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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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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在靈前守了一夜,期間只在白川懷裏迷糊了一小會兒。第二天早上,他從墊子上站起來時,突然眼前一黑,幸好被白川扶住,才沒有一頭紮倒在地。

白川等他緩過這一下後,一語不發地出去了,過了片刻,端進來一個杯子,遞到秋禾面前,說:“你要是還想把今天撐過去,就給我喝了。”

秋禾臉上無顏寡色,眼都傴僂進去了,聞言看看杯裏,是滿滿一杯深褐色的龍血,他又看看白川,一語不發地扭過頭去。

白川把杯子朝前又遞了遞,淡淡說:“你看是你自己喝,還是我捏著鼻子灌?”

兩人僵持片刻,遠處石老六和王警官走了過來,白川卻端著杯子忤在那兒,那意思擺明了他不喝他就不走。秋禾最終敗下陣來,面無表情地接過碗,一口氣喝光了,剛抹了抹嘴,那兩人就已經走到了跟前。

涼石鎮的規矩,靈前的火盆裏不能斷火,因為那是照亮陰世的光。石老六夜裏也來過,準備讓秋禾去休息,他來守靈,無奈秋禾死活不挪地方,他只得又回去了。這會兒來,卻是帶了早飯。他讓王警官提著早點在外頭等,自己進去把白川和秋禾都換出來,說:“好孬出去吃一口!今兒上午來的人多,全靠你們招呼,不吃東西,暈倒了可不成!”

秋禾便出了守靈的小屋,和白川坐在殯儀館前的花壇沿子上,吃起了早飯。他正在病中,滾燙的稀飯,喝進嘴裏全是苦的,卻也還是逼著自己往下咽。吃到一半,殯儀館前來了人,秋禾看見,忙丟下碗站了起來。

最先來的是沈琳以前公司的老部下,秋禾叫她馬姨。馬姨一見秋禾,緊趕了幾步上來,摟著秋禾就哭了,直問人是怎麽走的,為何這麽突然。秋禾嗓子嘶啞,說話艱難,王警官便在旁邊代為回答,只說是回家時出了車禍。

秋禾引著馬姨去靈前燒紙,看到沈琳照片,馬姨想到她生前種種好處,又哭了一場,秋禾反在旁邊遞紙巾勸慰。到後來,沈琳在省城裏的那些朋友漸漸都趕來了,有接了秋禾通知趕來的,也有從別人口中知道事情後自己來的。馬姨見這邊人手少,也收了眼淚,幫著秋禾招呼來賓。等到中午時,看看來了三四十人,便舉辦了一個簡樸的告別儀式。

王警官昨天就在附近酒店定了餐。儀式完畢後,很多人安慰了秋禾一番,飯都沒吃便匆忙走了。馬姨幫著跑前跑後,等到最後才走,臨走前摟著秋禾說:“孩子,別怕,凡事還有你馬姨呢。當初我剛下崗,沒文化沒技術的,是你媽不嫌棄我,手把手教我做業務。如今她雖走了,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跟外公!”

秋禾迎來送往,全程周到冷靜,聽到這句話時,卻差點又滴下淚來。

即使她已經走了,也還是用餘蔭庇護著自己和外公,反觀自己,又何曾為她做過些什麽?

馬姨拉著他手,絮絮地說:“過一陣等你有了空,就把外公帶去省城散散心。你媽在公司裏還有些股份,去了咱們也商量商量,是折成現金給你,還是轉到你名下來都行。……你叫外公也放寬心,莫要慪壞了身體。等有了空馬姨再過來看你……”

秋禾點頭應了,馬姨這才依依不舍上車走了。秋禾站在殯儀館門前,看著車子走遠,便轉身往裏走,白川一路沈默地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不多遠,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大喊沈秋禾,回頭看時,卻是王俊煦行色匆匆地朝他們跑過來。

白川看見這人,想到他跟張發財沆瀣一氣,頓時臉色十分難看,朝秋禾跟前一擋,冷聲道:“你來幹什麽?”

秋禾拉了拉他,小聲說:“我故意讓他來的。”

白川愕然回過頭看他,只見秋禾臉色無悲無喜,看著王俊煦由遠及近跑過來。王俊煦在他們面前停下,氣都沒喘勻便問:“我聽李喬飛說你家出了事,怎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喬飛是兩人過去的同學,跟他們關系一直不錯,昨天晚上秋禾給他發了條母親亡故的消息。估計李喬飛立刻告訴了王俊煦。秋禾沒說話,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頭說:“是啊,我媽媽出事了。有人開車撞了她,把她的車撞下山坡,還放了把火。你想不想知道,她被燒成什麽樣子了?”

王俊煦看著秋禾,心中驚疑交加,還漸漸湧上一點恐懼。

他認識的秋禾,有各種各樣的小表情,高興的、生氣的、狡詰的、責備的甚至嫌棄的表情,可獨獨沒見過他這樣,嘴裏說著令人心驚肉跳的話,臉上卻像口古井般無波無瀾。這讓他覺得十分陌生。

秋禾瞇著眼,聲音微微顫抖,接著說:“她被燒成了一塊炭!我媽媽,被人燒成了一塊炭!……怎麽?你一點兒也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王俊煦吞了口唾沫,驚慌又懵然,停了片刻才說:“我應該知道什麽?”

秋禾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應該回去,好好問問你那位財哥,看他對我媽媽做過些什麽。”

王俊煦木立當場,一顆心徹底沈了下去。秋禾說完,不再理會他,轉身往殯儀館裏頭走,邊走邊掏出藥瓶,朝嘴裏噴了幾下,對旁邊跟著的白川說:“盯準他,他一定會跑去問張發財的。”

這邊王俊煦在殯儀館門前楞怔了半晌,轉頭就直奔張發財的辦公室,到了走廊外,年輕貌美的小秘書見他氣色不好,急忙搖曳著走來,挽著王俊煦嬌聲說:“王少,您怎麽來了?張總正在裏邊開會,您先到我那兒坐一會兒嘛!我進去通報一聲!”

王俊煦半點也不憐香惜玉,揮手拂開她,大步過去推門,一進去就嚷嚷:“你都做些了些什麽?”

張發財豪華氣派的辦公室裏,此刻正圍坐著不少人,王俊煦掃了一眼,直接朝張發財走過去,冷聲說:“你到底對沈琳做了些什麽?”

張發財見這二楞子當著眾人面發飆,頗覺尷尬,攤手說:“小煦,你聽誰嚼什麽舌頭了?我做什麽了?我不是一直很尊重你的意見嗎?”

旁邊幾人也紛紛站起來幫腔,有一個還拉著王俊煦坐,王俊煦沒理會,只繼續逼問張發財:“財哥,我就想聽你一句實話!沈琳是不是你害死的?”

張發財痛心地說:“小煦,你連財哥都不信了?”

王俊煦氣怔怔望著他,半晌才哽咽說:“到這種時候你還騙我!我告訴你,我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知道!”

張發財皺眉不答話,朝旁邊一個叫阿虎的手下使個眼色,那阿虎立刻拍案而起,說:“煦少,你這是怎麽說話呢?在我們這地界,誰對財哥不是恭恭敬敬的?啊,你一來就呼呼喝喝,什麽意思嘛?再說了,沈家那個臭娘們,擋老子們的財路,還差點害弟兄們坐牢,死了活該!你還這麽護著她!你到底是哪邊的?”

王俊煦勃然作聲,謔浪一聲,把桌上東西全掃到地上,怒吼道:“我告訴過你們,不準動沈家的人!不準動沈家的人!你是不是聾!”

張發財臉色微變,阿虎也站起來,拍桌打椅地說:“媽了個逼!你發什麽少爺脾氣?你不就仗著你老子有點家業麽?莫以為老子們怕你!老子們動了誰,還需要跟你交代?”

王俊煦操起一把椅子就往阿虎頭上砸,怒吼道:“我他媽問你了嗎?哪兒跑出來的一條狗,也敢在這兒叨逼叨?滾!”

那阿虎長得甚是高壯,見勢也不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椅子,頭都打破了,血流了一臉。旁邊人趕緊上來拉架,把雙方都勸住。阿虎指著王俊煦鼻子罵:“上回你說走就走,說撤資就撤資,財哥差點被那賤女人整破產!老子整死她怎麽了?撞死她那還是輕的!王大少爺,您這就看不慣了?生意場上你死我活的事多著呢,你以為你王家的錢財都來得清清白白嗎?”

張發財上前就扇了阿虎一巴掌,低聲怒喝:“閉嘴!看來我是太慣著你們了,有你這麽跟王少說話的嗎?有你們這麽擅作主張的嗎?給我帶下去!好好反省反省!”

阿虎便和幾個人氣沖沖出門了,待屋裏只剩兩人了,張發財又轉向王俊煦,表情痛苦真誠:“小煦!哥對不起你!這事我也是剛剛知道!我也是氣糊塗了,想著讓人教訓一下那女的!哪曉得他們……,哎……,你不曉得,我跟他們反覆強調過,讓他們下手輕點!這幫粗人!這幫粗人哪!……你要是還有氣,你沖哥來,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王俊煦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地站了片刻,轉身就往外走,摔門時驚天動地。

張發財等人出了門,才緩緩收了臉上笑容,陰沈可怖得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半晌才低聲罵道:“狗日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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