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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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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鳳榮扔掉煙頭,壞笑:“我喜歡的人多了,偶爾喜歡上一兩個人渣不是很正常嗎?”不等趙新濤回答,他繼續說:“老他媽這麽沒日沒夜地在山裏跑,總得給我點消遣。就當是根新鮮黃瓜,說不定明天就換個別的玩意兒了,你什麽時候見過我有個長久定性?”

趙新濤聽不下去了,伍鳳榮說話從來沒有遮攔,就算到了上司領導面前,也從不忌諱。

“再喜歡不能和工作攪合在一起。你要消遣還不容易?既然是條老黃瓜,趁早換根年輕的。”

良久,伍鳳榮嘆氣:“我想給他一次機會。”

趙新濤問:“你是有證據還是有情結?”

伍鳳榮說:“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我很難給你。新濤,他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候,我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他的人生毀了。把他交給警察不容易嗎?我不能做嗎?當然可以,我什麽責任都不用擔,什麽風險都不用算,說不定還能再被表彰一次。全國二級通緝犯在我手裏抓到,還要什麽金徽,直接在我腦門上刺‘功德’兩個字不是更好?但是我沒法這樣做,拿他的命去換功德,我做不到,只要還有一點跡象能說明他真的是無辜被卷入的,我就願意去驗證。我也只能請你給他一個機會,如果最後證明他真的殺人了,我伍鳳榮引咎辭職,絕對不說二話,我願意發這個誓。”

“你!”趙新濤氣急:“現在把他交給警察才是對大多數人好。他就算無辜,警察會調查呀。你難道比刑警更厲害?更懂得判案?”

“他就在車站和保安說了一句話,差點被人拿刀捅,要是他媽的能等到刑警,我也願意。”

“你這是被他忽悠了!你把人都喊來,咱們舉手投票。”

伍鳳榮雙眼瞇起,臉黑如墨:“你現在拿民主跟我說話?趙新濤,當初你這個副列車長怎麽來的你自己心裏清楚,如果沒有我去局裏談話力推,你他媽現在還在鍋爐房燒煤!別跟我說什麽多數少數,都是人,一個都不能委屈!”

趙新濤被他喝得立即噤聲。提拔他這個副列車長的時候,是伍鳳榮到局裏和領導懇談力保,才把他特別提拔上來當副列車長,因為伍鳳榮和他搭檔多年,和他共事最順手,當然要讓自己最信任的人做二把手。伍鳳榮那時候風頭正大,剛剛拿了表彰,局裏重視他,給他配個喜歡的下屬也就理所當然。否則,無論是資歷、能力、人緣,趙新濤都遠遠夠不著這個位置。

“對不起對不起,榮榮,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怕……也覺得沒必要……”趙新濤心有戚戚地說:“你要是不舍得委屈他,就當個消遣玩玩也沒什麽。”

“什麽話,說得我和昏君似的。”

趙新濤又陪笑了幾句,氣氛才緩和回來。

作者有話說

周 · 專業假摔碰瓷 · 真戲精 · 延聆

趙新濤是好人,就是太忠心護主了,不要擔心~

13. 桐州這個地方水土不好

周延聆在六號車廂找到了黃野。黃野像根巧克力棒,黑皮細骨,腮邊曬出一枚一枚的老斑,發際線後退得厲害,短寸發灰,和潑了刷白劑的冬草似的。他把腳上的軟膠軍鞋脫了,身體前傾著揉腳,趾頭縫兒裏攢著厚厚的泥塊,拿指甲一刮,畢畢剝剝地掉了一地泥屑。

周延聆在他身邊坐下,拿桐州老話搭腔:“老哥不好意思,我電話壞了,能不能借個電話打一下?給老板報個平安。”

黃野揮揮手很不耐煩地說:“找別人借去。”

周延聆露出業務性的笑容,繼續央求:“問了第三個了,老哥你行行好吧,就五分鐘,我坐在這裏你看我打完就還給你了。電話要是打不通,老板要把我炒魷魚的。”

好話說盡了,人家不僅不借,還生氣了。

“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賴呢?說了不借就是不借,別煩人,不然揍你!”

“好好好,不借就不借了,”周延聆退了退身子,兩人之間拉開了距離。但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作出唉聲嘆氣的樣子,像累極了不願意再走動。等到有售貨員經過,他要了兩罐啤酒,一罐給了黃野,一罐自己抓在手上,易拉罐凍得手心發麻刺痛,他咬牙也忍了下來。

如果這個黃野是他要找的人,他主動送上門來對方可能會懷疑是不是露了馬腳。黃野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會聯系那個送周延聆上車的神秘人,說不定過一會兒周延聆就會收到短信。

喝到一罐子不滿半罐子來回晃悠的時候,周延聆說:“老哥,要不這樣吧,你替我發個信息給我老板,我把電話號碼報給你,就寫一句話就好。謝謝你了。”

黃野猶豫半天,最終還是點頭了。他掏出手機來,按照周延聆給的電話號碼和口述,很快把短信發了出去。周延聆連聲道謝後,又遞上了一盒新煙,被拒絕了。兩人沈默地對坐著,周延聆借口要等老板回短信,屁股一寸都沒有挪動。有個穿粉紅色棉裙的小女孩從他身邊跑過,差點跌倒,黃野手快地扶了一把,露出真誠的笑容。

“我們家孩子也有一條這個顏色的裙子,還是我給她買的,她穿起來好可愛,像洋娃娃。”黃野指了指孩子的背影,眷戀地說:“天天打電話嚷著讓我回家去看她,因為回去就有禮物。”

周延聆對孩子的興趣不大,他是孤兒,連帶著對親情也不熟稔,但是他對富有親情的人總是很尊敬。黃野突然主動說話,還是這麽感性的話,仿佛他們不是剛剛認識,而是能聊上幾句的朋友。周延聆忍不住揣測,黃野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你閨女長大了肯定孝順你。”周延聆說。

黃野搖頭:“一年都難得見幾次,還記得我就好。”他被挑起了傷痛,像個蚌殼把嘴巴緩緩合上。周延聆相信,他的確看到了這個粗鄙困頓的中年男人內心孕育的珍珠,他的懷疑動搖了,這個人不是他要找的暗哨,暗哨是懷抱匕首的,沒有提溜著小裙子的暗哨。

兩人都不說話。其實要讓周延聆說兩句緩和氣氛的話並不難,他最擅長做這種事,但是一來事有分寸,二來他不想和黃野真的建立起什麽樣的關系,話再往下去說就很難控制了。

黃野遺憾不能時常陪伴女兒,周延聆則沒能見過父母,這是兩個缺失親情的人,但是缺失親情的人到了一起並不是就要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至少周延聆不是,他想起福利院並排擁擠的窄床,一年到頭都是老木濕黴的酸味,澡房發黑的、長了青苔的磚角,大蟑螂生一窩小蟑螂,夏天的夜半他不敢起床自己去廁所尿尿,找個塑料袋撒在裏面扔到垃圾桶去。

曾經有過一個讓他印象好的女老師,名字裏帶一個“菁”字。早上五點鐘她就要坐在後廚池子邊剝蒜摘菜,屁股下面壓一張塑料小板凳,兩腿叉開,白花花的蒜堆在中間,墊著一簇簇花菜和蔥,淺的綠和深的綠漸層變換。周延聆替她把砧板洗幹凈擡過去,五寸多寬的銀菜刀啪啪地往下拍,他放一顆,她拍一顆,汁水白泥飛濺起來,刀面沾得銀珠燦燦。

後來她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死在了產床上。沒人知道她死前經歷了什麽,周延齡聽其他老師說,疼了十幾個小時才死的,只把小的保下來了,是一命換一命。葬禮不允許小孩子跟著去,不吉利,周延齡就沒見到她的遺容。早上五點鐘的太陽和月亮在同一片天空相對而站,穹幕是死氣沈沈的鴨蛋青,屍斑的青色,周延齡站在蒜堆中間錯以為是腐肉的臭味。

“老哥是桐州本地人吧?”周延齡懶洋洋把煙滅了,笑道:“聽口音像桐西的,聽說那一片關了不少廠子,經濟不景氣,現在散工還好找嗎?”

黃野冷哼,這次張嘴快了很多:“這裏是做不下去了,人都上白河了。”

周延齡瞥一眼他腳下的塑料油漆桶,裏頭除了工具包還有電鉆、麻繩、塗膠之類的東西。塗料的氣味很淡,幾乎聞不出來,周延聆跑過工地,依稀能分辨出二氯乙烷、三甲苯的味道。

“怎麽都往白河走?”

“不願意去南邊,就只能去白河。廠子也都往北陸陸續續地搬,要找工作也只能跟著走。”

“我去的不多,要不是為了工作這個月份我是不想往北跑的。冬天裏又冷,又沒東西吃。按理說,白河辦廠沒有優勢呀,桐州暖和多了,怎麽還把廠子往北遷呢?”

黃野翹起二郎腿,光著的腳來回晃蕩,他夾著煙的那只手從袖管裏多伸出來些,手背上的傷痕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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