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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卷書也不能形容一二的恥辱。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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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的那刻,星魂很後悔……

“國師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車夫不知道車裏的姑娘怎麽會突然變得氣息奄奄,只得連連向國師大人磕頭求饒。

將昏死過去的浮光從馬車上抱下來,周遭的怒氣震得眼旁的紫紋猙獰起來,不過他沒有功夫理會其他的下賤東西,一晃眼便抱著浮光進了臥房。

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再度昏過去之前,浮光捏著星魂的臉,確保自己確實是看到了,“星……魂……”

“……”雖然臉被掐得生疼,星魂還是忍住傲氣,把浮光輕輕放床上,再封了她的穴道,直接用陰陽術給她療傷……不一會兒,星魂發現,浮光的傷,陰陽術只可暫時壓制,卻不能完全治愈。

怎會連他的陰陽術都不管用?再探浮光脈象……蝕骨丸?哼,趙高,好得很~

馮家的事,本座管定了!

大概驚鯢離開羅網這幾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去了。

“咚!”欽原也給驚鯢跪下。

“你教過那麽多人劍法,同你一起執行任務,死掉的殺手也不是一兩個了,你……”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你,羅網天級一等的殺手,廢了那麽多力氣才讓趙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你離開羅網,你又何必回來!”

欽原又悲慟地戳戳自己的胸口,“我們是殺手,終歸是要死的,又何必在意死在誰手裏,啊?”

終是擡眼看著欽原,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有這樣的下場,都是活該……他是個利欲熏心的小人,更是睚眥必報之人,為了覆仇,連親兄弟都沒放過,欽原又怎會理解他真是為了轉魂滅魂的生死而來?

“你只說,答不答應這請求”欽原不明白,驚鯢也不會解釋。

“你個瘋子……”

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收起一臉悲憤的表情,既然感情牌不管用,那就沒必要打了,“七日內,找來張良,就說……坐忘心法,原道如故。”

流沙還真是厲害呀~

不對,是衛莊厲害,居然能用萬分之一的幾率,找到驚鯢的軟肋,把他逼到這個份兒上,還故意放了他一條生路……

可惜,衛莊的生路,從來不白給。

“呵呵,呵呵哈哈哈……”當真是半點眼淚也擠不出來了。

肆意地走在月光下,欽原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活了這麽大把年紀,被一個神經病套路了,甚至不得不為了渺茫的一線生機,將胡亥給的護身符,就這麽交了出去。

羅網獨斷專權,不顧國力衰弱、四境動蕩,也要除盡秦國忠臣,然不願與我多加助力。

流沙旨在天下,為除盡秦國能臣,不惜使浮光輔之,卻以驚鯢牽制羅網全盤計劃。

明知道必須往前走,又想倒下的心情,就像考試考砸了,拿著卷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頂著流沙用‘驚鯢牌強力膠’粘在在我頭上,摳都摳不下來的零蛋試卷,心情覆雜到想倒地就睡,雖以護身符拉張良下水,可預備脫身之計,可也加深了引火燒身的隱患。

張良若從劉邦的陣營中離開一陣子,也不失為秦軍軍兵士產生了一定好處,可已經有了衛莊的算計統籌,再多了張良的奇謀妙計,只怕我更加應付不來,可……

為文,自當忠君;為將,自當忠國;為器,當解主憂。

公子高不曾負我,羅網不曾負我,趙高……我的夫君,更不曾負我。

故,生死離和,欽原不可負趙高。

所以,他們的生機,我一人承擔便是。

黎明又覆,門人報之。

趙高繞至後門小巷,果見欽原在巷中熟睡。

想起上一次見她在路邊睡覺的時候,是他以欽原與煞的情誼,考驗二人,二人最終反目,拼得你死我活,欽原雖然贏了煞,卻力竭昏死,險些栽在幾個無賴手裏。

那日……天有微雨,夜色蒙蒙,欽原迷夢間竟拉住了他的手,囈語不清,像個孩子……

一開始他想,身為殺手,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人前,是大忌,可……欽原那天還是活著回到了墨家,不過,他並非因為起了善念,而是終於看到了一個他想要的欽原,一把即便是死,也不會折斷的劍,一把即將去除雜質,歸屬羅網的至純之劍。

蘿蔓攀附巨木而生,終末卻縛死巨木,趙高從不願做這樣的巨木,亦沒有將弱質蘿蔓連根拔起,而是將其種在目能所及的荒蕪之地,靜觀蘿蔓經受風吹雨打,脫胎換骨。

揮一揮衣袖,擦一擦口水,麻麻亮的天色裏,趙高的氣息靜靜地靠過來,如同這些年淡若無物地看著周圍人的生生死死。

“大人”打個滾從地上起來,拍拍屁股,本來想地上坐一坐就走,沒成想,睡著了~

她對自己的氣息竟如此熟悉,“今日是皇帝陛下的生辰,去宮中送份禮。”

“嗯……”擦身而過,畢竟是去給胡亥過生辰,還是換件衣服好。

“你將你屋裏的東西送人情了?”

“啊?”我轉過身,心想他不會是心血來潮,要找我賠錢吧?“我沒錢!”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嗬,沒想到我還娶了位守財的夫人,“我不會過問你的處事之道,但你決不能辜負手中之劍”蘿蔓已成大樹,獨木成林,想必,很快就要與巨木齊肩了。

欽原微微欠身低頭,“是,夫君放心”很久沒有收到這樣的提醒警示了,這件事的成敗,於他的重要性,已超乎我的預料。

瞅著屁股上的一坨黃泥,我感到很愁腸,對,是愁腸,發愁因為沒吃飯,餓的腸子打結。

“唉……”看到櫃子裏的衣服又滿了,我對自己過上這種奢侈糜爛的生活,感到十分恥辱並……快樂著。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金錢使人腐朽。

為了保持一顆樸素的靈魂,我決定,就拿趙高新送來的衣服飾物去送禮,雖然胡亥可能不會太喜歡……

馮家滅三

刀山摧折成落花,火海枯竭又發芽;身陷囹絕長生,唯有遂心解疑難。

不知道是李斯一家皆完蛋,還是那個同胞哥哥或弟弟的死,引起了胡亥對羅網的厭惡,他最近總是處處打壓、監視趙高。

雖說羅網的力量比胡亥的要多得多,可人家好歹是皇帝陛下,再加上鹹陽宮內外還有一兩萬聽從胡亥命令的守軍,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動他。

故,對於胡亥這麽一個不講道理,身居高位,明知硬抗不過趙高卻不怕死的人,唯一讓他不管馮家之事的辦法,就是讓他重新放棄想要執掌朝政,制衡羅網的心思。

偌大的鹹陽宮,欽原最熟悉的就是朔公主的寢殿了。

“趙夫人留步,長公主吩咐了,她不想見夫人,還請夫人不要為難奴婢”侍女上前攔住欽原,同樣的話她也跟馮家夫人說過一遍。

若聞你聲,自毀雙耳;若見你貌,立挖雙眼;若死後相見,永墮地獄。

即便胡亥再怎麽執著,再怎麽無所謂,朔公主的話,都遠遠比同胞兄弟的死更紮心。

作孽自受,冷暖自知,只是胡亥不明白,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兩個有著生生世世都還不清的仇怨的人,再無心平氣和,相視而笑的一天。

何況,這樣的仇怨,還是來自於血脈家國。

不過,既然已經如此,又何必在意再多些虛情假意,“請將此物呈給長公主。”

侍女接過一張舊得變色的絲帕,進去沒一會兒,朔公主便從寢殿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呼呼……這,這……”嬴朔一開口,便虛弱地喘氣,激動地抓著絲帕顫抖著,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剛喘過氣,又是一陣嘶啞的哭聲……

“下去”止住沒有眼力勁兒,但又忠心護主的侍女。

“可長公主她!”

侍女被欽原強行拉開,“我只是區區臣婦,萬不敢謀害先皇的長公主,你先下去”先禮後兵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是”

宮人們一退下,嬴朔反是冷靜了,嘶啞的聲音,透著一種渾厚的氣勢,“要我怎麽做?”

哭,只因嬴朔為妻為母,不能與夫君共赴黃泉,教令幼弟。

生,是為父皇母妃養育之恩,斷不可輕賤性命,白白去死。

斂,身處不利之地,當收斂一切,留有用之軀,以待生機。

起,順勢而為,即便一生無才,亦可以大秦公主之身,見證仇敵興亡。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做皇帝陛下的姐姐……此外,我想問你,為何會相信我?”根據從古至今的套路,身為一個心腸壞得流膿的人,不應該這麽容易取得仇人的信任呀!

細細摩挲絲帕上的一雙兔子,這是嬴朔這輩子唯一的一件繡品,新婚之夜她將此物送給了屬兔的夫君,後來夫君送給了大兒子,大兒子見小女兒喜歡,又送給了小女兒,也就說……欽原放了他們。

“因為你沒人性,處事周全又不喜歡作假,要威脅人,自然會留下貨真價實的籌碼”心腸毒辣的人不一定真聰明,有手腕的人,卻可狠毒與智謀兼具。

無謂地笑笑,微微屈膝行禮,“臣婦在此恭候長公主,還請公主快些,皇帝陛下的壽宴要開始了。”

嬴朔走了幾步,捏著絲帕問,“聽說你前不久腿疾發作,去找太常拿了凍傷藥?”

“你從哪裏聽說的?!”

聽欽原的語氣陡然冷了下來,極其謹慎地質問她,嬴朔只是加快了腳步進入內殿換衣服……

胡生離開後的日子裏,胡亥常常在深夜無人時問自己,是否後悔,後悔從冷宮出來,後悔登上帝王,後悔與全天下為敵?

不悔,縱使再痛苦十倍,他也不要再回到從前,不要再被別人罵作怪物,不要再被所有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呵呵,就算所有人都恨我又如何?起碼,終於有人會記住我了。

“陛下,陛下,陛下……”內監在美人海中,喊了好一會兒,才將昏睡的胡亥喊醒。

“嗯……何事?”抱緊了懷裏的美人,昨晚喝的太多,今天都還沒睡夠,怎麽就來叫他了~

“稟皇帝陛下,壽宴快開始了,您該起來更衣了。”

聽內監的聲音頗為喜悅,胡亥抱著美人也懶得發火,“讓他們再等一個時辰。”

“可,長公主殿下和趙夫人都到了”內監小聲地提醒著。

噔的一聲,只見胡亥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一把抓起內監的衣領,差點沒把內監嚇跑,“再說一遍?!”

“長,長公主殿下已經到了……”

慢慢松開手,從床上下來,緩了好久,胡亥才反應過來,嬴朔來了,“嗬,嗬,姐姐,姐姐來了,她居然還肯來與我過生辰……”

“陛下,更衣吧~”

“好,更衣,更衣!”

內監立馬招呼端著衣冠鞋襪的宮婢奴才進去……

“姐姐,這歌舞怎麽樣?”

“姐姐,菜還合你口味嗎?”

“姐姐,你還記得小時候……”

從局促到傻笑,從傻笑到手足無措,再到小時候發生的每一件事,胡亥很開心,真的很開心,特別是朔公主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要愛惜身體,不要貪杯的時候,胡亥差點沒當場哇的一聲哭出來,感動得像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一顆小小的糖果,就可以主導他的全世界,乖乖地聽著朔公主說的每一個字。

一個人能夠自我陶醉到這個地步,真是功力深厚;胡亥在水牢裏選擇先放我,果然選的有價值;我為達目的,一次次利用胡亥期望親人關心呵護的心理,實在卑鄙無恥。

宴會結束後,胡亥親自送朔公主回去,我於回來的路上等他,老遠就看著他頂著厚重的衣服和頭冠,踏著輕快的步伐過來了。

“皇帝陛下”執禮而拜。

胡亥一蹦一跳地從欽原身邊過去,活脫脫一個巨大兒,“嗯,平身吧~從今天起,馮家的人朕就不見了,羅網的事我也不再管了,那個……哦,對了,趙高有什麽需要的話,去朕的書房就成。”

“謝陛下”胡亥從來如此,別人給他想要的,他就還給別人想要的。

比若輕塵,去往歸來,曾入大世,亦留深山。

“我……”浮光意識恢覆的時候,已經是服下蝕骨丸的第三日。

雖有星魂用陰陽術幫她壓制蝕骨丸的藥效,可這從骨髓深處傳來的劇痛,仍舊折磨得她好久才想起來要怎麽編,咳咳……要怎麽說給星魂聽,才顯得真誠可信。

扶起浮光靠在自己懷裏,一手攬著她,一手端過床邊的藥碗,“我說過,你離不開本座。”

“我自己來就好了”浮光表示有手有腳。

當然,浮光是搶不過星魂的,抱得她動也動不得,“嗯?”

“額……我可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國師大人你位高權重,這樣不好吧?”面對強勢的星魂,浮光習慣性主動示弱。

不屑一顧地冷哼,“不好又如何?難不成除了本座,你還有其他想法?”

浮光連忙搖頭否定,“不敢,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咯?”國師大人好氣呀,這個笨姑娘,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想法!

“沒沒沒,是沒有,是沒有!我長這麽大,就喜歡過您一個人,只喜歡您一個!”行了吧,好了吧?

聽到這句話,星魂笑意盈盈地翻了浮光一個白眼,“哼,這還差不多,喝藥~”

有些事情真的假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意的人還在我身邊。

胡亥如此,星魂……亦如此。

上朝回來的星魂給院子裏曬太陽的浮光搭上一件披風,隨後滿臉郁色地進了練功房。

浮光側身伏在長椅裏,待練功房傳來了關門聲,才緩緩睜開眼睛。

看來欽原那裏進展的很順利,如今就看她這裏了吧?星魂只字不提她回來的目的,應該是想自己至少不會算計他。

可想象哪有什麽實際價值,流沙所追求的,從來都是貨真價實的利益。

這就是人性,大家蔑視,又逃脫不開的東西。

一面殘殺無辜,一面又祈求眷顧垂憐,雖不知道驚鯢與轉魂滅魂之間為何會存在這個弱點,衛莊又是如何曉得的,但欽原敢肯定,驚鯢現在活得很是矯情。

而我,在等待消息的過程中,偶然發現,桂花樹居然沒一點兒嫩芽,順手拿劍拋了土,桂花樹的根已經被泡爛了大部分。

這是……算了,我真不適合做個風雅的人……然後又把土填好。

“應邀而來的幾位夫人已在前院等候”前來傳話的小廝正好瞧見欽原在擦拭劍上的泥土。

“嗯”欽原應聲出去。

小廝並未像往常一樣,傳了話就馬上離開,而是盯著欽原屋外的桂花樹,隱約想起來,夫人不在府中日子裏,有幾次過來打掃,似乎看到桂花樹根周圍的泥土裏有熱氣冒出,像是……被人澆了熱水?

邀上幾個勢利眼去往右丞相府,雖然人家並沒有真的請我,可我就不信了,以趙高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我們這群橫行霸道的小人嘴臉,哪家的夫人能拒絕我的拜訪~

就算馮夫人有一千一萬個不情願,一眾有權有勢的官宦妻室到了她府前,她也只能盛裝相迎。

剛剛落座,欽原就開始找茬兒,“哎,馮夫人,那位妹妹呢?她不會生病了吧?”

“怎會,她是聽說諸位夫人來了,正在準備吃食,一會兒就過來”倘若只有欽原一個人,馮夫人倒能將那不懂事的小九藏起來,可偏偏還多了五六位鹹陽城裏出了名的巧舌婦人,她要是不讓小九過來,只怕麻煩。

女人只要想說話,一個話題也可以聊一天一夜。

不過吃飯的功夫,那些個巧舌婦人已經和馮家幾位夫人打成一片了,趁著一家主母被那些個女人纏住脫不開身,欽原很快單獨和馮老九說上了話。

“有勞了”如欽原所料,馮老九的性子柔弱可欺又單純如鏡,只不過替她被燙傷的手上了點藥,說了幾句貼心話,就感動到不行了。

我嘆息地搖搖頭,握著她的手,也擠出幾點眼淚來,“妹妹怎過得如此辛苦,馮丞相都不管麽?”

說起這個,馮老九便止不住哭了起來,“大夫人治家嚴厲,老爺一向懼她,府中又有那麽多姐妹,妹妹出身卑賤,哪敢說什麽……”

還是個玻璃心!

替她擦擦眼淚,這傻姑娘竟然一點也不明白馮夫人的苦心,這大老婆雖然不喜歡你,可沒真想害你啊,你家老爺真是怕老婆,你這小妾早死了,“想不到馮夫人如此善妒,不行,我非得去跟她說道說道,讓她以後不敢再欺負你!”

馮老九立馬攔住義憤填膺的欽原,“好姐姐,你畢竟是郎中令的夫人,怎好管馮家的事?你今日若出了頭,不止妹妹以後的日子更難過,只怕郎中令那裏你也不好交代。”

露出一副‘是我太笨’的表情,順勢被她拉著坐下來,“……是姐姐欠考慮了。”

“好了好了,姐姐的心意妹妹記住了,你是出來玩的,可別為我壞了興致,你剛才不是說平日在府裏挺悶的嗎,那要不妹妹陪你到處逛逛,說說話?”

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欽原伸手點了點她的頭,“你呀~”實在是太好騙了……

冒著被群起而攻之風險,驚鯢足足待在義軍地盤待了三天,才等來張良。

明知是陷阱,明知這樣做會破壞衛莊兄的計劃,明知這樣不利於義軍作戰,張良還是來了,頂著連夜大雨,丟下對他推心置腹的一幹人等,快馬加鞭而來。

或許,他已經過了任性的年紀,現在的局勢也不允許他任性,可若不任性這一次,即便以後天下太平,他也會悔恨終身。

然而立於門前之時,張良遲疑了,他害怕……害怕燃起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在這場大雨之下被澆滅……

見屋內亮起燭光,張良方才推門而入,一身淋漓還來不及收拾半分,便撥出劍來對著驚鯢,“閣下有什麽重於生命的東西要給我的?”

勾起一絲冷笑,驚鯢也不拐彎抹角,“坐忘心法,原道如故。”

“……”坐忘心法,本心如一,正如平和謙恭的二師兄;原來無道,今昔如故,是他喋喋不休的大師兄,他們……小聖賢莊……張良還以為他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看來先生是願意隨在下走一趟了”張良的武功本就不敵驚鯢,更別說這一刻,他的劍松懈離心,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雖不知道那八個字的具體含義,但看張良有這樣的表現,就夠了。

“噌”劍面一立,淩虛劍尖直指驚鯢咽喉,張良的劍氣、眼神、動作、乃至呼吸都從未有過的殺氣騰騰,“你若騙我,我必讓你付出比死還要慘烈百倍的代價!”

避開所有耳目潛入胡亥寢殿,叫了半天,他才從美夢中不樂意地醒來。

“怎麽才來?”要不是看在欽原為他辦了那麽多事的份兒上,胡亥真想打她一頓。

將架子上的衣服丟給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去,“‘坐忘心法,原道如故’你沒有騙我吧?”畢竟當初錯失了一次查看護身符的機會,就憑這一句話,很可能出門就被捅.死。

胡亥往床裏面挪了挪,雖說在黑暗中,可欽原這樣也太隨便了,“真不知道趙高是怎麽看上你的”一邊吐槽欽原,一邊摸黑穿衣,“昔日父皇泰山封禪,回來的時候遇到了狂風暴雨,弄得狼狽之極,被多少儒生學士嘲笑諷刺,都沒有降罪,又怎會殺兩個利於治理江山之人?況且顏路和伏念,本就是父皇留給扶蘇的,哼,只是那小子,不懂得用罷了。”

所有的戰爭與不滿都由做父親的來承擔,所有好名聲都留給兒子。

始皇帝陛下啊,您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您的大兒子剛毅有禮,德才兼備,卻不願意繼承您的遺志。

您的小兒子,如此清楚局勢,卻又隨波逐流,您真的覺得他是個無才無德之人?

將鞋子提到他面前,要憑他的眼睛在黑夜裏摸索,確實不容易,“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胡亥頓了頓,又繼續穿鞋,理所當然地說,“難道我還有別的利用價值?噢~對了,我還能做段時間的傀儡~”

隨他下到寢殿下的密室,除了捆在柱子上,一動不動的兩個人比較紮眼外,室內布置無一不幼稚滑稽,就連撥浪鼓、布偶、顏料盒都是十七八個。

“怎麽會這樣?”面黃肌肉,蓬頭垢面。

胡亥聳肩攤手,“初時受傷太重,後來三天兩頭忘了餵飯~”

“……”你是故意的吧,他二人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奇跡。

不過,他這倒點醒我了,只要伏念顏路在我手中,再怎麽小心,終有一日會被人發現,倒不如……

哼,張良,你們流沙感情不是很鐵嗎?這回我倒要看看,是有多鐵!

千鈞一發的致命,經年累月的積累,萬般蟄伏隱忍只為一瞬的綻放。

友情,是無數種感情裏,最經不起時光消磨的情分,無論昔日這二人對我有恩與否,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伏念顏路的面黃肌瘦,是長年遭受折磨摧殘的遺跡,武功盡失、骨瘦如柴又滿身傷疤,張良若見了,不知會有多心疼,可於我這樣受過見過,又沒同情心的人而言,留他們一口氣就行了。

這份大禮,我一定要親自送到張良手裏,那應該很精彩吧?呵呵,想想就有趣呢~

“很久,沒見你這樣笑了”趙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欽原身後,為她悲涼自嘲的神情頗為憂慮。

就算擁有破石而出的生命力那又怎樣?無論是鋼鐵的意志還是石頭的心,都會消融……摸著她以為徹底死掉的桂花樹,欽原為它悲涼,更覺得可笑……

“夫……”雙唇輕啟,知道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問了,“趙高,你可曾有一刻想過,不要利用我?”

欽原不過是羅網的一把劍,許多事,主人叫我去做,便就做了,無需緣由,不計得失生死,可若要被主人所舍棄,我……至少讓我死得明白吧?

青綠的背影像極了府中多見的銀杏,陽光雨露中盎然生長,卷席著悠悠綠意侵染了趙高的雙眼,裙邊的點綴是抹亮眼的嫩黃,淡雅灑脫,又不至死氣,她的聲音裏,亦是歷經風物的通透。

與在山裏為了一條魚幹被狗追得狼狽逃竄的她,趙高覺得,這相較之下的差距,時光亦不可丈量。

“為何不轉過身來?”即便不為情愛,多年相處下來,趙高也明白,他的夫人有點置氣了。

情系於心,情志出自本心,面對趙高,我不想有一絲一毫的不冷靜,可現在的心情,實在有些不適合見他,“看到你的樣子,我會想更多不該去想的事。”

“你一直將自己的利用價值經營得很好”也正因如此,我不需要去想有一天你會因為失去利用價值而被廢棄。

“……”嗬,我真是犯糊塗了~

但凡有一刻我不被人利用,大概是入土了。

這次就算不是我,也會是鬼翎或者其他人被趙高扔到流沙的刀口之下,想要絞殺別人的棋子,當然要先送吃自己的棋子,他選擇讓我來做這件事,只是因為我更加合適而已。

所以,無論我死的明不明白,這件事都必須去做。

“時間不多了,你盡早準備。”

“好”轉過身看著趙高,幽深的眼裏,是歲月也不曾更改的從容,“欽原,還是會與夫君戮力同心。”

馮家,既有丞相又有將軍,功勳政績雖不如李斯王翦之類,卻一直行事謹慎、作風低調,要鏟除這股勢力,除了胡亥、星魂要置身事外,還需精密周全的謀劃和強大的外力支持。

六劍奴是趙高的一道屏障,即便不保護他,也是奉命去執行重大任務,然而這次這麽重要的行動,卻只派了轉魂滅魂,不由得讓人生疑,趙高是想讓整個行動失敗,讓她們去死……讓欽原去死。

一柄兵器,為主人而戰,理所應當。

一枚棋子,為主人與對手的廝殺博弈而死,尚在情理之中。

可白白送人頭,就為了一場連五成把握都沒有,甚至不在意輸贏的賭局,著實讓人憋屈……不過,不管欽原有多少不舒坦、不明白,還是會聽從趙高的命令,竭盡所能,將任務執行到最好的結果。

以至於,見到驚鯢真的帶來了張良,她也沒有改變心意的意思。

馮家滅四

與喜歡的人相處得久了,就算再孤僻的心,也會裂開縫隙,透進陽光。

好不容易想辦法減輕了浮光的痛苦,沒睡一會兒,她又被噩夢驚醒,連忙給她喝點止疼藥,又守著床邊一整夜,直到黎明,星魂才回了自己房間,繼續研究蝕骨丸的解藥。

一次不行,就試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總之,鬥轉星移,浮光都必須在他身邊,哪怕是使用禁術……

可唯獨有一樣,他不會為了解藥去求趙高,他這一生一世,決不會求任何人。

故而,當星魂劃破手掌,以多年服食丹藥的血,耗損功力開啟陣法強行驅逐浮光血脈裏的雜質時,都未想過,蝕骨丸的解藥就在浮光隨身攜帶的荷包裏。

也未曾懷疑,浮光病情突然加重,拽著他衣袖疼得死去活來,求他殺了她的時候,是服食了另一半蝕骨丸。

他一寸寸加深的狠戾,皆因趙高夫妻那兩個混蛋,居然敢動他的笨姑娘。

為何好人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成佛?壞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因為人心皆一般,只允許壞的變好,不允許好的變壞,一次也不行。

立春之後,天氣反反覆覆的讓人發愁,白日晴空萬裏,至夜又大雨綿綿。

欽原收了雨傘進屋,還未落座,同是落湯雞也俊俏驚鯢很多的張良,便言道,“他們真的還活著?”

如此開門見山,倒是少見,“嗯”不慌不忙地將雨傘放到一旁,示意他也坐下。

算起來,張良有五年多沒有見過伏念顏路了吧?也就是說,他兩位師兄為了他,整整暗無天日的關了兩千個晝夜。

一把攥住欽原去倒水喝的手,張良連日趕來,不是為了陪她這樣磨蹭,“你要如何?!”

張良雖攥的用力,卻還在能忍受的範圍,況且,他明顯體力不濟,“呵,看先生如此著急,真是痛快~”張良,你還是有弱點。

被欽原這麽一損,張良倒是平緩了幾分,放開她的手,自兀端坐著,“並非成大事者都需得如衛莊兄般斷情絕義,閣下若要談判,還需拿出些張良看得上的東西。”

哼,對極了~

從袖中拿出一卷布帛抖開放桌上,雖然顏路寫這封信的時候,筆都拿不穩,不過他們師兄弟這麽多年,張良應該認得。

觀字如人,二師兄的字一向平和有力,如今這歪歪斜斜的一筆一畫,可見他已病了許久,二師兄尚且如此,那麽當年在鹹陽就已經功力廢盡的掌門師兄……擡眼看著每一個言語神情都溢著冷漠的欽原,張良自覺可豁出一切,卻怕她不會輕易松手。

“第一,在馮家一事中,流沙出力但不可得利;第二,流沙任何一人都不能殺我為赤練報仇”我可沒忘記,自己曾經消滅了流沙的骨幹。

收起布帛,張良緩緩合了合疲乏的雙眼,後又奕奕地看著欽原,她這兩個條件不僅可笑,且難如登天,“閣下覺得,我能攔住衛莊兄?”

“這是你的事,兩個條件換兩條命很公平,明日醜時二刻,用最老的行動暗號,驚鯢知道的”撐開雨傘出門,差點忘了提醒他,“羅網的手段你是聽說過的吧?你兩位師兄,情況可不太妙~”

趾高氣揚地從屋子走出來的時候,我明顯感覺身後的張良的憤怒值已經攢到一萬八,可就是沒有拿個燭臺什麽的從後面砸我……

因世上變化的東西太多,有些一成不變的,反而彌足珍貴。

不知一直支持伏念顏路走下來的東西是什麽,這五年的折磨,除了容顏,二人的意志,竟未有絲毫變化。

此外,鬼翎對伏念的評價竟與欽原對伏念的評價,出奇的一致,那張木板一樣的臉,是天生的,和生平經歷並無關系。

“外面的……可是故人?”渾渾噩噩睡了兩日,顏路方覺有了幾分氣力,摸著起身給伏念蓋好被子,恰好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靠近。

守在門外的鬼翎不可置信地擠了擠眉,“聽力這麽好?”

白了鬼翎一眼,瞎子的聽力當然好了,“就你話多,給我守好咯!”

聽見有人進來,顏路欣然將床旁的坐墊放到對面,“抱歉,在下視力有損,只瞧得見些模糊的影子,不知,你是哪位故人?”

看了眼昏睡不醒的伏念,欽原覺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必惡言相向,“前日為套得顏二先生的書信,不得已用了點手段,還望勿怪。”

顏路雖然蘇醒,體力卻不足以持跪坐姿勢太久,摸索著坐回床榻,想來這位‘故人’也不會介意,“以我和師兄的現狀,只是一卷布帛,已是子文手下留情了。”

顏路對每一個人,似乎都能存有一分溫和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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