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和產品經理和算法工程師談過戀愛嗎？就怕他們抄我招。”

“你是嫌他們醜。”

新買了大容量的iPhone和安卓機各一部，簡兆文瘋狂地下載了市面上大多數的競品app，“達人”“尾魚”“觸碰”“積木”“米果派”“pink”“啦啦島”，類型大同小異：最直接的是視頻和直播，未來趨勢好；其次是照片加語音閃聊，簡簡單單，用戶垂直；最差的是簡兆文的lovedate的老一套，照片閃聊外加聊天室，像個app版的QQ空間。打開屏幕再關上，簡兆文看到了自己空虛的臉，幸虧買了新的手機卡，否則按照現在的大數據，黃色小廣告和門縫小卡片大概很快就會跟上。

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一片，簡兆文站在白板前分析利弊，腦子裏像在駕駛宇宙飛船。喻之美在隔壁看電影，聲音開得不大，聽起來像是海上鋼琴師，其中還夾雜著鼾聲——也許是竇羽看電影睡著了，只剩下喻之美一個人做觀眾，看這麽經典的電影竟然能睡著。過了一會兒，果然電視關掉，有貓叫的聲音，喻之美深夜在給嚕嚕加夜宵。

聽到喻之美的聲音，他的思考就斷了。

曾經在16年上半年爆發的app有兩個，一個是自定義設計表情包導出圖片，另一個是給照片加電影特效和自定義字幕的app，兩個都具有病毒性的傳播，簡兆文在那時深深地感受到了用戶對於個性化表達的需求，人們心中藏著獨到的審美和表達欲，突然遇到了這樣的軟件，就產生了巨大的註冊量和分享量；後來苦於沒有快速變現渠道和運營高速增長用戶的思路，漸漸地式微下去，而簡兆文的話說，這基本就是讓架構工程師直接去做擴容加機器，還要順便考慮流量離開後怎麽再把機器賣掉。

既然他自己是個天才，可以做全棧，就沒什麽可怕的了，需求明確，自己幹就是了。

周末，簡兆文約許久不聯系的朋友徐恒吃了個飯，徐恒是他來上海認識的第一批朋友，在創業公司做設計，但為了外快經常接外包，最刺激的時候一個月同時接三個理財公司的頁面設計和交互，外快賺得盆滿缽滿。他住在松江養花養草，有一條長腿貴賓串串，一條T恤買7件，每天出場都是同一套裝扮。見了面看到簡兆文，聰明的徐恒立刻知道簡兆文要找他做外包，點了檸檬茶就開口問：“主要需求是什麽？”

“能不能先好好吃個飯。”

“我得知道你想做什麽，不然這頓飯吃不踏實。”

“我想做個戀愛社交軟件，主題是個虛擬世界，黑白兩面。登錄都要求實名，登入後分成白天和黑夜兩面，白天登錄可以發自拍和視頻，分享喜怒哀樂，匹配戀愛閃聊；夜間匿名登錄，分享秘密，排解困惑，尋求幫助。”

“具體的產品需求呢？”

“文檔我會發給你，這之前我得和你簽個合同，得保密。你也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是信不過你，是信不過這些總想抄襲的人。”

“明明就是信不過我。”

“別鬧。你看我和產品經理和算法工程師談過戀愛嗎？就怕他們抄我招。”

“你是嫌他們醜。電腦帶了嗎？你先給我看看。”

“保密啊。”

徐恒對著電腦認真地看了半個小時，提了一堆細碎的問題，一杯咖啡飲盡後，長長地出了口氣：“你這思路比最近我對接的產品經理清晰多了。天才還是天才。”

“別臊我了。”

“結構，字符限制，鏈接指向，交互細節說明，這還不清楚嗎？我現在對接的產品經理還在給我寫商業邏輯和功能邏輯呢，這個菜雞，我他媽又不是老板。但是我有個問題，第一批用戶你哪裏來？主要是分享內容，總得有好的寫內容的人進來吧。”

“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一二線城市男女的感情交流平臺，估計第一批還是得靠圈裏朋友，口口相傳最快。”

“那你最早一批內容從哪來？”

“這種核心數據，別說開放API了，各個大廠都至少有幾十號人專職與爬蟲對抗，而且洗稿爬蟲太假了，我想叫些朋友過來寫寫，論壇什麽的推廣一波，花點錢唄。”

“那你先找融資吧，這一波下來要六七位數了。”

“再說，先自己做做。”簡兆文看著菜單：“暫時還不想看到投資人醜惡的嘴臉。我看這兒的漢堡不錯，陪我吃一頓？”

徐恒做事冷靜又聰明，聽到這兒就知道簡兆文單身。而一向都不缺愛慕者的簡兆文開始認真工作，估計是收了心想做點大事業。徐恒面前擺了個帕尼尼，看著面前的簡兆文悶頭墨魚焗飯，還是開了口：“我早就覺得菲利普和你不太合適，你自己單做蠻好的。”

“怪不得當初菲利普叫上你一起創業的時候你直接拒絕，早就知道還不攔著我。”墨魚汁染得簡兆文牙齒漆黑，面相駭人。

“總要闖一闖。我是年紀大了，懶得再多乘十站地鐵，你想想到馬當路多遠，到張江又有多遠。”

“畢竟外快也賺得夠多了。”

徐恒並不接話，只問：“邱諾呢。”

提到這個名字簡兆文就生氣：“分手了。”

“聽起來分得不是很愉快啊。”

簡兆文心裏一陣酸楚，也懶得和徐恒聊，要說真的需要解釋，最該講清楚的該是喻之美。但是想著和徐恒說了也沒關系，簡兆文悶悶地說，前一陣有個喜歡的女孩，和別人談戀愛了。

“為什麽？還有你搞不定的女孩兒？”

簡兆文悶悶地往嘴裏送了一勺飯：“怪我。”

喻之美來糖水鋪的時間少了一半，反而是施蕊進入了糖水鋪所有的集體活動，吃飯，喝酒，每天都在簡兆文身邊。她年中考核不小心丟了工作，簡兆文給小馬哥打了一萬塊，讓他不要驅趕施蕊。施蕊勤勤懇懇做家教，時間自由了不少，精力充沛，一心粘著簡兆文。荷姐開始抱怨喻之美見色忘友，看似暫時停下了尋歡，琢磨著認真把小馬哥和施蕊拉在一起。小馬哥才不會把賴著不走的女房客列為自己的備選，聊天群裏雖然也加入了施蕊，但關起門來第一時間就重新拉了四人群，第一句話就是：“荷姐，以後別在飯桌上拉郎配啊，經濟是我的第一考量，這個女孩子租約一滿，我絕對不續。兆爺你完了，被這種小女生黏上就甩不掉，且看。”

一大早門被敲開，施蕊正在挨家挨戶地送枇杷。她完全不把自己當作還有五個月就會離開的租客，倒像是喬遷新居生活在這兒的女主人。尤其到了簡兆文家，施蕊把剩下的半箱枇杷都敦在了簡兆文的地板上：“兆文哥，這個是我媽媽寄來叫我分給鄰居的，樓下我都分好了，剩下這些都送給你。”

“我不怎麽吃水果……”

“特別甜，別的地方都沒有我們這邊的好，吃了一個你就知道……”

看著放在凳子上的三個枇杷，再回頭看看露出一個角的箱子，表白的意圖太過明顯。喻之美老早時和自己開玩笑，施蕊今年二十五歲，正是成為簡兆文算法裏的完全匹配的女孩類型。簡兆文已經拒絕了施蕊，每每看到她又總會覺得她可憐，之前自己算法的依據之一，也許就是潛意識二十五歲是個女孩的心理危機。

等到周末，小馬哥嚷著讓大家一起去KTV，沒有一個人感興趣——喻之美五音不全，荷姐推鄙視小孩子游戲，簡兆文加班周末睡不醒，只有施蕊願意陪著小馬哥出門。想唱歌都聚不齊，小馬哥的團購券買了又退，直呼大家掃興。施蕊好脾氣地買來了爆米花和膨化食品，被小馬哥面無表情地噎了一句：“這是VIP券，可以直接送果盤和零食，你究竟有沒有見過世面。”

吃過飯回家的簡兆文在路邊遇到了施蕊。施蕊穿著一雙銀色的瑪麗珍和綠色裙子下公交車，比之前看著打扮入流了一些，還配了耳環，身上蕩漾著一股尚未谙熟世事卻又想要踏入紅塵的急切。看到簡兆文的施蕊害羞地招了招手，身上多了一點苦澀的韻味，有什麽東西在她身上變了，簡兆文想。

施蕊似乎有話想對簡兆文說，簡兆文上了樓沒有關門，坐在客廳開電腦，四下找煙。施蕊果然上了樓，還補了妝，站在門口等著簡兆文引他進客廳。簡兆文招了招手，心裏暗暗感慨周末這麽忙的時間，為了相親要四處奔波，有點可憐。施蕊把零食放在地上，看到沒收拾睡袋和桌上的三臺電腦嚇了一跳：“兆文哥，你不睡床？”

“不會，我只是忘記收。”

“不睡床腰會受不了的，久而久之嚴重了可能會得腰病。”

“真的只是忘記收。”過於賢惠的女孩子並不可愛，聽起來總是很像媽媽。

“要不等我最近家教課發工資，還錢時送個沙發給你……”

沒完沒了的愛意。簡兆文溫柔地回答，沒關系，我真的也不太需要沙發，你把錢留好孝敬父母，多對自己好一點，我的事情不用太擔心。說完這句話，施蕊眼裏的愛已經漫到了他全身。令人頭疼——他這些話可能在施蕊的心裏是可以談戀愛的信號：“He is available.”

就在此時，喻之美提著包從門口路過，見到施蕊正跪在地上幫簡兆文收拾東西，表情難看：“簡兆文，你自己懶惰不收拾也就算了，怎麽讓施蕊幫你做家務？”

“沒有，是我自己願意的。兆文哥工作太忙了，我上來順手幫忙。”

喻之美看了一眼簡兆文，算是再見；聽到她關了門，簡兆文肺快要炸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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