夏芷自認離職前把工作交接得非常清楚，所以接到電話時非常驚訝。

給她打電話的是韓氏教育基金負責人，那人快崩潰了，“……教育基金一直是您打理的，您一休假，我們天都塌啦。夏姐，雖然這話挺不要臉的，但您能找個方便時候去學校看一眼嗎。就小初學校，他們今年調高了教育基金的申請額度，按流程，咱們要實地考察的，但真的抽不出人手啊。”

夏芷覺得費不了自己多少事，便應下了。

夏芷才到車庫，被小白臉鄰居逮著正著。

“幹嗎。”夏芷輕聲問，嫣紅的嘴唇勾的小白臉渾身酥麻。

小白臉動手動腳，“你說呢。”

夏芷這才從口袋裏伸出手，推開他，“你老婆呢，不怕你她看見？”

小白臉拽住她的手腕，“這裏是監控死角。”

“是嘛？”夏芷挑眉毛，示意他看後面。

小白臉轉頭，一個年輕保安正站在兩人身後。他胸口微微起伏，額上有薄汗。

“x你媽，怎麽又是你！故意找老子麻煩是吧！”小白臉推了小保安一把，罵罵咧咧走了。

小保安問夏芷：“您沒事吧？”

“沒事”，夏芷晃晃手機，“謝謝你啦，朝陽。”

小保安笑容靦腆，“您老幫我補課，我又沒什麽能拿出手的，這算我的謝禮吧。”他家境不好，目前半工半讀，準備參加高考。

回值班室途中，小保安被人攔了下來，肚子挨了一拳。他沒防備，踉蹌幾步摔在地上。“憑你還想操她！你也配！你也配！”小白臉叫囂著，又給他幾腳。

夏芷看預定時間還早，先去夏小初班上看她。

下課時間，學生們在走廊上跑跑鬧鬧。她從孩子堆裏擠到夏小初教室，只看了一眼，立即花容失色。

夏小初被人堵在墻角，兩個女孩分別按住她的胳膊，第三個女孩正揚起手，要抽她耳光。班裏的學生只坐在位子上看，沒一個人出面阻止。

等夏芷到跟前，夏小初臉上已多了個掌印。夏芷冷靜極了，反手給打人的女孩一記耳光。

她手勁不小，那女孩的臉瞬間紅腫，眼眶沁出淚，滿臉不可置信。幫兇們也嚇傻了。

打人女孩尖叫：“你敢打我！連我媽都沒打過我，你TM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她的聲音又尖又細，像針一樣，紮的夏芷頭疼。

“我媽也沒打過夏小初，怎麽你就敢打她。至於你爸是誰，你得問你媽。”夏芷語氣刻薄，活像個口蜜腹劍的後媽。

班主任趕到了，圍觀的學生自覺讓出一條路。校長跟在他身後。

打人女孩姓馮，父親是剛調進省政府的馮部長。班主任不問緣由，指責夏芷以大欺小。校長還在後頭，來不及阻止他。

夏芷不理班主任，冷笑著對校長說，“校長您是知道我的吧。”

校長體型微胖，穿一身深色西裝。他從兜裏掏出手帕，摸去頭上的汗，“夏特助，別生氣，有事咱們去我辦公室說。”

“不麻煩了，我得帶夏小初去醫院。這位是小初班主任是吧，我要跟您請假嗎？”

“別呀，咱們學校就有醫務室”校長說著，對班主任使眼色，“快帶小初同學——”

夏芷擋下班主任的手，“不麻煩您了。夏小初，走吧。”

夏小初很聽話，跟在姐姐身後。

夏芷把步伐又穩又快。校長小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夏特助，你……”

夏芷的小腹沒緣由地抽疼。耳邊有孩子細細的笑鬧聲，和校長的聲音混在一起，吵得她頭暈目眩。“既然往外拿錢，我希望收錢的是個有德行能把小孩教好的學校。校長您覺得呢？”她帶上墨鏡，給夏小初拉開車門，“走吧。”

夏芷問夏小初：“她們為什麽打你？”

“她們嘲笑老夏，我，我……”她羞愧極了，“我”了半天也沒“我”個明白。

“夏小初，你覺得爸爸丟人嗎？”

“怎麽可能。老夏是最好的爸爸。”

夏芷摸妹妹的頭，“你沒做錯。”

夏小初猶豫幾秒，坦白道，“姐，我罵她們了。”

夏芷說：“罵得好。”

夏小初覺得她姐說的對，要有人再說老夏壞話，她還會罵人的。見夏芷疲憊地揉著眉心，夏小初忙問，“姐，你是不是又頭疼了，還是心絞痛？”

“我還好”，夏芷說：“倒是你怎麽辦，臉上這樣也不好回家。”

夏小初晃著夏芷的胳膊，“姐姐，帶我去買衣服吧。”

夏芷挑眉，笑容暧昧。夏小初紅著臉，從包裏翻出張精致的請柬，“墨墨給我的，要我去他生日宴會玩。他就給我一個人呢。”

夏芷當然認識蘇墨。“你送他什麽禮物？”

“我還沒想好呢。姐，收的禮物多，有沒有什麽讓你眼前一亮的。”

夏芷對著後視鏡把發簪重新插好，“趙醫生把她第一支手術刀送我了，我還挺喜歡的。”

“好浪漫哦”，夏小初摸摸夏芷頭發，“姐，我想染頭發。說不定我頭發是黑色的，她們就不欺負我了。”

夏芷嘆氣，心想傻孩子，他們不是不喜歡你的頭發，他們是不喜歡你，就算把頭發染成彩虹又有什麽用。“行吧，我那有假發，你先去試試，看喜歡哪個顏色。”

“姐你真好，我最愛你了”，夏小初捧臉，“對了，我怎麽從來沒見過趙醫生的刀？你放哪啦？”

“喜歡的東西當然要隨身帶著。”

夏小初到底沒膽子逃課，和夏芷選完衣服又回學校了。夏芷一個人開著車閑逛，覺得無聊的要命，掉頭去了她爸爸家。

小區門口停著輛半舊的金杯，幾個青年在車旁抽煙。他們看到夏芷開法拉利駛過，滿臉驚羨。

“那車得幾百萬吧。”

“聽說夏家女孩挺好看的，你們說，有沒有這女人好看？”

“夏家的女孩要真長這樣，你們舍得送去做人柱？還不留著自己用。”

“嗨嗨，別看了，這女的肯定是被包養的”

……

夏志國今天破天荒地請了半天假，說要招待老家的客人。

屠安誠坐在沙發上，手裏拿個趁著半杯涼白開的一次性紙杯，“……夏哥，我兒子天遠，明年就18歲了，您看是不是……”

屠安誠說了半天。夏志國並不搭話，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只眼裏的冷漠清楚明白。屠安誠火了，“夏清蟬，當初你帶走小苗，毀了我一輩子，我不會讓你毀了我兒子！我告訴你，你女兒，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他面上狠厲，心裏卻慌亂不安，不住用餘光瞟夏志國。

夏志國端起杯子，這是他工作時的習慣。屠安誠不知道，跟著拿起杯子，剛要喝水，夏志國開口了。“有多大本事就活成什麽樣，你別浪費時間了，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不可能。我女兒你帶不走，你也別想帶走。”

夏志國浸淫官場幾十年，早練成不怒自威的本事。他坐在椅子上，看著毫無威脅，但屠安誠就是怕他，就是覺得他隨時能叫自己萬劫不覆。這是留在骨血裏恐懼，只要他活著，這種恐懼就不會褪。哪怕他死了，他的兒子、孫子、世世代代，都怕姓夏的。這是詛咒，屠安誠知道，也認了，這就是命，他沒法改。

他‘噗通’跪下，“清蟬哥，天明是真不成器啊！你也是當爹的，可伶可伶我吧。你不是有兩個女兒嗎，您舍一個給我，您就舍一個給我吧。”

夏志國只當看不見，任他連哭帶求。

屠安誠下了狠心，非要夏家給他一個女兒不可，“清蟬哥，去島上做人樁是天大的福氣，咱們——”

“閉嘴！”夏志國終於火了，“我家不用這福氣，也受不起！讓你進門是給玄武臺面子，不是讓你胡說八道的！我告訴你，我家姑娘，你敢碰她們一下試試！”

屠安誠立刻收起眼淚，“夏清蟬！你老子和弟弟還在玄武臺呢！”

夏志國滿臉不屑，懶得和他廢話。

屠安誠見夏志國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咬咬牙，“你別忘了，人死不——”

“走吧”，夏志國指著門，“我和你沒什麽說的。”

屠安誠還要糾纏，夏芷來了。舊樓房隔音效果不好，屠安誠又是大嗓門，她在樓道裏聽見了他的話。屠安誠雙眼放光，“你是小禾吧，都這麽大了。”說著要握夏芷的手，被夏芷躲開了。

她沖門外擺了個‘請’的姿勢，“我爸叫你走，聽不見嗎。”

夏志國和夏芷站在陽臺上，看著屠安誠上了輛半舊的金杯，又看著金杯遠去。

夏芷說：“要托人……”

“暫時不用，等幾天看看吧。”夏志國想，要是他們識趣，那他只當什麽事都沒發生。萬一他們不識趣……夏志國眼裏閃過陰郁，叮囑夏芷，“你最近小心點。”

夏芷扶夏志國下來，“我這麽多年的散打不是白練的，您還是擔心小初吧。”

夏志國從矮墩上下來，拍拍夏芷的手，“小初和我住，能有多大沒問題。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小心總沒錯。”

父女倆正說著話，夏芷的腦袋突然針紮似的疼。她聽到有人小聲說話，語速極快，吵得她心煩意亂。

她尖叫：“閉嘴！閉嘴！”

說話聲繼續響著。夏芷快崩潰了，捂著耳朵，痛苦哀嚎。漸漸地，耳邊安靜了，她聽見敲門聲。夏志國說：“我進來了。”

夏芷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回房間的。

夏志國踮腳，把水放在桌上，“好點沒有？”

夏芷盯著天花板發呆半天，“爸，你為什麽和媽媽結婚？”

夏志國笑笑，“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一直以為你講的是故事，直到剛才，我看見老家的人，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爸爸，你要是不和媽媽結婚就好了。要是沒有我和小初兩個累贅，你也不用活的這麽辛苦。”

夏老爸嘆氣，握著女兒的手，“你們是我的寶貝，拿什麽我都不換。”他的手像幼兒一樣小，卻非常有力量，也很溫暖。

照片裏的夏媽媽永遠美麗而溫柔，夏志國摸摸她的臉，“苗兒，咱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眉頭緊鎖，獨自在全家福前站了許久。終於，他把那只矮墩翻了過來。矮墩有三只支腳，每只上頭都有三道扭曲的突起，像銼子銼出來的。他虔誠地跪在矮墩前，吐出一長串怪異的語言。

79大廈。

趙醫生不顧助理的阻攔，硬闖進韓鎮的辦公室。

韓鎮放下杯子，問她，“有事？”

趙醫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壓住怒火，“您又讓夏芷工作了？夏芷是個病人，現在還不能……”

“你管的太寬了”，韓鎮收起笑容，“我早和你說過，貪心可不是好習慣。人的心只有一點大，能裝進去的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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