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終於將這些書全部覆制完畢之後，方君遙覺得自己腦子好像已經生銹了，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她只做兩件事，念法訣，翻書。

爾生那廝，竟然連飯也不給她吃，餵她吃了兩粒辟谷丹，這一個月都不餓，不僅不餓，更讓她難以啟齒的是，她甚至也一點都沒有想去那五谷輪回之所……

等到爾生將最後一本書從她面前拿開，方君遙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幹嘔了兩聲，日日都對著書的感覺，簡直比誤吞了蒼蠅還難受。

她迫不及待地沖出山洞，爾生沈默地跟在後面，二人沿著來路花了一天的時間回到了那個花園中，方君遙用引魂珠隱藏身形再次翻墻，離開了這裏。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大門，回來的路上她刻意觀察了一下，這才真正確定這裏確實是一個隱藏的門派。

“爾生，這裏是哪個門派啊？”

爾生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大抵是隱世不出的，否則怎麽會沒人知道靈墟大峽谷還有修仙門派存在？”

偷偷來了，便偷偷離開，方君遙心知那後山禁地是為了不讓弟子發現那混沌靈氣與那個山洞，只是她醒來後，那一團混沌之氣早就消失逸散了，而那些書，她的玉葫蘆空間中已經有了覆制本。

哦對了，爾生說那玉葫蘆中的空間是有名字的，叫清虛境。

她在這裏呆了一個月，長生那裏恐怕已經等得著急了吧？

這一回爾生再不念叨橘絨草和惑菱花需要什麽光照溫度的，方君遙隨意尋了一個山洞布下防護陣法便準備開爐煉丹，許是因為之前增長的那一點點神識，以及這一個月靜心覆制書簡的結果，這一爐丹藥煉得無比順利，丹方完整，藥材不缺，只花了三日功夫方君遙便收起了丹爐。

她擦了擦臉頰的汗珠，使了個凈塵符將渾身上下打理清透，這便帶著丹藥回了那山洞。

這一路在山洞中耽擱了那麽久，也不知道長生的那位夫人如何了，她心中想著，匆匆忙忙趕回去，卻在洞口遇見了長生。

長生一身素白，懷中抱著一個女子，身後是被轟成了廢墟的山洞口。

“方姑娘，”看見方君遙從劍上躍下，長生停下腳步，他一雙眼睛赤紅地盯著她，方君遙毫不懷疑下一刻他會化身原型將她吞了。

她看了一眼他懷中的人，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慢慢沈了下去，“長生前輩，這是……”

身後的廢墟忽然又坍塌下去一片，空隙中鉆出一個人，隨即又出來了兩個人。

長生卻不管身後出來的三個人，他死死盯著方君遙，“這一個月，你去了哪裏？”

“我去……煉丹，”方君遙有些發楞地看著他懷中的人，似乎什麽都明白了，又似乎沒反應過來自己看見了什麽，她掏出藥瓶，“這是藥。”

長生將懷中的女人單手摟緊了，伸手接了過去。

他緊緊攥著藥瓶，單膝跪地將懷中的女子放到草地上，然後小心翼翼地餵她吃藥。

可是女子面色青白，抿著唇卻根本沒有動靜。

“憐兒，咱們吃藥，吃了藥就好了，”長生低聲哄著她，一邊將藥往她的嘴中送。

宜安和柳依霜都面露不忍，方君遙楞楞地看著，她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

長生餵了三顆藥，三顆藥都沒能咽下去，他俯身與憐兒雙唇相接，想要讓她咽下那三粒藥，“憐兒，求你了，你咽下去好不好？咽下去病就好了，你不是最喜歡陽光嗎？外面太陽多好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好不好？”

柳依霜擡手捂住了嘴，一雙眼含著淚。

方君遙腦中空空地，她慢慢蹲下，雙腿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長生前輩……”

長生顫抖著手指在憐兒的唇上拂過，這才擡去頭來，短短一個月功夫沒見，他整個人都瘦得臉頰凹陷下去，“方姑娘，你若是早來一天，就一天……”他雙目赤紅，驀地哽咽了。

“只要一天，只要一天……”他念著，低下頭去。

方君遙這會兒覺得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她想要伸手，想跟他說些什麽，但是她什麽都說不出來，她清楚地知道若不是自己去了那桃花源，根本不會這麽久才回來，哪怕那時候她神識並沒有增長，定力也不那麽好，但是她曾經成功幫百裏煉出了丹藥，長生要的這一爐丹藥，她怎麽也不會耗費一個月。

可是她說不出口。

對著長生那雙痛苦至極的眼，她只是徒勞地動了動嘴唇，沈默了。

她如何能說，是爾生一心為了她能夠強大一點，才在真正確認後匆匆帶她去了那裏。

她如何能說，是爾生想要讓她以後能有更多的籌碼面對陸彥，才著急讓她將那些書都存一份在自己的清虛鏡中？

她如何能找出這樣的借口，來安慰痛失所愛的長生。

方君遙低下頭去，片刻後低聲說道：“我錯了。”

長生卻不再聽她說什麽，他抱著憐兒站了起來，獨自走了。

“方師妹，快起來吧，這不怪你。”宜安上前將她扶起來，嘆了口氣，“嬸嬸病了這許多年，不能見光，不能受熱，我從前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叔叔會願意住在這樣一個陰森冰冷的地方……”

方君遙只是不住的搖頭，她這會兒滿心都是悔意，早知道就在發現那個地方的時候便先煉丹送回來再去覆制那些古籍，早知道爾生是在騙她她就不要離開山洞，早知道……早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早知道！淚不斷落下來，她滿心都是愧悔，恨不得將當初那個方君遙一把揪回來，或者一頓耳光抽死。

柳依霜將她抱住，低聲安慰著，方君遙卻覺得她實在是錯的離譜，明知道長生的夫人病得很重，明知道，她明明就知道的。

可是她卻沒辦法怨怪爾生，爾生都是為了她。

她哽咽著，一直說著抱歉，但是那個人已經收不到了。

可能是過了一個時辰，或是更長時間？長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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