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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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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禾沖到門口時,只來得及穿上棉襖的一只袖子,在看到外面的情形後,他支楞著往棉襖裏套的另一只手,結結實實地怔住了。

在往小鎮去的東南方,觸目驚心的火光挾裹著沖天的煙霧,把漆黑的冬夜都照亮了。幹枯的樹枝燃燒著,發出巨大的劈叭聲,夾雜著隱隱的呼號,在寒夜裏顯得格外悲愴。

秋禾一邊穿衣服,一邊朝著火的地方跑,沈大聖跟在後頭,一路狂吠,一路飛奔。快到下坡時,一人一狗都停住了腳。

熊熊大火把整棵高大的樸樹都引燃了,燒成了一個氣勢驚人的火把。火勢被風引著,朝小鎮方向卷去,一路牽牽連連,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

秋禾退了幾步,轉身往回跑,從廚房裏扒拉出一個桶,舀了滿滿一桶水,拎著就朝外跑。等跑到火邊,正碰上沈寶成,老爺子一把接過了水桶,提著往前走,還回頭朝他喊:“站遠點!”

火勢太大,離著四五米遠,就已經熱氣焚人,沈寶成卻一瘸一拐直走到火邊,才把一桶水潑過去。那水觸火,滋的一聲,頓時化成了一團白汽。等老頭子返身回來,秋禾大聲問:“怎麽燒起來了?”

沈寶成沒答話,邊提著桶繞過火林往坡下走,邊大聲喊:“看著點頭上,小心樹枝掉下來!”

秋禾鍥而不舍地跟在後頭,又大聲嚷嚷:“外公,現在要怎麽辦?”

沈寶成把桶丟給他,回頭喊:“幫著去救火,別靠太近!”說完,自己朝河邊快步跑了。

就見靠河的那一面,已經聚了許多人,人群自發組成兩條長龍,從河邊擔了水來滅火。餘下沒排上隊的,也都各自拿著臉盆水桶參與到救火隊伍中。火光照著忙碌的人群,人人臉上都十分凝重。

秋禾提著桶,也朝坡下跑,從河裏打了沈重的一桶水,一路潑潑灑灑地提著往山上跑。在人聲狗吠的一片嘈雜中,就聽石老六和沈寶成在大聲吩咐什麽,好些年輕力壯的男人都跟著兩人去了,原來是準備了刀和鋸子,打算從著火的林地旁砍出一條隔離帶來。

秋禾跟著大夥兒,一遍遍跑下坡去河邊打水,生平沒使過這麽大力氣,胳膊腿都在哆嗦,卻硬是沒覺得累,只是喘得太厲害,嘴裏一陣陣地泛上來一股腥味。

剛剛走了一批人,取水滅火的人便少了,冬天天幹物燥,那火勢眼看更大了,風勢卷著直朝鎮上燒去,眼看離鎮邊上的一座屋子越來越近了。

人群中,一個拄拐的婆婆忍不住哭了起來,“天爺呀,我這是作了什麽孽呀,房子燒塌了,可叫人怎麽活啊……”

沒有人安慰她,誰也沒那個時間。老人的哭喊聲,在寒夜裏顯得十分悲傷無助。

往河裏去的坡上灑的水多,早已淋濕了,秋禾提著滿蕩蕩一桶水,看那婆婆時,一沒留心便滑了一跤,連人帶桶地摔下來,滾得跟個泥猴一般。

沈大聖始終跟在秋禾旁邊奔上跑下,這時忙拿嘴叨著它哥的袖子,想把他拖起來。秋禾掙紮著,卻是落在一個淺坑裏,一時爬不起來。這時旁邊忽然伸過一只手,幫著大聖把他拉了起來。

秋禾爬上來,來不及道謝,那人便轉身匆忙朝坡下走了,走了兩步,卻又忽然停下,伸出手來,疑惑地自語:“下雨了?”

話音剛落,一滴雨重重滴落在秋禾的頭上。

轉瞬之間,雨點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帶來冬天的寒濕氣息。淋著雨的人群卻齊齊振奮了,有人當當敲著空臉盆,一邊往河邊跑一邊狂呼:“老天爺來幫忙啦,大夥兒加油幹呀!”。剛還垂頭喪氣的人群,被這場雨又激起滿滿的鬥志了。

雨整整下了一個多鐘頭,直到東邊天色發白了才停,突如其來的大火被雨一澆,熄得差不多了,救火的人卻不敢懈怠,仍然擔著水,拿著樹枝,把林子裏餘燼都踩了一遍。最後,救火的人群在坡上坐著歇息時,沈寶成和石老六又帶著人,進到還冒著熱氣的林子裏,細細查看了一遍才罷。

天光大亮,眼看小鎮安全了,人人心裏輕松下來,這才覺得倦怠不堪。再相互望望,就見對方臉上身上無不熏得一片黢黑,於是相互打趣起來。

秋禾在坡上坐了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拿手背在臉上抹了一把,抹下來一手黑。正看著手發楞,旁邊扔過來一條毛巾,搭在他頭上。他扯下毛巾,就見旁邊坐著的花娘娘蓬著個頭,笑瞇瞇地看他,說:“恁個體面的孩子,臉上糊得跟個泥貓似的,把灰擦一擦!”

秋禾笑了,拿著毛巾順著頭臉一通狠擦,擦完一看,毛巾黑得不能用了,忙說:“娘娘,我去河邊把毛巾搓一搓。”

他倒是很想起身,卻是兩腿發軟,無論如何站不起來。花娘娘一把拿過毛巾,說:“要你操心?歇著!”

說完拿了毛巾往河邊去了,坐她旁邊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也是渾身稀臟,轉頭看著秋禾,微笑搭訕說:“你們家狗挺通人性的。”

“嗯,”秋禾點頭,認出這小夥子就是拉了自己一把的那人,忙向他道謝。那小夥便說:“你是沈秋禾?我叫石凱,”又指了指往坡下走的花娘娘,“那個是我媽。”

秋禾忙說:“原來是石凱哥,以前老聽花娘娘說起你。什麽時候回鎮上來的?”

“大前天剛回來,就趕上失火了。”石凱揉了揉淩亂的頭發,說:“還要多謝你!這兩天凈聽我媽誇你了,說你能幹,幫她賣東西,賺了不少錢!我們家那個錢簍子不曉得多歡喜!”

秋禾呵呵笑了,兩人聊了一陣,石凱便站起身,還把秋禾也拉起來,說:“地上太濕,快回去吧,洗澡吃個飯,還能補一覺。我都快累死了。”

兩人一起爬上山坡,在路口分開,各自回家。秋禾往家走時,看到枝幹繁盛的樸樹被燒得黢黑,光禿禿的主幹直指天空。往小鎮方向去的那邊坡上,本來樹木茂盛,如今也是焦黑一片。

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是山火,還是人為的縱火?如果是有人縱火,又是誰幹的?為什麽?會是鎮上的人嗎?

剛剛那些忙著救火的人群,會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嗎?

身上的熱汗早已經冷了,內衣貼在背上一片冰涼,然而,這都比不上往他心裏鉆的那股寒氣,一陣一陣的,冷得人發緊發抖,如墜冰窖。

秋禾回家洗了澡,又把稀飯熬好後,沈寶成還沒回。他想著沈寶成肯定事多,便先吃了早飯。吃飯時又想到白川,便去他家看了看,屋裏竟空無一人,秋禾又想到救火時也沒有看到他人影,心裏不由十分納罕。

一直等到快中午時,沈寶成才從鎮上回來,說是派出所的老王也帶人來了解情況,他陪著到處轉了一圈,又在鎮上問了許多人,卻是誰也不知道那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沈寶成說著,臉色就凝重起來。秋禾安慰道:“好在這一回沒出事。以往山上也失過火嗎?都是象這樣救火的?”

沈寶成沈默片刻,才說:“咱這裏氣候溫潤,水源也多,只要看山當心些,出不了什麽大事,也就是四五十年前起過一場嚇人的山火,這些年都平平靜靜過來了。可這回……,火是先從樸樹邊那片坡上燒起來的,你說奇不奇怪?”

秋禾愕然,“您的意思是……”

沈寶成嘆了口氣,說:“只怕是有人故意放火,可這人為啥放火?又為啥挑這個地方放火?”

爺兒倆都沈默了,半晌秋禾才說:“是故意針對我們和白川的吧?起火的位置離我們家很近。這幸好是起了東風,如果是西風,肯定要把火卷到我們這邊來。如果是那樣,鎮上的人還會跑來幫忙救火嗎?”

沈寶成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別想多了,幫肯定是要幫的。再說這事老王在鎮上調查過,也沒什麽頭緒。這事兒咱們也不能瞎猜。”

秋禾心想,就憑兩個警察浮光掠影地查一遍,能有什麽頭緒。但這還不是最讓人擔心的,關鍵是,那些人這回沒燒著他們,會不會謀劃下一次?

沈寶成似乎看出了他的擔憂,搖搖頭說:“這一回鬧得這麽大,不是那場雨,肯定得燒到鎮子裏。就算是有人縱火,那人肯定也怕了,誰還敢再來一回?”

爺兒倆對坐沈默,心裏都亂紛紛的。半晌沈寶成才站起來,說:“我去做飯去,對了,白川還沒回來?”

秋禾搖頭,老頭看了看隔壁,也沒說什麽,只拿起菜籃下地了。

到了晚上,白川也還是沒有回來。按說出了這麽大的事,他無論如何都會知道,都應該露面,可隔壁小院裏從早到晚都掛著一把鎖。秋禾開始覺得這事十分蹊蹺,不由擔心起來,輾轉到半夜,決定如果早上還不回,他就去山上找他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寶成又去了鎮上,回來時告訴秋禾一條大新聞。就一夜的功夫,鎮上三個人接連出了事,先是一個小夥子半夜起來上廁所時,摔在青石板上斷了腿;後來另一個年輕人睡著時,從床上掉下來,摔斷一只胳膊;另一個則更為古怪,說是半夜從夢裏醒來,發現自己趴在房梁上,這一驚,掉下來跌了個半死。石老六忙著開車送他們往醫院去,一直忙了半夜。

秋禾聽了這奇聞,瞠目結舌,和沈寶成兩人對望著,兩人都想到了白川。過了一會兒,秋禾問:“關於這事兒,鎮上人都怎麽說的?”

“總不是在那兒疑神疑鬼!”沈寶成說著,又看了看隔壁小院,問:“還沒回?”

秋禾點頭,沈默片刻,說:“一會兒我就去山上看看。”

沈寶成想了想同意了。兩人吃過早飯,秋禾便出了門,帶著他兄弟沈大聖,一人一狗順著小道上了山。

冬天天氣陰沈,林中滿罩著濕冷的白霧。秋禾帶著狗,一路翻山越嶺,穿過森林抵達東山腳下時,遠遠便看到一個人坐在山下的一棵樹下,似乎正等著他們。走近一看,正是失蹤兩天的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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