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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卷書也不能形容一二的恥辱。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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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不行,還堅持了這麽久。

“任鉉如今孑然一身,並不能許諾兩位什麽,只盼來日有所作為能夠報答兩位,兩位可願答應?”任鉉捂著胸口喘氣,自己的身體確實不爭氣,但劉季想方設法將張良騙來,又讓阿城把人家的妻子留住,想必也是這個意思,只是說這樣的話,實在對不起嬴氏宗親,對不起父親。

“噗”一口血吐到身上,阿城立即進來餵任鉉服下一顆藥,替他順氣。

環境真的能改變人,他這樣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模樣,言行舉止卻與十來歲的少年人無異,自胡亥登上帝位便開始躲躲藏藏的他,大概早早就學會了卑躬屈膝的忍耐。

張良又看著我,我只得情真意切地看回去,“我聽你的。”

聽欽原的意思,是願意繼續陪他演下去了,張良隨即表態,“請大老板多多準備傷藥,再將任鉉的病情細細告知,以便回雍丘的路上,有所應對。”

“多謝兩位”死胖子就這麽在自家重傷的少爺面前樂開了花……

是夜,張良在床鋪裏久不能眠。

任鉉的音容相貌的確像公子高,但與扶蘇,那才叫生的一般無二,只是眼睛與嬴政更為相似,不過欽原好像……按照她的行事風格,應該在見到任鉉第一眼就動手的,為什麽……除非,欽原沒有見過扶蘇本人。

皇室成員身份尊貴,本就不會輕易讓他人知曉相貌,秦國以武定天下,仇家無數,嬴氏宗親遭到的暗殺不計其數,就更不會輕易露面,縱使有卷宗畫像為證,還原度也可想而知……

在欽原還沒有對任鉉起殺心的時候,他必須盡快回到雍丘。

從前的很多人,我已漸漸記不住清楚他們的相貌,例如引我進入墨家的莫玄,跟我一起在有間客棧打雜的夥計團,最後被我一刀拿下的阿忠,嗜血成性的隱蝠,視我如己出的庖丁……生命會走過太多重要,後來又無所謂的人。

嬴朔曾說過,當初公子高為了我曾拒絕蒙家的親事,如今見到他的兒子,過往的記憶突然清晰可見……我安慰的想過,王孫貴胄都有教導男女之事的老師,即便他沒有正妻,跟某個侍妾生育子女也是正常的。

我希望有一個理由可以讓我放過他們。

現在,理由找到了,憑借少年與公子高酷俏的長相,足以說服我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離開這裏去雍丘。

只是……我發現,原來趙高在我心中竟如此重要,重要到我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可能對他形成威脅的隱患,無論什麽理由,都不能打消我想對任鉉動手的念頭,哪怕……少年真的是公子高的親生骨肉。

我不喜歡他,不愛他,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份敬重竟然遠遠超過了我所有的感情,習慣了我們的立場,習慣了為羅網鏟除阻礙,習慣了他的森然陰寒……

此去漢軍,互為牽制,斷不能讓張良覺察到我的本意,而季布夫妻與楚國部分的蒼龍七宿關系重大,如果利用的好,或許可在獲知星魂的死因同時,再為趙高做一件事。

我不負你,亦不叛你,只是想走了。

去者不可追一

失去倚仗,的確步步難行,可羽翼豐滿的鳥兒總要離開巢穴任野風吹拂、大雨滂沱。

浸在晨光中,迎著朝露前行,趴在車窗上享受著那些只能靠兩條腿走路的人的目光,這種優越感讓人很是痛快。

“那個……”

伸出手去抓陽光,沒有阿城照顧的少年弱氣卻不嬌氣,“任鉉可是有話要說?”

“你擋住了我的陽光”任鉉本想伸張一下正義,又覺得之前欽原那種瘋了的駕車方式,實在是……還是辛苦張良好了。

嗬,饒是老成卻也不乏孩童心性,將車簾掛起,陽光傾瀉在少年臉上,照耀著讓他的眉眼明亮了許多,“我的大少爺,這樣可好?”

原本是胡言,可逆光裏略帶寵溺的微笑,卻真的讓任鉉有點尷尬和……親近,不知怎的,竟得寸進尺起來,“嗯~倒水,我渴了~”

“好~”欽原真的笑著倒了水,雙手呈上。

恍然間,任鉉想到了溫潤堅毅的父親,“……”阿爹……終是起身倚靠住內壁,在陽光下接過欽原呈上的水,“多謝。”

欽原開啟老媽子模式,“餓不餓?”

“不餓”任鉉只是想看看車外的風景而已。

“熱不熱?”

“不熱”

“吃水果嘛?”

“……”

“上茅房麽?”

……

“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任鉉還是被這無休止的聒噪給打敗了,甚至有點後悔剛才不該蹬鼻子上臉。

欽原眼眸一沈,坐到任鉉身邊,將嗓音壓得極低,“就給你講個敵營十八年……”

炎,是最炙熱的拷問,也是燃盡一切汙穢的重生之火。

這樣的重生之火,一旦被人撲滅,等同於摧毀點火之人的一切信念,即便不殺,也屈辱異常,絕難忍受。

農家所剩無幾的力量在田言手中死灰覆燃,倚靠潛伏在各路義軍中的農家弟子,農家勢力漸漸覆原壯大,或宋義,或田氏一門,或劉季身邊的心腹,個個為田言掌控局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乃至親弟田賜,也將欽原劍法的破綻專研至精,與門中高手頻頻演練,以求克敵制勝。

因此,即便欽原沒有在民權山中喪命,跟之前也無法相比了。

一個不能執掌欽原劍的欽原,自然容易控制得多。

然而,田言忽略了一點,連流沙都不動的人,旁人萬萬動不得。

“堂主,二公子回來了。”

田言從蒲團上起來,香爐裏的香還未燒完,算日子他們不該這麽早回來,定是事情有變了,“人呢?”

“二公子正在”

“二公子正在和在下玩游戲”女弟子還未說完,陰冽的聲音已傳到了內室,接著便是田賜與某人玩耍的笑聲從前堂傳來。

“堂主?!”連身邊的女弟子都感覺不對了。

“奉茶”既躲不過,那便不躲。

碧綠清茶渺渺升煙,白森森的手指輕輕扣響桌面,“一別數年,俠魁別來無恙。”

掃了一眼旁邊玩兒風車的弟弟,田言拂自行禮,“言微微病體,一向如故,倒是幼弟頑劣,這一路辛苦相國大人了”此地極為隱秘,阿賜根本就記不住進出之法,趙高能夠找到此處,想必是出了極大的變故。

“無妨,趙高就是看不過照顧二公子的那幾位粗心大意,幫了個小忙而已。”

田言了然,趙高所謂的小忙,怕是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聽見趙高這樣說,田賜蹦蹦跳跳到趙高跟前遞出一束花,“就是就是,他們煩死了,還是你好玩兒,噥,給你花~”

“阿賜!”趙高極其厭惡花香。

“啊?”田賜楞楞地回頭看著田言,以為姐姐生氣了,轉而看到趙高笑了,以為沒事地笑了起來,“嘿嘿嘿嘿~”

“呵”看到田言動容的表情,趙高輕聲笑了出來,“送我?”

田賜將花往前一送,花粉抖落在趙高的衣服上,“對呀,不過你要答應喲,要給阿賜好多好多好玩的~”

“……”田言再想出聲阻止,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了。

在場的農家弟子亦如石頭一般失去了知覺。

“那……阿賜可接好了”隨著趙高指尖地扣響,內力一圈一圈地在堂裏激蕩,穿過包括田言姐弟軀體在內的每一件活物,碰到墻壁再如聲波反射折回,“這招功夫,田堂主可還熟悉?”

當年用來追蹤朱家,逼迫他不得不與自己聯手的招數,她怎會忘記,可這功力何止強過她十倍……

“呃……你,你是壞人……阿賜……不……玩……了”田賜拿著花半點動彈不得,全身內勁隨著至陰至寒的內力被一點一點波蕩出體外,眼耳口鼻都滴出血來,“壞,壞人……”

趙高笑的溫和有禮,“不錯,所以阿賜要記住,這是你姐姐送你的禮物!”猶如爆炸前最後一秒的停頓,所有的氣息在瞬間的靜止後陡然沖開。

“她可以死,可以傷,但若吃了虧,我便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信念燃盡的炎炎光輝中,田言兀自爬過去,抱住已是廢人的田賜,晃眼一抹幹凈利落的身影在漫漫緋紅中離去。

看到的越多,需要預算的變數就越多,失敗的幾率也更大。

敵營十八年,是一個關於信仰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虔誠的革命主義者在敵方潛伏十八年,從一個小小團副坐到敵軍高層的故事,這期間他經歷過太多誘惑迷茫,親手出賣過共事十載的同僚,眼睜睜看著昔日戰友被捕後讓人折磨致死,將敵方首領嫁於他的姑娘整整騙了十八年,也極少過問早年的結發妻子與兒女……

欽原的故事雖長卻很精彩,子嬰聽的認真,感慨油然而生,“清軍看似贏了,實際上一直在為他人做嫁。”

“沒有哪一方是真正正義的,也沒有人會真的贏遍全局”故事中,欽原還加了另一個傳說元素,統領清朝天下的乾隆其實是漢人。

少年了然一笑,倒在欽原肩頭睡去。

放下車簾的薄紗層以過濾強光,花紋光影輕附於少年英氣迫人的眉眼,一如往昔,歲月靜好,只願……

欽原最終在軟劍和薄被中選了薄被為少年披上,只願你雙眼中與始皇帝陛下如出一轍的威嚴,不會隨著你年紀的增長而愈發顯露;一顆與扶蘇公子一樣秉持中正的心,能夠收斂隱藏。

“前面關卡盤查嚴密,我們在這裏休息一下,改走水路”說話前,張良剛剛將淩虛放下。

扶著任鉉慢慢睡到軟墊上,小心翼翼地退出馬車,整個胳膊麻到抽筋……

“你的劍?”從見面到現在,張良就註意到她的‘紅腰帶’不見了。

像大老爺們一樣看他一眼,“怎麽,想切磋一下?”繼續吃餅並吊兒郎當地仰望他。

“……”

正當我以為張良已經被我一句懟到心塞,不想再跟我說話的時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拿著大餅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什麽也不說。

什麽也不說,你就放手啊!

使勁兒掙一掙,奶奶個腿!掙脫不了……

我努力笑一笑,“此處僻靜無人,你我孤男寡女,先生難不成是想做些什麽?”

這麽一說,張良果然放手了,哼,太嫩~

“再有下次,即便乘人之危,我也不會手軟”怒而拂袖中,是一股不容置喙的狠勁兒。

劉季把張良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死胖子還不得什麽事都告訴他,加上前幾天那幾招試探,想必張良是知道了,“先生這麽自信?”

依照欽原的風格,真有能力殺光他們,早就動手了,何必一起上路;同理,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他怎會讓欽原和他一起護送任鉉回漢軍,“與其冒著生命危險做一件毫無把握的事,不如安分守己,你可明白?”

“……”人在江湖,能屈能伸,誰還沒鉆狗洞的時候啊。

欽原理理衣擺站好,雙手向下交握鞠個躬,“明白”口服心不服地笑著。

張良直接戳穿,“裝腔作勢。”

聽聽,聽聽,這損人的口氣,簡直就是一只炸毛的狐貍!

“所謂名劍,一為鑄材,二為劍主,欽原劍獨一無二,需深厚內功與強大心念方可駕馭,你經脈折損嚴重,雖尚能運用內力,卻無法歸一心念,一個不能使用欽原劍的你對一個熟練淩虛劍法的我,呵……因此,你不會,也不敢輕易下手;其次,星魂的死因就是你修改命格的關鍵,但你擔心我使詐,才會暫時答應放過季布夫婦。”

扁嘴偏頭,“切,嘚瑟~”

嗬,一掃方前陰霾,張良意氣風發的如少時般耀眼,既如此,就別怪他了,“其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鉉執意前往漢軍,你猜他身上還有其他秘密,所以才答應一同前往,正好也可為趙高打探消息~”

哎呀呀!這狐貍眉飛色舞了有沒有!欽原內心的小人氣得跳腳,表面上則淡淡地聽著張良叨叨。

步步緊逼,謀聖光環乍現,“其四,你此番作為並未征得趙高同意,太多事情你難以解釋,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先離開。”

對對對,你可牛逼了~

“其五”看著欽原的眼睛,“你想像之前挑撥我與墨家一樣,陷漢軍於不義。”

張良的眼神變得兇狠狡猾,終於肯正視自己的另一面了麽,“哼,首先不是我挑撥,而是撕開面具讓別人看得更清楚罷了;其次,漢軍一直躲在一邊保存實力,坐看楚軍與秦軍、各路義軍鬥得你死我活,早就不義了;再有,這麽危險的處境下,你還敢讓我一起去漢軍,說明你們想在我身上挖出的秘密,絕對大於我想在你們身上得到的。”

看著張良的眼睛,謀士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最後,你雖不認同田言的做法,但更不想阻止,因為……現在的我不得不接受你們的條件。”

“的確,所以你動手的時機反而不是途中,而是漢軍軍營。”

臥槽,居然還直接承認了~

張良繼而向欽原攤開手心,“給我吧。”

“……”我看看他的手心,再看看他,最終摸摸全身,表示什麽也沒有。

“軟劍,為了保證這一路上你我的合作更有保障”直接了當地揭露欽原的小心思。

我急了,“你不是說不會乘人之危的嗎?!”真以為我不敢現在動手啊~

“對待不義之人當有不義之舉,還有你……確實不敢現在動手”張良擡了擡手心,示意欽原趕緊交出武器。

“……”赤.果.果.的智商碾壓~

心服口服的放棄笑,並交出珍藏多年,連趙高都不知道的軟劍。

忽從夢中醒來,窗外還是麻胡胡的一片,黎明前的時段淺涼如水,最是好眠,但大約和很多人一樣,一旦中斷,便很難繼續。

仔細分辨,不過亮的天色裏還有三三兩兩的蝙蝠四處覓食,於是,便很不應景的想起了夢裏趙高的一句話,“我已經相信你了。”

已經相信我了?聽起來,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彼時,一股氣息從安靜的樓道拐角靠近。

欽原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際……楞了好一會兒,自嘲地笑笑,反覆數次,我竟還不記得已經將紅腰帶還了回去,把手伸出窗外一抓,張良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該出發了”

“明白”收回手來,拳頭空空。

陽光或黑夜,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是我看得見抓不著的,可我會用餘下的能力將你想要的,變得觸手可及。

信義二字,於墨家而言甚於生命,季布夫婦被羅網擒獲後,英布百般無奈之下只得告知項羽,項羽在百般無奈之下,只得求助天明。

範增問,“墨家巨子久不理外間事,包括你那位三師公在內的多少人想找他幫忙都無果,少主是如何找到他,並確定他會幫你救季布?”

在範增再三追問下,少羽也不願多說,只道天明曾言,他日有難為之事,必定相幫。

“你!唉~”範增恨鐵不成鋼地咽下一口怒氣,轉而勸解道,“墨家決非一般的江湖勢力,其機關術、鍛造術舉世無雙,你既與天明有如此約定,先前何不”

“住口!”少羽登時與範增翻臉,覆又按捺下脾性,趕緊單膝跪下道歉,“羽兒失言,亞父見諒,但與天明之約,僅此一次,還請亞父勿要再提。”

掀帳而去,身後的範增連連嘆息,暗罵少羽手握利器卻不加利用……

因是摯友,便可心安理得的利用?

不可,絕對不可。

何況,那還是他的弟弟。

墨家的確多次幫助過項氏一族,可於天明,少羽並不想過多的打擾他。

兄弟之間有太多話不用挑明,在與張良分道揚鑣後,天明選擇帶領墨家隱退,他心裏便知道天明的選擇了。

同樣,一直以來天明也很清楚他想做什麽。

這些年的軍旅生涯,楚軍遇到過很多困難,他一次也沒有去找過天明,天明也沒一次幫過他,除了梁叔這件事令他感到意外,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明著,對,明著找天明幫忙了吧?

所以,臭小子敢拒絕的話,下個月他和月兒的昏禮也別想順利進行了。

羅網下涉江湖,上通朝局,醫藥士術、軍權財政,所擅眾多,逼供誘供便是其中之一。

嚴刑拷打向來很有成效,但畢竟下乘,且像季布這樣身經百戰又剛正不阿的習武之人,肯定是無所畏懼的。

當著季布的面,折磨漣衣或者當著漣衣的面折磨季布,使他們夫妻就範?

不不不,鬼翎當場拒絕了提議。

第一,漣衣身懷有孕,內心傲氣,經不起折騰死了,季布很可能咬舌自盡或自斷筋脈;第二,最近太熱,大家火氣大,下手沒輕沒重,很可能弄巧成拙,前功盡棄;第三,參考第一條。

羅網下級殺手,“那怎麽辦?”

“女的別餓死就行,男的每天打一頓”坐牢必備流程,還是要走一遍的。

羅網殺手不解,自擒住季布後,鬼翎還沒有提審過他夫妻二人,“不用問話嗎?”

“不用”欽原做局,他來坐地起價,總得給別人一點時間準備籌碼才是。

而且,這次他被坑的這麽慘,某人必須給他一個交代才行,是大人的夫人了不起啊?

當初給他放水了不起啊?

難道我不是一早就把恩情還完了麽?居然還給我下套!

別以為你跑了就沒事!

反正你是別再想騙到我了我告訴你!

天明收到少羽來信的時候,正在籌備與月兒的親事,江東大澇,盜跖領著大部分墨家弟子前去救災未歸,端木蓉為救治傷患,整日與百藥為伍,新進統領尚有不足,相交之下,他覺得還是自己去比較合適。

“天明”還未敲開月兒的房門,蓋聶便叫住了他。

淵虹重鑄之後,蓋聶便極少攜帶了,大多時候或是木劍或是棄劍,像今日般將淵虹擦拭得一塵不染,想來是打定了主意。

“大叔……少羽從未向我開過口”這次若不幫他,我怕會後悔。

“義軍心思各異,懷王猜忌楚軍,趙王退守巨鹿,少羽眼前的困難不過是個開端,你選擇置身事外,便是承諾兩不相幫,此去,可想過後果?”

天明沈思片刻,搖了搖頭,“大叔,這些年我越發明白你交給我的道理,所謂帝位天下、國仇家恨,不過是掌權者的權益之爭,讓戰爭停下的英雄,難道不是從血腥的戰爭中走出來的嗎?受苦的永遠是百姓……江東是少羽的老家,季布是他的大將,各路義軍對他虎視眈眈,章邯王離的大軍步步逼近,他的處境如此艱難,跟著他的百姓如此艱難,我想幫他,大叔,我保證,只幫他這一次。”

蓋聶會心一笑,到底還是年輕氣盛,不過,要是換了小莊是這般處境,他應該也會做同樣的決定。

“若你與月兒成親之前時還未回來,請幫我向蓉兒致歉。”

天明待在原地,望著蓋聶堅實沈穩的背影,想到給端木蓉道歉的畫面,莫名的可憐自己……

去者不可追二

世間總有一些你無法預料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盤踞你的領地,當你發現時,也許不是為時已晚,而是好久不見。

做局容易,要將局內每一顆棋子計算在內才是難事,將宋義的蛛絲馬跡透露給楚軍後,趙高的自我對弈,因蓋聶的介入,變成了一場有趣的博弈。

以一個漣衣扯一群人下水,甚至引得劍聖出手,這算是你做錯事的補救?

看了看盒子裏疊好的紅腰帶,趙高執起一杯清茶,卻因清茶映出了嘴角而放下,心裏的憤悶,倒像是憂慮更多些……

內力維持生機,是件很麻煩又極度危險的事,尤其是發生在沙丘前夕,那時我確實想棄了她,但因她的命格、她的能力……致使我不得不賭一次,賭我與那位帝王誰能贏過自己。

“嗬……”想到欽原昏迷的那幾個月,趙高不禁笑出聲,眼睛也跟著魅惑起來。

因不喜與人相處親近,又素來厭惡香氣,我身邊從未有女婢跟隨,便是滅魂轉魂也只行殺手分內之事,於是,照顧昏迷中的欽原,便成了難事。

起初,傷藥衣服什麽的,自然是滅魂轉魂來的,但後來事態緊急,六劍奴也是半點抽不開身了……我將她帶在身邊,都能輸內力救她了,不替她換藥似乎說不過去。

我一向奉行實事求是、有始有終的原則,既救了她,不妨救的徹底些。

只不過,抱她在懷,脫她衣服的時候,我心裏是有那麽一點點兒……莫名的激動。

特別是在養護她心脈的某一日,趙高曾昏厥到不省人事。

察覺到身邊有人,趙高登時從淺眠中出招,當即又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誰,但是……看著欽原眉頭擠成了一團,趙高趕忙拉開她的衣襟,拿了床頭的紗布捂住欽原的傷口,止血上藥。

哪怕及時撤回了力道,剛才那出於本能反應的防禦,也在她左肩鎖骨處留下了三道內力縮成的痕跡。

“嗯?”趙高的狹長眸子突然放大,他和欽原正躺在一張床上。

立即起身退得老遠……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她身邊睡著了?!

那會兒沙丘局勢詭譎,正值敵我雙方生死存亡之際,怎可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只因雙方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才會將弦繃得筆直,生怕出現一丁點的疏漏,而功敗垂成。

不過……揉揉不再那麽幹澀的雙眼,確實舒適了很多,燒也退了不少,周身的氣息也沒有那麽擁堵了……想來,那段時間太過疲累,才會昏睡在她身邊。

真是這樣?心裏突然有個聲音反問趙高。

“轟隆”伴隨著電閃雷鳴,趙高在明暗交替中,一點點靠近床榻,就那麽立在床邊,靜靜看著衣衫不整的欽原……在雷聲停止的那一刻,營帳內的燈火驟然亮起。

如同他的內心某一個地方,毫無征兆的燈火通明。

輕輕抱欽原躺下,趙高已經幫她換上了一身幹凈的衣裳,身上的血跡也擦洗幹凈,“看來你以後也只能是我夫人了。”

淺笑著幫欽原蓋好被子……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

始皇帝陛下去的那天,沙丘的天陰沈得像要坍塌一樣,權傾朝野,改天換地。

他做到了一件反秦勢力花了幾十年都沒有做到的事,卻沒有絲毫的成就感,甚至覺得惋惜。

嬴政這個人,當真挑不出半點差錯,於國於民,已非竭盡所能可以形容,只嘆壯志未酬,時不我待。

勸服李斯之後,趙高便回營帳休息了,十幾日的枕戈待旦,他的身體已經透支到極點,簡單梳洗,去冠脫靴,掀開被子,與欽原和衣而眠。

“阿嚏”睡了沒多久,趙高就被欽原的發絲掃得癢醒。

擡手理了理欽原的頭發,“夫人,我其實也在適應你”所以……任由欽原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裏,輕輕撐起被子蓋住她的後背,雖然你心裏依舊有個無法取代的他,但至少,我們在努力的靠近彼此。

微微擁住懷裏的貓,長夜裏的呼吸逐漸均勻,一切的故事從十七歲的節點重新出發,趙高終於克服了自己,不再厭惡女子的觸碰。

那次她闖進我書房‘興師問罪’,假意與她親近的原因之一,也是想看看那幾道劃傷怎麽樣了。

“你以為我對你動了情?”看著她那明明害怕,卻半點也不退縮的眼神,趙高有些擔心,擔心他們之間最後只剩下銀貨兩訖的交易。

畢竟,她一路走來,每一道傷痕都是這麽來的,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要讓她知道。

“我需要的是一個永遠不會對我動心的妻子”你的心思我怎會不知?若一廂情願,那便一廂情願,但我……我不需要你喜歡我,只要別厭棄我就可以了。

就像共牢而食時,你說,“往後一切我會努力適應,在那之前……請夫君不要討厭我。”

“好”

欽原……很好。

想起與欽原兩年後的第一次見面,趙高陰鷙淡漠的神情有了點兒溫柔的笑意,那時她嚇得結巴的樣子,和如今比起來確實逗趣。

有好幾次被嚇得尿褲子?嗬~想是沒騙他的。

以至於後來你無所顧忌地站到我身邊的時候,連李斯私下裏都對我說過,“那個姑娘,確實配得起你,只是……為何至今都沒有子嗣?”

一代名臣,攪弄風雲,與我是敵人,亦是摯友。

後來,李斯死的時候要求車裂,我說,“即便我要殺你,也不至如此。”

李斯答,“為臣不忠,當有此報。”

說到底,李斯對嬴政,還是愧疚的。

為何至今都沒有一兒半女?

我覺得,不應那樣對她。

愛美之心、男女大欲,乃人之本性,早年間貪圖一時之樂與那些姑娘們也不是沒有過,再大一些,便覺得男女之事都很無趣了,執掌羅網後這些事還不如,聽到一個最低級的羅網殺手完成了任務。

因而,我親自鍛煉的殺手,珍之重之的夫人,獨一無二的欽原,又怎可成為那樣的女子?

況且,我想,她是不願意的。

以至於,那會心一擊的一吻,讓趙高在片刻的驚異之後,心生悲涼,卻又覺得這樣的試探無可厚非。

她在她最好的年紀遇到了最好的人,那個人停在了她最脆弱的時候,不斷被美化,直到不可替代,不可褻.瀆。

與我不同,她年少的時光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在陽光下長大的。

她睡在我枕畔的時候,我抱著她的時候,不屑做那種事,更在於,不願毀了她心裏僅剩的美好。

所謂物美價廉,就是用便宜衡量價值,來換取別人挑剩下的東西。

順流而下,風裏染了湖水淡淡的腥味兒,摻雜著舒爽的涼意,熏得人懶洋洋的,三人一同用過午飯,伴著張良那賣弄智商、很有逼格、我又不懂的琴音,任鉉在甲板上淺眠,沒睡一會兒,就很快被風裏吹來的微末刺激得劇烈咳嗽,服了藥也不見緩解,待張良拿出死胖紙給的特效藥後,少年方喘上了氣。

“勞煩船家在前面的渡口停船”張良扶著任鉉進了船艙,並意味深長地看了欽原一眼。

“好勒~”花錢買來的船家,響應態度很是積極。

很好~

張良雖然懷疑我,但根據我直勾勾盯著他‘你想怎樣’的眼神,加上他的理性分析,應該體會了不是我下的黑手。

船剛一靠岸,便有商賈模樣的人來接應,一路各種寬慰,宣稱衣食住行、活動行程安排得如何如何隱秘妥帖,是絕對不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然而,根據江湖經驗,通常這麽說的人,一定會被打臉。

果然,在張良忙著查任鉉白天為何突發急癥的間隙,他們安排的隱秘安全的藏身之所,哦,不,是他們給我安排的隱秘安全的藏身之所,就被強勢占領了。

“欽原前輩,真是,好,久,不,見~”

一腿屈膝九十度岔開坐,手中把玩著明晃晃的匕首,面如冠玉、氣韻渾然,還掛著親切友好、陽光燦爛的微笑。

騷包到空氣都冒粉紅泡泡的也只有鬼翎了~

“咳……嘿嘿……”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呸!得了吧,越笑越顯得我心虛,當即一撩下擺,一腳踩到鬼翎……面前的地板上,“眼下局,啊呀……”

沒等裝完逼,鬼翎乍地半個地板動作,一個旋風腿掃來,差點給我掃翻在地。

一記跳躍式踢腿,對踢鬼翎的掃腿,接著落到床榻左前角,連床單帶床墊地扯起來一擋,同時立刻回身。

席卷著內力的匕首登時將床單一分為二,被內力沖散的棉絮像迸發出的雪花一樣阻隔視線,鬼翎將匕首一轉,反手握柄,劃出扇形的攻擊圈以逼退向自己面門劈來的一掌。

我去……

欽原的手臂被劃出一道口子。

一個前劈叉降低身姿向前滑,手肘一拐,擊中鬼翎右側肋骨,連貫性平地而起,一拳打向鬼翎後腰。

呃……忽視右側肋的暴擊,鬼翎旋即後空翻,讓欽原的拳頭打空,使出全身力氣反腿踢中欽原的頭。

“砰!”鬼翎這一腳扣下來,我能聽到我整個腦袋都在回響,腦花也晃蕩了起來,踉蹌著向前一撲,遵從直覺地側轉身,旁邊矮桌稀巴爛的散架,連矮桌下的地板都被鬼翎踏出深深的窟窿……

“兵兵乓乓……”在鬼翎的連環攻勢下,房內已經沒有一件好東西,怎奈除了張良外的所有人都被下了藥,不是睡死,就是五感全失。

“你敢再動一下,我必定弄死他們四人!”聞聲而來的張良被欽原一句話塞到停在屋外。

四人,顏路伏念,季布夫妻。

欽原一邊打一邊大吼,“千萬別進來”騷包打死我不要緊,打死張良亂了計劃就不得了了。

“你別忘了,大人才是你的夫君!”以為欽原關心張良,鬼翎氣得雙眼發紅,“我先去解決他,再跟你算賬!”隨即跳起來一腳,眼看就要把門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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