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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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嬋九和寒山進城後先去錢莊。

錢莊行當出於安全考慮,喜歡早早地就打烊盤點,劉家錢莊也不例外,停業熄燈,關門閉戶。莊內所有的院子上空都罩著鐵鏈網,兩人暫時沒法進去,只能在房頂踱步。

突然嬋九說:“錢莊那個少東家酒囊飯袋,不會住在這裏面吧?這兒到處都是鐵鏈子跟牢房一樣,他一定不喜歡回來,我們去外邊找他吧。”

“為什麽要找少東家?”寒山問。

嬋九說:“因為我就認識一個少東家,當然還有個馬車夫,不過他早死了。”

有了這個想法後,兩人便以錢莊為圓心,擴大範圍尋找少東家。嬋九曾在餘原縣呆過好幾個月,對縣城裏一草一木都相當熟悉,加上她喜歡聽墻角管閑事,所以不但熟悉本地山川地理風土民俗,還深知各家各戶雞毛蒜皮內院隱私。

她猜測少東家不在酒樓飯莊,就在青樓艷館,至少也在賭場,於是專門找這三樣地方。寒山畢竟是劍仙,生理性厭惡烏煙瘴氣的地方,因此還是留在錢莊附近。

嬋九找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醉仙樓二樓把少東家堵住了。少東家剛剛散了席,喝得是渾身酒氣,腳步虛浮,正喊店小二幫他泡一壺濃茶醒酒呢。嬋九從醉仙樓的窗戶跳進去,笑瞇瞇道:“少東家,你還記得我嗎?”

少東家別說只是喝醉了,他就算是喝昏了、喝死了,也不會忘了她!他捧著茶壺“嗷嗚”獅吼一聲,白眼數翻,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喊聲驚來了劉府管家、家丁等一幹跟班兒,他們進門見少東家死豬一般躺在地上,窗前還站著一個帶著點兒妖氣的美貌少女,倒不認為是出了什麽大事,而是以為少東家過去的姘頭找上門來了。

管家定了定神問:“姑娘是……?”

嬋九問:“你們知道空虛道士嗎?”

“空虛道士?”管家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想了想說,“確有認識一個,但道長似乎不叫空虛,叫明虛。姑娘,請問你是……”

“明虛?”嬋九歪著頭,“他在哪兒?”

“明虛道長住在城外東五裏的空靈觀,但不知道他出去雲游了沒有。”管家說,“請問姑娘……”

“你們以前找過這個明虛道長了沒有?”嬋九問。

管家點頭:“前些日子錢莊那邊還找他驅過妖,是他們大掌櫃的意思。姑娘啊,請問你……”

嬋九立刻從窗口躍了出去。

管家等幾個人趕緊沖到窗邊,手扶欄桿上下左右四處尋找,這時有人發現嬋九已經到五間屋子以外的房頂上,身姿十分飄忽,便問管家:“要追嗎?”

“千萬不能,別不明不白丟了小命!”管家連忙把窗戶關上,“看來不光錢莊要驅妖,咱們大宅也要驅一驅。嘖,我看少東家這陣子還算老實,怎麽會惹上那樣的魔剎呢?”

嬋九回到錢莊附近,碰見寒山說:“我知道了,那個人在城東五裏外的空靈觀,奇怪的是有人說他叫明虛,不叫空虛。”

寒山說:“那也姑且找一找吧。”

還沒到宵禁的鐘點,兩人只能下地行走,到了城墻邊才偷偷禦空翻過去。隨後徑直往東,在一片幽深的竹林背後找到了空靈觀。竹林底下是個小山坡,空靈觀在山坡的背陰面,陷在山坳處,光線昏暗,濕氣凝聚,真是個古怪的選址。

道觀有東西南三間屋,一個小院,圍墻低矮,鐵鎖把門。借著月色看見門口石階上遍布青苔,屋頂上長滿茅草,觀內沒有燈光。在院落大門的上方,有塊古舊的小牌匾,上面寫著“空靈觀”三個字。

寒山說:“這個道觀大概有很長時間無人踏足了。”

“為什麽?”嬋九問。

“你看那臺階上的青苔。”寒山說,“我師尊生前並非不茍言笑,也常與我們說些閑話。他曾說過所有的草木中他不喜歡松柏楓柳,梅蘭竹菊,唯一喜歡的就是青苔。因為青苔最喜歡安靜,只在人後悄然生長,人進則苔退,人多則苔散。這道觀四周長滿了青苔,必定不是香火旺盛之處。”

嬋九回憶起空虛道士獐頭鼠目的樣子,心想那種人能有香火才怪。

兩人撲了個空,又沒有別的地方好去,幹脆就跳進圍墻在道觀裏過了一夜。這道觀內部還算整潔,地上沒有灰塵堆積,三清殿裏的坐像也似乎有人經常擦拭,於是他們決定就在觀中等著,一直等到有人上門。

等了一天一夜,嬋九實在閑得難受,幹脆卷起袖子把空靈觀裏裏外外又打掃了一遍,掃地抹桌刷鍋洗竈臺,把道家殿祖師爺的臉蛋擦得鋥亮。奇怪的是他們三清殿裏沒有供三清,而是只供著一個神仙,看面相分不出是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還是道德天尊,反正他們仨也長得差不多。

寒山看她忙活,笑問:“你有這個空閑,為什麽不練功呢?”

“我有三百年修為了,還練什麽功呀,過兩天新的內丹就長出來了。”嬋九回答。

“過幾天?”寒山問。

“三四五六七八天吧。”嬋九含糊地說。

“到底幾天。”

嬋九停下了忙碌的雙手,憂慮而疑懼地問:“寒山,我的內丹不會再也不長了吧?它如果不長了,我這三百年的功力放哪兒呢?就放在美人蟒骨環裏嗎?”

寒山想:被嬋九化為己用的相生陰陽鏡是昆侖派的法寶,屬於劍仙的東西,怎麽能拿去催長妖的內丹呢?他老實地搖頭說:“嬋九,我不知道。”

嬋九洩氣地取下背上的美人蟒骨環,往圍墻扔了過去。結果圍墻太矮,蟒骨環越墻而出,掉在竹林裏。嬋九懶得去撿,便在院子裏喊:“環回來!我的環回來!”

她練過一些日子,美人蟒骨環算是勉強聽她的話,但今天蟒骨環的表現可不一般。嬋九高低幾聲“環啊環回來”之後,竹林裏突然起了一陣旋風,由於隔著圍墻看不清晰,只覺得竹影搖動幅度不小;隨後聽到“錚錚”類似琵琶的聲音,蟒骨環擦著圍墻,夾雜著裊裊餘煙回到她手上。

“……”嬋九問寒山,“你看見了嗎?”

寒山點頭:“再試一次,但不要用手,要用念力。”

嬋九於是把蟒骨環平放在地上,指示它去割三清殿的房檐。蟒骨環晃晃悠悠的升起來,突然從中間蛇寶處騰出兩團煙氣,一黑一白,在半空交纏輪轉直徑足有一丈,然後又是錚錚數聲,美人蟒骨環伴隨著煙氣準確地錯過了房檐,把三清殿門楣上的牌匾刮了下來。

連寒山也表示出了驚訝:“嬋九,這是什麽?”

“哇喔……”嬋九說,“這是相生陰陽鏡啊……”

她揪著寒山急急忙忙地說:“玉梨三給我看過一次相生陰陽鏡,其實就是一顆黑白相間小珠子,但它飛到空中就是這個樣子的!我、我為什麽今天才知道美人蟒骨環變成這樣子了,我感覺好漂亮好厲害啊!寒山,它漂不漂亮?厲不厲害?”

“漂亮,厲害。”寒山首肯:但就是不知道有什麽用。

“那你呢?”嬋九追問,“冥靈大蛾子的寒月在你身上,你的劍有什麽不同嗎?”

寒山把劍光亮出來又收回去,笑道:“沒什麽不同。不用再試了,我怕你我二人把這小道觀給拆了。”

嬋九失望地哼了一聲,跑竹林子裏去玩美人蟒骨環了。

又等了一天,空靈觀外終於響起了腳步聲,伴隨著荒腔走板的歌謠——唱得如此嘶啞難聽,一定是正主兒回來了。

那個叫空虛或是明虛的道士,也不知道在哪個鄉村野店裏吃飽喝足沽了酒,得意洋洋一搖三晃地往道觀走。

嬋九笑嘻嘻地替他開了門。

他猛然見對面站著兩人,還以為是金主或者債主上門,嚇得趕緊把酒壺藏在身後,後來定睛一看,發現很眼熟。

“原來是仙姑你啊!”他的記性不錯,立刻記了起來,“哎喲大駕光臨,貧道有失遠迎,趕緊請裏面坐!”

嬋九笑道:“我們倆都坐了好幾天了。哎,道長,你到底是叫空虛啊,還是明虛啊?”

看上去頗為落拓的道士正色說:“當然是空虛!明虛嘛,那是我行走江湖的藝名,聽起來響亮些。別說是我,我的師父陰虛,師祖陽虛,太師祖很虛也都是有藝名的。”

“太太師祖叫‘非常虛’嗎?”嬋九問。

寒山忍不住笑了一下。

“叫氣虛。”空虛道士認真地回答。

嬋九也頗為認真地問:“你們這個門派,是叫做空靈派還是空夢派?”

“這兩個名號均可稱呼,不過‘空靈’乃是藝名。”空虛道士說。

聽了這話,嬋九快活地朝寒山眨眨眼。寒山十分意外,想不到她運氣竟然這樣好,只認識一個叫虛的道士,偏偏就是要找之人,莫非上天有靈,冥冥中早就註定了?

或者,莫非只是這道士在騙人?

寒山緊皺眉頭盯著空虛道士,嬋九又接著問:“哎道長,你們氣虛祖師爺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麽寶貝呢?”

“寶貝?”空虛道士苦笑,慢悠悠轉了一圈,給她展示粗布道袍草編鞋,尤其是腰間一根‘玉帶’其實是麻繩,“小道若是有什麽祖傳寶貝,怎麽會淪落到此等地步呢?說實話小道身上只有二文錢,還是在賭坊裏撿的。”

“你堂堂一個出家人,竟然去賭場?”嬋九問。

“賭坊有黃妖精作祟嘛。”

“黃妖精?”

“就是黃鼠狼。”空虛道士說,“小道將之驅除之後,賭坊東家倒是賞了好幾塊碎銀子,可惜小道是個凡人,吃喝拉撒都要錢,早已經用光了,唉!話說賭坊那個老板娘啊……”

嬋九不耐煩聽他說瑣碎事兒,打斷:“真沒有寶貝?沒有千年冰參?”

“聽都沒聽說過。”空虛道士斬釘截鐵。

嬋九嘟起了嘴:“沒有就算了!寒山,我們走吧!”

兩人作勢要走,空虛道士在後面連忙喊:“哎哎!二位稍等!稍等啊!”

“有寶貝?”嬋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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