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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卷書也不能形容一二的恥辱。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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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不能讓盜跖端木蓉有事,更不想再加上一個農家堂主,唯有冒險一試。

聽大門開啟的聲音,倚門昏睡的天明差點倒進去,“哎喲,我的媽呀~”張良一把扶住天明,“三師公,我等你等得都內急了~”

張良搖搖頭,天明逗趣的本質這輩子也改不了,“有勞田堂主”只要田言說服魁巍堂暫時不對反叛的農家弟子出手,他便有足夠的時間行動。

送張良出來,田言註意到了在門外等候的少年,看似頑皮搗蛋,眼神倒幹凈明朗,“先生放心……還有,天明巨子,你的臉上還有孜然……”

“啊?哦!謝謝,謝謝”天明趕緊把臉擦幹凈,剛才去買烤山雞吃居然忘了擦嘴,就說什麽不對勁。

看著張良盯著他一臉不知道說什麽好,天明嘿嘿地笑了笑和張良一起出發,與田言分頭行動。

前任俠魁田光被羅網所殺,神農令落入趙高之手,後趙高將神農令交給驚鯢,借驚鯢的覆仇之心去挑起農家六堂自相殘殺,等農家爭鬥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安個謀反罪名,坐收漁翁之利,徹底鏟除農家這座大山。

可事物在不斷轉變,最後的結果並不讓趙高滿意,昌平君為扶蘇留下的這座大山,根基之深,超過他的預料。

世間沒有絕對之事,哪怕十分把握,也需預留後招。

因此,這次的胡人入境,就是再給農家的一份大禮,自古以來,沒有什麽罪名比通敵賣國更讓一國之君震怒,一旦成功,農家將連同公輸家,將被帝國斬草除根。

但這之中有個致命的漏洞。

勝算越大,風險越大,公輸仇這次的機關裏加上了羅網天級之列才懂得的技法,如果有羅網中人,甚至與趙高扯得上一丁點關系的人參與其中,那就不是公輸家聯合農家通敵賣國,而是羅網私.通.賊.寇,犯上作亂。

趙高不缺乏成功的信念與計謀,但絕不做癡心妄想只會送死的傻瓜,適當的忍耐與轉移,只為了營造更好的時機。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永生不願提及的傷,越是深埋,越是無法忘卻,驚鯢最後傳來的消息是,不寧不瞑。

張良再次踏足共工堂的時候,共工堂弟子已倒了三分之二,尚能扶著墻根站穩的弟子,指著張良的鼻子罵,“你個狗東西,你算哪門子儒家弟子,竟也做出這種卑鄙無恥之事……”

農家弟子劈裏啪啦地罵了一串,張良也未有半分回應,專心致志為天明指點解說,嘗試開啟機關。

“別看你人模……”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就算還有站著的共工堂弟子也自己喝一碗摻了蛇毒的酒,把自己放倒了。

左邊乍地出現紅蛇吐信,嚇得天明差點沒用鑷子戳傷張良,“你你你……”

赤練看了張良一眼,張良也看了她一眼,兩人極有默契的沒有和對方說話,“小鬼,你再不快點,就只能給他們收屍了~”

咦~

天明打了個冷顫,繼續解鎖公輸機關,萬萬沒想到走了個雪女,又來了個赤練,他這個墨家巨子當得真是一點尊嚴也沒有啊!

不過,以他現在的內力,他好像聽到赤練小聲嘀咕著說,真是在儒家久了,脾氣太好,聽別人那樣罵你,不覺得難受?已經沒有哥哥站出來維護你我了……

開到最後一道鎖,天明停了下來……

張良的神色一凝,從天明手中拿過鑷子,“我來吧”加入了羅網技法的六道輪甲子鎖,包含了數組不同運行軌跡的齒輪,走錯一步,他們三人都會被其中的強酸腐液炸傷。

“紅蓮,你走開些”盡可能的不要讓紅蓮公主受到傷害,是他和衛莊沒有說出口,對韓非共同的承諾之二。

赤練這次沒有強調張良該稱呼自己什麽,轉身將紅蛇放出,紅蛇剛剛探出頭,就被暗處飛來的箭穿了腦袋,射到墻上定得死死的,“你看,就算我想走,也來不及呢~”嬌媚的聲音,貌似遺憾地說著。

張良無奈輕嘆,自己從來都說不過她,“共工堂主是準備動手了嗎?”一邊跟暗處的人說著話,一邊將鑷子還給天明。

暗處的聲音傳來,“我首先要提醒你們,這副甲子鎖有九組齒輪。”

天明立馬停手,這明明就是六道輪甲子鎖,怎麽會有九組齒輪?不對……三師公剛才已經解開七組了!

“張良,你的確才智過人,竟能猜對七組齒輪的解法,可惜,生即死,對是錯”像水牢一樣,強酸腐液從墻體滲出,一接觸地上的共工堂弟子的身體,便是一陣濃烈的刺鼻酸臭……

張良臉色刷的煞白,他之前不敢嘗試這種方法,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最後兩種解法,更擔心他的解法有問題。

“蓉姑娘!”六道輪甲子鎖,鎖住的是關押端木蓉盜跖的囚室,囚室裏傳出盜跖回光返照般地呼喊。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他們就在墻的後面,明明只有兩步了……

張良沒有考慮太多,朝赤練使了個眼神,推開天明,“三師公!”天明知道張良是要強行劈開剩餘兩組齒輪鎖。

“咣”淩虛揮下的瞬時,電光火石間,紅光耀目。

待時,暗箭齊發,源源不斷,三人各自格擋,鏈劍柔韌,墨眉無鋒,淩虛飄逸。

耀目的紅光,劃出一道圓弧,轉回手中,欽原一襲青衣長發紅腰帶,單膝落地,落拓不羈地一笑,起身便開始解鎖。

“子文?!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天明一邊格擋箭陣,一邊朝我挪近,高興的不得了,完全忘記了我是叛徒這碼事兒。

“專心禦敵”實際上他的防守絲毫未亂。

沒過三秒,天明又忍不住說話了,“哇,你的手法好快啊~”

呵呵,要是你學這個技法的時候,比賽對象是十只蛐蛐,比哪只蛐蛐慢就剁哪根手指的話,你會比我更快。

九組齒輪,每組都包含九個單向轉動的齒輪,和數字解密法不同,這些齒輪本身位置是不能移動的,它們的組合方式是前後遞進,只要前面的齒輪組合對了,後面就能迎刃而解。

前七組固定齒輪是相加的解法,共六十三種。

所以,張良第一步對,接下來就會很順暢。

後兩組是活動齒輪,可以隨意組合,是八十一乘以前面六十三,總五千一百零三種解法。

張良是絕頂聰明的天才,但他也不可能在五千多種解法中猜中正好正確的兩個方法。

而我,在這養傷的五個多月裏,他娘的就被逼著學習這五千多種解法!雖然是有規律的,雖然就跟背詞記字差不多,可是他娘的這不是一種兩種,是五千多種啊!!

奶奶的,有誰知道一個殘疾人每天千辛萬苦的生活自理,還要學習三十多種解法的心酸委屈和無奈嗎?!

不!誰的無法體會我的苦,怪不得要羅網天級之列的殺手才能掌握,這要換了耐心毅力稍低的人,早就吐血身亡了好不好!

強酸腐液不再流漫,三人滴水不漏的防禦也停了下來,密集的箭陣消耗了他們很多體力,幸好欽原的速度很快,否則就算沒有被強酸腐液給燒爛腐蝕,也會被箭陣拖得筋疲力竭。

六道輪甲子鎖解開的瞬間,囚室開啟,盜跖抱著端木蓉猛地竄出來,踉蹌著差點跪在地上,一副餓得面黃肌瘦卻還要死撐的樣子。

盜跖扯一扯嘴唇,想露出個輕松的笑容,卻扯得幹裂的嘴唇流血,曾記否,自己在噬牙獄中忽悠那個趙國小兵的時候說過,沒有吃的喝的,再高的高手也支撐不了多久,果不其然,真有人把這招用到他和蓉姑娘身上了。

我搖搖頭,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恩……”

盜跖接過水囊,在赤練的幫忙下,先給端木蓉喝了大半,才給自己喝。

內心不禁吐.槽,我說,你這麽癡情有用嗎?人家又不喜歡為你,而且還有男朋友了……“護住五官!”

隨欽原一喊,屋頂上降下白灰,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白色塵煙裏,喬裝成共工堂弟子的胡人和許多許多農家弟子拆門破窗湧進來。

拉開紅腰帶,旁邊的天明突然捂上雙眼……

我,天明還沒有見過欽原劍……靠!一個響指打在他腦門上,“小屁孩”大爺是在拿武器,不是要寬衣解帶!

“你要擋我的道?”陌生的面孔下,是熟悉的聲音,驚鯢為了覆仇而來,任誰來了也改變不了他。

長劍一振,煙塵滾滾,視覺沒了作用,霧霭裏紅銀交錯,全靠聽覺和反應力出招。

全身筋脈緊繃,行氣運力,顧不了那麽多了,“不是我要擋你的路,是你要斷了羅網生路!”

盜跖端木蓉餓得全身酸軟,戰鬥力直接下降到負一百,赤練負責保護,天明張良負責攻擊。

不一會兒,白灰散盡,喬裝成共工堂弟子的十幾個胡人被全部制服,天明張良沒傷他們任何一人的性命。

其餘許多許多的農家弟子,裏三層外三層的將共工堂圍得密不透風。

怎麽會?!

不是應該大開殺戒、血流……張良你大爺的!

欽原一劍撥開驚鯢劍,“打個毛!我們中計了!”

驚鯢瞳孔一縮,雙劍同時撤力,馬上與欽原統一戰線,掃了一眼……很好,全是蚩尤堂、四岳堂、神農堂、烈山堂弟子,好一招引蛇出洞。

端木蓉刷刷地紮自己幾針,放出封閉的精氣,清醒地站起來,雖有倦色,卻無病態,“半個時辰後影密衛就會帶著秦兵過來,看在你還肯來救小跖的份上,巨子會對你從輕發落”她嘴裏說著對我手下留情,手裏卻拿著她的發簪式銀針。

天明沈穩從容地點點頭,一派掌門作風地提著墨眉上前來,我和驚鯢就像兩頭勢單力薄的野獸,被他們困住,任其圍獵。

從輕發落?

“喝,你以為你是誰”舊患發作,欽原全身發麻,直冒冷汗,腦袋嗡嗡作響。

驚鯢順勢在欽原背上點了幾下,“只能這樣了,上次訓練場你輸給我十個人,這次想不想贏回來?”

感覺好了很多,“好~”

癱瘓不可怕,打輸不可怕,被抓不可怕,挨餓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了骨氣,變成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墨眉淩虛,難止殺戮。

欽原驚鯢,血流成河。

浮光·破局

狼和人一起掉進陷阱,人會嘗試一切辦法逃出生天,而狼會立即一口一口咬斷被捕獸器夾住的腿,一步步踏出陷阱。

殺戮這種東西,一旦傳播起來就不可收拾,北疆生存環境惡劣,這些靠天生長的胡人,被欽原解開鉗制後,同草原上發了瘋的牛馬無異,搶棍奪刀,逢人就殺……

青衣成血衣,頭顱肢體像砧板上亂剁的魚肉一樣,到處都是……

“……”欽原一側臉,發簪式銀針擦過她耳際,劃斷幾縷頭發,空中轉體的避開端木蓉的銀針連發,殺成本能反應的欽原慣性地落下一劍。

端木蓉的銀針連發未完,上空劍氣如風而下,“哢”鏈劍纏住欽原劍劍身,抵消大部分力量。

“小跖……”盜跖抱住自己,鮮血沿著脖間流下,她卻聽到賊骨頭溫柔地笑著說,“真好,這次我終於救到你了……”

欽原臉上閃過霎那驚異……我從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麽不求回報的狗.屁愛情,一直覺得不過食色性也,可這麽多年,確實有兩個人讓我親眼看到這世間存在這樣的情分。

對端木蓉無怨無悔的付出,一心希望她幸福快樂的盜跖;從來不曾笑我、惱我,猜忌算計我的……公子高。

滯了須臾,劍鋒沒有再往盜跖身體裏進,可就是這須臾之間,鏈劍纏上欽原的脖子,拉住,收緊。

哼,左手拉住鏈劍,右手揮劍一砍,“嘭!”

鏈劍斷了,碎成一塊塊零件,劍柄上只剩下半條滑稽可笑的鋼索,欽原拉住半條鋼索一拽,劍身往前一送,“噗……”一劍刺穿赤練左胸,鮮血噴濺了我滿臉。

“呃……”我低頭一看,淩虛穿腹而過。

“呵,呵呵,哈哈哈……”欽原癲狂地笑起來,左手死抓著淩虛不放,右手猛然拔劍,赤練被劍退出的力量一帶,傷口頓時血流如註。

不顧淩虛把腹部的傷口越拉越寬,欽原硬是不讓張良拔劍,反手一劍,斬斷張良右手經脈,順勢挽劍,一劍捅進他腹部,立馬拔劍。

不就是互捅嗎!

噗……單膝跪地,以劍撐地,欽原也吐了一灘血……

“茲,茲”身上面部又濺上幾道血,殺死周圍正要沖欽原下手的農家弟子,驚鯢一把按住她肩膀,吱啦一聲拔出淩虛。

手握淩虛,腹部繞著回歸腰帶形態的欽原劍,胡人盡數死光,眼前農家弟子的屍體一具壓著一具,厚厚地堆滿整個堂屋,我和驚鯢被逼到墻角,憤恨又膽怯的農家弟子一點點試探性靠上來。

欽原緊貼著墻面,冷眼看著這些連仇也不敢報的家夥,微瞇著眼,呼吸比驚鯢氣息還要緩慢幾分,“你……還能殺幾個?”

農家弟子身後,另一個角落裏,端木蓉正在為張良他們止血,天明踉蹌著想上前,卻終是力不從心,“若不是他年紀尚淺,缺乏戰鬥經驗,我會比你傷的更重。”

切,說的你現在情況比我好很多似得……看著平地壘起的屍體,驚鯢劍的顏色變得跟我的紅腰帶一毛一樣,唉,又輸了他一百多人……

“吧嗒吧嗒”粉塵掉落,地面一下一下地震動起來。

呵……看來不止是被張良算計了,也中了皇帝陛下的局……但是,驚鯢的眼睛乍地亮起來,我恭喜他說,“你真正想殺的人到了……”

農家弟子一個個恨不得活吃了欽原驚鯢,卻還是乖乖地讓道,一個魔獸世界裏走出來的人,一步一個腳印過來,塊頭碩大、皮糙肉厚,肩頭還坐了個……侏儒?

神農堂典慶,一身銅皮鐵骨。

朱家,三心二意、千人千面。

雙指拂過劍身,光芒燃盡驚鯢劍上的血液,跟欽原較真兒道,“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欽原一手緊緊紅腰帶,一手提起淩虛,那種腸子都快漏出來的感覺真的爽呆了,但依舊表示不服,“你能撐多久我就能撐多久!”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說我快掛了。

驚鯢一劍砍過去,朱家從典慶背上溜下,劍砍在典慶肩頭,沒有半點作用,“哼,刀槍不入……”

淩虛飄逸臨風,是君子之劍,欽原的腥殺之氣太重,殺招裏生出中詭異的風格,無半點灑脫逸塵,倒像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驚鯢的身影繞著典慶前後左右的閃現,數百劍砍完,勉強落地……

“嘭!”頓了一會兒,典慶身體各處裂開一道道劍痕,砰然倒地。

驚鯢解決典慶時,欽原這邊,正值農家弟子群起攻之,亂刀砍下,“呼……啦……”一道藍中帶紫,紫中帶藍,可愛又及時的光芒劃破天際,直接將屋頂切成兩半。

“轟!”堂屋徹底被拆得粉碎。

星魂自帶光環出場,站在原來堂屋門口的位置,嘲諷鄙視地看著懵逼的眾人,嘴角笑看人性,“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旁邊,站著驕傲呆萌的浮光。

這激動的心情,就跟中了五百萬一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澎湃~

此時此刻,他倆就像踩著七彩祥雲的救世主,全身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普照大地,又如春風般溫暖,枯木開花,要不是顧著抵抗圍攻我的農家弟子,我都要跪下來叫爹了好嗎?!

“這收獲的季節!”熱淚盈眶中……

浮光左肩挎著一個昏迷的欽原,右肩攙著一個半死的驚鯢,旁觀星魂左一個氣刃,右一個氣刃,殺的農家弟子四處逃散,“嘖嘖~”這才叫砍瓜切菜……

“噌”逃散而出的農家弟子被羅網小新人率領的一百名羅網精英截殺,“獵物們,等待你們多時了……”

勝七在魁隗堂坐等很久,等到縱橫都回來了,依然沒有影密衛擒獲胡人、羅網東窗事發的消息傳回來。

遣去各堂打探消息的弟子回來,相互都沒有張良他們的消息。

“已經超過張良約定時間的半個時辰”勝七話音剛落,弟子通傳門外有人求見。

看著虎視眈眈、武功加起來超出他百倍的幾人,羅網小新人並不擔心,將包袱打開扔在地上,裏面的東西有發簪式銀針、瞬飛輪、稀巴爛的鏈劍、田言的外袍……

“咣”鯊齒架在小新人脖子上,衛莊的殺戾之氣陡然增長數倍,“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去?”

“衛莊先生這是何必,我只是來送點東西,順便替我家大人,邀請縱橫明日城東十裏亭一見。”

鯊齒一挑,劍刃裏喉嚨更近一分,冰山與蔓草的對峙,久久僵持中,衛莊必須要看到羅網的誠意。

小新人理理微亂的衣領, “誠意?他們……還有氣,衛莊先生可還滿意?”

衛莊冷哼一聲,眼中未有半分動搖,“希望,明天趙高也能對我的誠意感到滿意。”

刺客生涯並不是一味地透支,即使是再強壯的身體也有疲勞的時候,已經是只離群孤狼的你,不如保存更多的體力,若註定已身在死局,那就在最不利的時間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擊。

綿綿無絕的黑沙之中,颶風突起,欽原站在風勢之下,原本該被撕得支離破碎,卻莫名其妙的被一股力量護住,慢慢放下掩住雙眼的手掌,她看見借風勢盤天飛舞的黑沙化作一條巨龍在星海中遨游。

無盡的星辰,忽明忽現地在她眼中閃爍著,卻似乎被什麽東西掩蓋著,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最要緊的幾顆。

使勁地揉揉眼睛,欽原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來到了群星之中,腳下是一片廣闊的海洋。

是了,一片無聲無息又清澈見底的海洋。

她癡癡看著自己的倒影----一顆星星。

夏日的熱情燃燒大地,幹枯的河流期待一場大雨,當天空再次陰雲密布,帶來的是甘霖,還是更大的災難?

雄主崛起,掃平諸侯,創建了一個龐大帝國,一個史無前例的帝國,千古一帝,猶如中天之日,至高無上、後無來者。

然而盛極必衰,一個帝國因嬴政一個人而存在,也會因為他凡人軀體的死去而隕落。

光陰流走,人無不逝。

時而難以翻身,時而感覺稍適,時而清醒轉瞬又迷糊,真正醒來的時候,已經變天。

窗戶白色,紗帳白色,燈籠白色,奴仆衣服白色……全府凡事能掛能鋪的地方,都是白色,炎炎烈日折射出來的光都刺得眼前一片發白。

兜兜轉轉到院子裏,欽原捂著頭,癡癡盯著天上的毒日頭,陽光紮得她眼睛疼……我都做了什麽?

趙高的書房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情況,院子裏的地面被烈日炙烤得滾燙灼人,欽原卻光著腳一動一動地站在烈日下。

好在事情已經商談完了,“有勞諸位大人”一班同僚依次告辭,從書房裏魚貫而出。

強光突然被遮住,“回去”趙高神色陰郁,一身素服,襯得他臉色白的像張紙。

看了烈日再看人,眼前只剩黑影,緩了好一會才看到眼前的人是誰,“這是?”

“國喪”直接抓起欽原的手往陰涼處去,他淡幽幽地說。

國喪,能讓中車府令府邸滿目白色、滿朝文武素服的國喪,必國之大喪 。

始皇帝陛下,歿了。

進了陰涼的書房,欽原才覺得眩暈的厲害,捶捶睡懵的腦袋,腦子裏一團漿糊,對於有些事情……暫時短路了。

案上推過一杯水來,欽原順手拿過來喝下,思路頓時清晰了許多,“是你殺了皇帝陛下?”

光潔的白玉杯倒映著她木然的臉。

“……”趙高翻閱書簡的動作一僵,慢慢卷起書簡放到一邊,“你睡了四個月,醒來第一件事居然是問這個?”

這樣炎熱的天氣,他眼中仍沒有太多溫度,看著這雙沒有溫度的眼睛,從中探尋到零星慍怒,像是不被信任的一點點不快,能盯著他看這麽久,且從對視中所捕捉到這樣的情緒,是他想讓我捕捉到。

“那個……驚鯢?”

“羅網,再無驚鯢劍”一個靠覆仇信念支撐的殺手,大仇得報之後,不需要再留在羅網了。

“……”失去了方向的兵器就會被舍棄,羅網從來都是這樣的地方,“大人,欽原有一事相求。”

要跟我提條件?

看著她跪直抱拳,一臉嚴肅,趙高倒是想聽聽她要說什麽,“你說。”

“請給公子殿下和蒙將軍一個痛快的死法……如果可以,請大人,放過公子高的母族”這是我加入羅網以來,第一次提條件,一提還是兩個,當然,羅網頭子不答應也就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扶蘇和蒙恬都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就算嬴政不在了,全國百姓都知道此二人素來仁義公正,再有貴族自有貴族的死法,再怎麽著,也得保全他們的尊嚴,他又怎麽會做的太過?

所以說,她這根本不是條件,頂多是多餘的廢話。

“為何不求我放過他們?”

“那不是我該說的話。”

睡了這麽久,腦子倒還靈光。

只是……她那雙臟兮兮的腳是怎麽回事?

有潔癖的趙高決定一個人出去曬曬太陽,冷靜一下……

趙高默默走了,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生氣還是不生氣,這算……答應了吧?

“欽原前輩!”

我扔了門外的小新人一個白眼,如今羅網個個一身白,一點都不習慣,“作甚?!”

鬼翎嘖嘖稱奇,欽原前輩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做起事來卻心狠手辣、毫無心腸,現在都是組織乃至整個江湖裏公認的屠夫了,也怪不得敢把大人的書房裏踩得全是黑腳印,“這個……前輩啊,我覺得您還是出來比較好……”

看萌新一臉怕怕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趙高書房。

娘呀!

我趕緊跳出來,雖然不至於要了我的命,但砍斷我雙腿還是綽綽有餘的。

都不用我吩咐,幾個小奴自動去把趙高書房打掃幹凈……一路回自己房間,一步一溫泉,不,是熱泉,這地被太陽烤得能烙煎餅果子了。

小新人手上的繭皮厚了不少,看來長進了許多,想想在同屆的殺手裏,他是最優秀的,如今應該也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

作為他的訓導師,是時候過問一下了,“哎,小萌新,那個驚鯢前輩?”

小新人抱劍稍鞠躬,“欽原前輩,言多必失,大人已經說過,羅網再無驚鯢劍,其次,大人賜劍鬼翎”每一個加入羅網的佼佼者,趙高都會送他們一把劍,得到這把劍的人,從今以後以劍為名,成為劍奴。

鬼翎?這都是些什麽鬼?看看人家淵虹、淩虛、含光什麽的,這些名字一聽就很有氣質和文化,我們這邊唯一個好聽點的驚鯢都離開了,我能不問嗎?要知道好的出身、顏值和名字是能加分的,“你知道流沙和羅網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前輩請便,鬼翎告辭”鬼翎才不聽欽原瞎忽悠,同屆加入羅網的人裏,三個瘋了的人,就是被她忽悠的。

欽原折下池塘邊的柳枝,“流沙不必依存國家,羅網依附帝國而生,而這個帝國……只因為始皇帝陛下一個人存在。”

“……”鬼翎一點點退回來,轉過身,看到欽原將柳枝上附著的蟲繭扯下來,抽絲剝繭,蟲蛹一掉到地上,掙紮幾下,很快就被陽光曬死。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府邸中人,一半以上是羅網的殺手,每一塊地方每一天都有人按時打掃,唯有這裏,我平日練功的地方,是我自己在打掃,“你聽過十日同天的故事嗎?”

鬼翎點點頭,“後羿射日”卻看欽原連連搖頭,拍拍他肩膀,腥殺之氣難掩。

“上古時代,有一部族,名為影,他們擁有長久的生命、不衰的容貌,無與倫比的殺戮能力,媲美伏羲、女蝸等眾神的強大靈力,遂成為神族之外,最厲害的一族。”

“世間沒有不衰之物”弱肉強食,如果神族真的能長生不死,世間不會有人族立足之地。

要的就是你的質疑,“影族比肩眾神,而代價就是,不能接受陽光照射,一丁點兒都不行。”

看著地上見光死的蟲蛹,鬼翎猜到欽原想告訴他什麽,“所以……”

“所以,當十日攀上天宇、切斷長夜的那一刻,影族的命運戛然而止,成為最先滅亡的一族。”

欽原講完看著鬼翎,鬼翎敷衍地笑了笑,“我會忘記這個故事。”

這可是古劍奇譚二裏司幽上仙的故事,比起老掉牙的後羿射日精彩多了,忘記……當然是件好事,“嗬,請吧”比起鬼翎敷衍的笑,欽原倒是笑得很自然。

人活著,痛苦艱難遠遠多於歡樂,有時候,我會不知道自己這麽帥裏帥氣又了無生氣的活著究竟是以為了什麽,然而不管為了什麽,我都堅信,舒服是給死人準備的。

嘶~

揭下腹部的傷疤重新上藥,這樣傷疤才會越來越小,將來就算有印記,也不會太難看,不過,這種致命傷,也不知道是誰保住了我的狗命……讓我想想……如果我的腦子沒有壞掉,那日在農家共工堂,在浮光的肩頭睡過去之前,聽到的是–––––羅網劍法。

就算沒有斷水聽聲辯位的本事,在羅網待了這麽長時間,對於某些人的劍法,我閉著眼睛也能聽出來,那天來的,除了星魂浮光,還有其他人,就刀劍之聲而言,將鬼翎計算在內,那日外面的殺手至少八十人,且是老手。

能出動那麽多等級不低的羅網刺客,絕非鬼翎之力。

點點顳部,細細回想之前的每一字……

盜跖被困是真的,端木蓉應該是在盜跖被囚多日後被抓去的,是為了調理盜跖身體,或者說……盜跖一心一意護著端木蓉,把能吃能喝的全讓給她了,所以,她當時的情況並不是太嚴重。

端木蓉當時說……說什麽來著?望天……瞧我這被狗吃的記性……看到地上的影子。

哦~

她說,還有半個時辰,影密衛就到。

始皇帝陛下痛恨胡患,讓我前去擒拿胡人,抓獲胡人與農家勾結的實證,以抵消公子高因我而死之罪,實際上是懷疑羅網,要給趙高下套,不管我去不去,只要保證驚鯢帶著胡人進了共工堂,計策一定會成功……所以,胡人能夠入境,其實是嬴政默許的。

影密衛答應接應我,卻遲遲不出現,是奉了旨意,想坐收漁翁之利。

而張良,很有可能,在我去之前,他就已經找到方法開啟齒輪組,至於為什麽還要騙我去,一成是想試試我還有沒有人性;九成是想讓我這個羅網天級之列的殺手去解帝國的機關,將羅網私通外賊的帽子扣牢,讓我永無翻身之地。

他們最先制服哪些胡人的時候,並沒有傷他們的性命,是想給遲來的影密衛留下證據,羅網通敵賣國的證據。

對!

欽原覺得自己的思路對極了,怪不得端木蓉說‘看在你還肯來救盜跖的份上,跟我們回墨家’

說明他們一早就知道影密衛其實是想除掉羅網。

驚鯢自以為可以向農家報仇,帝國以為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我以為可以借帝國除掉他們。

張良抓住了我們所有人的心理,來了一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先示弱,引驚鯢上鉤,讓我和驚鯢打起來,再出動埋伏在周圍的農家弟子制服胡人。

最後,全身而退,讓我們落在影密衛手裏,羅網的罪名自然坐實。

內憂外患,內賊更招嬴政痛恨,羅網的罪名一旦坐實,一定會被嬴政傾力處理。

張良的謀劃一切都好,唯一的變數是……我有些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畢竟……那個人是羅網頭子。

君·命

第二日,欽原去找浮光。

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看到彼此都是一身素衣,竟有種小清新的違和感,她清新,我違和,總的來說,羅網每個人穿白色都很違和。

“怎麽樣?你當初相信我是對的吧?”浮光一臉‘聽我的不吃虧’的表情,摸摸她的毛驢,添些草料。

雖然那天只看了一眼,但我敢肯定,星魂的身體長大了許多,或許是東皇太一被陰陽家那幾位狠角色練手誅殺,施加在星魂身上的咒印失效,又或者星魂的潛力厲害到了極點,自己沖破了封印。

總之,看著比兩個我還肥的驢子……我覺得浮光養得好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幸好星魂沒有橫向生長,“你之前……應該不是騎這肥驢來找我的吧?”

“這不是你風格,直接切入正題,待會他回來了,有些話我不便說”浮光不會陰陽術,看人卻極準,去共工堂營救那天,欽原殺人時的戾氣比第一次見面,增長了百倍,就知道她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坐在驢槽邊上,肥驢抗議著要咬我,剛擡起手準備拍它一掌,看著浮光瞪大了眼睛,大有我要打她驢就跟我拼命的意味。

“咳”我用擡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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