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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錦瑟年華誰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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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隱隱,敗葉蕭蕭。天際暝鴉零亂,樓上黃昏。片帆千裏恨程,年華將晚。望碧雲空暮,佳人何處。夢魂俱遠……

青瑛站在白雪茫茫的荒原,站在一株枯樹下望著隱沒於天際的遠山,思緒漸遠。

不遠處藍笙坐在一幢木屋前,俯身彈琴。弦起處聲聲如訴。

多少年了,曾經她也是站在這棵梧桐樹下,遙望著山川美景。那時候她的內心裏藏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那時候,她還是青丘國醫仙青氏家族中最伶俐,最單純的小姑娘。也是那個長壽家族中最叛逆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盜了祖師婆婆的醫典下山解救患了瘟疫的窮苦人們,也不會遇見他。

那時候,神州大地上蔓延了一種瘟疫,很多人死去。剛剛從青丘出來的她,看到那些慘烈的情形,內心深處的悲天憫人讓她有了一種使命感,於是她沒有任何顧忌的盜取了祖師婆婆的醫典,找到了治療瘟疫的藥方。

她的藥方救了成千上萬的人,同時也救了他。

然而她的慈悲並沒有打動祖師婆婆,祖師婆婆將她囚禁在湖邊的木屋內,並將她身上的靈力盡數消除。最殘酷的是還要以“偷盜”的名義砍去她的雙手!

冷眼旁觀的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在祖師婆婆舉起手上的寶劍削去她手臂一瞬間,他挺身而出,護在了她身前。祖師婆婆的寶劍最終沒有落下來。她說,既然你有心保護阿瑛那麽我就把她交給你。但是她靈力消失之後,壽命也不多了,如果你想讓她依舊長壽,那麽把你的壽命續給她吧!

青瑛在他懷裏昏迷過去,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毅然點了頭,毫不吝惜的將自己的幾十年壽命續給了她!

青瑛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了,百花盛開,百鳥還巢。他守在身邊。

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歲月。

初春景,梨花小院。

他一襲青衣坐在梨花樹下品茶,臉上帶著微笑,對面坐著的是身著青衣的她。

兩人之間擺著一盤棋。

對弈品茶。何等的自在逍遙。

微風拂過,梨花如雪般陣陣飄落,落在他的肩頭,落在她的烏發上。兩人相視一笑。

這樣的簡單相愛,簡單相守,她曾經以為會是一輩子。

然而幾天之後,他病故了,臨終前他向她坦白了一切:在遙遠的京城他早已娶妻生子。盡管那段平淡的生活裏沒有愛情的成分,但是他依舊不想拋下他們。他希望死後她能將他的屍身送回茶家,如果可以希望她能護妻兒周全。

她淒然同意。既愛他亦愛他的家人。她做了茶府的醫師,從此以後,再沒出走過江湖。

她曾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生老病死,再次輪回。然而,看盡花開花落,人情冷暖,她依然是那個青春不改的青瑛。她終於恍然當年他為何突然間病故了。幾年之後祖師婆婆來看她,並強行將收集來的壽命為她續上!祖師婆婆說她是青丘最有潛力的醫仙,也是最有潛力的巫師。所以她不能死。

但是她不願長久的活著,她想去黃泉尋找他,想與他再續前緣。

每每夜闌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他臨終前的話:青兒我這一生遇見你,卻辜負了你的錦瑟年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守在你身邊看你哭,看你笑了。若有來生,我們一定要在我未娶,你未嫁的最好時光相遇。

忘不了梨花樹下的對弈,忘不了他如同陽光般的笑容。那些思念不僅沒有隨著時光的推移冷淡,反而越來越侵心蝕骨,日夜讓她不得安寧。

然而她終究是擺脫不了青丘的使命,擺脫不了祖師婆婆對她靈魂的監禁。

藍笙的出現,讓她眼前一亮,這個陽光俊逸的少年,眼角眉梢每一處都在與她腦海深處的那個影子重疊著,直到她清楚地窺探到他的前世。她喜極而泣,那一夜無眠,這個少年便是他臨死前口口聲聲的來世啊!

於是她冒著逆天的危險,強行解開了他前世記憶的封印,那一段關於她與他的封印。

她把一個看似無憂的少年徹底整成了一個憂郁的男子。他的記憶重啟之後,並沒有給她多少笑顏。反而整日整日的沈默。

他跟著她來到這座一百年前的小木屋,重拾當年的歲月。他始終一言不發,實在悶得發慌了他便取出那把琴俯首彈琴。

在他面前,她有一絲的恐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甚至唯唯諾諾。此刻聽著他指尖流瀉而出的優美琴聲,她心中逐漸被那個遙遠的影子填滿。悲傷洶湧而來。

清風拂過,昏暗的天空飄落起星星點點的雪花來,藍笙停下彈琴,看了一眼站在湖邊的青色身影。他起身進屋拿了一件白色的貂皮鬥篷走了出來。

前世的記憶一旦打開,他的心裏便被一種沈重包裹,每每看著她落寞孤單的身影他的心就會有一種被人揪住的疼痛感。也許是還不太習慣那段往事,所以對她沒有前世的熱情。

他緩步走到她身後,將手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隨著她的目光放眼望去:“在看什麽?”他輕聲問。

聽見他的聲音,她的睫毛輕輕地抖動了一下,落下一滴清淚,隨後伸手指了指湖的對岸,那裏隱隱青山,“翻過那座山就是青丘。青丘多九尾狐。許多年不曾回去了,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他將手臂搭在她的肩頭,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們一定都還好。你放心。”

青瑛順勢靠在他懷裏,“許多年前,你也曾對我這樣說過。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和你是一樣的人,也會生老病死,輪回轉世,可是現在……我卻成了祖師婆婆手裏的怪物:不能死,靠吸食著別人的陽壽維持生命。這樣的我,怕是再也配不上你……”

她的話讓他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擁住了她:“不!我也曾說過來生重逢在我未娶,你未嫁的最好時光裏。而現在我們不是實現了嗎?”

“只怕未來的路沒有那麽好走。”她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雪花一片片飛落下來,落了他們一身。

藍笙牽過她有些冰涼的手,“未來的事,只待未來解決。眼下就不要想那麽多了。你的手這樣冷,還是進屋內暖和一下吧。”牽著她向木屋走去。

他的這兩句話就像是溫暖的炭火,瞬間溫暖了青瑛的心,她甜甜一笑,跟著他進了木屋內。

雪花讓整片大地轉瞬成了一個潔凈的琉璃世界。

木屋內炭火燒得很旺,溫暖如春,與世隔絕。不得不說,這樣一個靜謐的所在正是一個避世而居的好地方。

青瑛與藍笙相對而坐。

青瑛含笑道:“我該如何稱呼你?凡宗亦或是藍笙?”

“隨你吧。名諱不過是個稱呼而已。”熱茶的氤氳中看不清他的笑容,卻能清晰地感覺出他的歡愉,“錦瑟年華裏,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最應當暢飲一杯。可惜你這裏沒有酒。”

青瑛莞爾,指了指窗外:“誰說沒有呢,我這屋後有一座地窖,裏面藏了數十壇好酒。不如取來一壇暢飲怎麽樣?”

藍笙怔住,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一個天青色長衫的男子用馬車拉來一車數十壇酒,隨後讓人一一搬進了地窖內。“那酒是……”

“不錯,是你當年讓人存下的。這麽多年我都未曾動過。”青瑛的眼眶微微的泛紅,“我去取來。”

“還是我去吧!”藍笙站起身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不多時,藍笙抱著一個不大的酒壇進了屋內,青瑛已經擺好了幾個簡單的小菜。看見他進來連忙讓了個位子,接過他手上的酒,輕輕巧巧的開了封。醉人的酒香瞬間充滿了整間屋子。青瑛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藍笙,又將自己面前的那一杯酒舉起來說道:“我敬你一杯,算是為咱們的重逢幹杯!”說完一飲而盡。

藍笙接過酒也一飲而盡。

酒香濃郁,清淡不烈。一杯酒下肚,身子逐漸有了暖意。

屋外的雪花越飛越大,漸漸地將這座木屋包裹住了。屋內酒香甘甜,兩人共舉杯,一邊談論著從前的種種。

不知不覺那壇酒已經見了底。兩人均是紅光滿面,醉眼看花。

藍笙放下酒杯,面前幻化出重重疊疊一個熟悉的人影,她微笑地看著他,對他伸出手,他微微一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結結巴巴說道:“嫣兒……你……來啦!”

嫣兒!他喚的不是她的名字!青瑛驀然一怔,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松開他的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你叫我什麽?!你再說一遍!”

藍笙看也不看她,頭向一邊歪著,“生氣……了?我……說錯了……”

青瑛松開手,藍笙歪在了地上。

罷了,罷了……他即使是開始了那段封印,最愛的始終都是別人!自己又何必白費心機呢!那年的冬天又怎麽是今天的幻境能比擬的?青瑛慢慢悠悠一步步走出了木屋。

站在木屋外,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她苦笑了一下,大手一揮,一道金光橫空乍現,隨即山川,湖泊,河畔,木屋,冬季雪景。便統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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