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秦小姐體質偏虛，服用後反而對身體有害……

在下從未在秦小姐的方子裏添過蓮心……

沒有蓮心……

那她日日食的藥膳，又是什麽？

秦良玉心中刺痛，仿佛被無數道利刃刺透，將曾經所有堅信的、深愛的東西撕得支離破碎。

她這邊正有所頓悟，那邊何所安在長時間的沈默後，終於再次開口道：“秦小姐……可是想起了什麽？”

他的這句話，無比隱晦，卻仿佛最後一根壓倒她的稻草，將她所以的自信，所有的美好，一起沈溺，起初還能強顏歡笑，到了此時，卻只能盡力維持著，擡起頭，朝他蒼白一笑：“沒什麽，可能是我記錯了，之前與容公子探討人生時，聽他說過，凡藥三分毒，這些藥膳我也不必帶回去了，多謝何大夫美意。”

“如此……也好。”何所安眼裏有些受傷，大概是覺得彼時秦良玉因被人下毒怕了，因此連他也要防著，不免有些難受，盡管他理解她，且也認可她的防備心，只是終究忍不住有些難過。

回秦府時，天空灰蒙蒙的，也不是快下雨了，還是夜幕降臨的前兆。

秦非遲已在門口望眼欲穿，老遠看見她的馬車，興奮地迎上來，將她扶下馬車。

“良玉，你身子不好，總叫我時時擔憂，還好容洛那家夥將你送回來，否則，我必饒不過他！”秦非遲說的義憤填膺。

她笑了笑：“人家是相府大公子，你不過是個十二歲的毛孩子，你還能如何饒不過他？”

“十二歲已經算大人了，我才不是毛孩子！相府大公子又如何？欺負良玉的人，我都叫他們沒有好下場！”

秦良玉戳了戳他的額頭，一臉無奈：“臭小子就知道胡說。若是將來你欺負我了，你還能叫自己沒有好下場。”

“我跟別人不一樣！你是我的良玉，是我獨一無二的良玉，便是我欺負你了，也不會叫別人欺負你。”

小非遲總是那麽固執，也許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比較喜歡追求獨特吧，她的非遲也不例外。

她的手，在袖中無聲攥緊，原本是難辨悲喜，這一刻，通通轉成了悲傷。時間會變，而她的非遲總會長大的，以前都是自己保護非遲，到他長大的時候……還有……命運的無情，總喜歡撕碎許多美好，留下的，是細密而殘忍的淩遲，一刀接著一刀，仿佛在試探她所能忍受的極限。

“非遲，你想讓阿姊離開麽？”秦良玉突然淡淡地問道。

秦非遲楞了楞：“良玉，我……我怎會讓你離開？你又怎麽突然這樣想了？”

“我說話不好聽，性子也算不上好，留在府中，礙了很多人的眼，我又不懂得照顧自己，我的存在，只會成為你的負擔。我消失了，你的負擔也會少一點吧。”秦良玉一字一句地說著。

秦非遲垂著頭，手指不停地抖，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再也呼吸不到空氣。他拼命的想抓住秦良玉，卻發現此時他的手實在抖得厲害。明明是六月炎炎，他卻覺得身體十分寒冷，冷得窒息，從未這麽的難受，這麽的恐懼……

一只手忽然伸過來，隔著袖子，握住他顫抖且冰冷的手。

說也奇怪，他的手就很神奇地停止了顫抖。

秦非遲擡起眼睛，順著那只手往上看，昏暗的夜色裏，秦良玉眸色如星辰，帶著曾經的堅定與溫暖。 於是，失去的溫度一點點收回，他冰冷的身心也在這份溫度下一點點融化。他的良玉，再一次，拯救了他。

他突然鼓起勇氣，大膽地反握住秦良玉的手，另一只手慢慢掀開她的袖子，如此兩只手攏在一起，輕輕地、卻又是真真切切地，將秦良玉溫暖的手握在了手中，拼命得汲取者她身上的溫度。仿佛垂死之人無比絕望地緊緊抓著最後一根稻草，痛苦而可憐。

他沙啞著嗓子說：“良玉，我其實一點也不想你嫁人，可你需要嫁人，你也必須嫁人。”

“又是這樣，我嫁不嫁人，與你何幹？”秦良玉慢慢冷下臉，抽回手，向後退了一步，“蘇子清勸我嫁給他，沈玉也勸了我，今日在相府，容洛說過，現在你也在說……我就想知道，我嫁不嫁人，於你們，便有多重要？”

秦非遲垂著頭，苦笑一聲，緩緩開口道：“在我出生以前，你便被當做秦家未來的家主培養，那時的你活得很累，你還那麽小，便要承擔整個家主的使命……聽說我出生時，非遲這個名字還是你為我取的。那時你一定很高興我的出現，因為這樣，你就不用天未亮便要起來背商經，跟著爹游走於各大商行，你向來討厭許多生意人，因你從小便與他們接觸……你總喜歡喚我非遲，非遲非遲，可我卻還是遲了六年。我常常想，若我早出生六年，你是不是便如同許多普通女子一樣，可以無憂無慮地活著，你現在……就可以放心嫁人了……”

秦良玉靜靜地聽著，任憑秦非遲說完所有的心裏話，直到再次希望她能嫁人時，她忽地也發出一記輕笑，悠悠道：“說了這麽多……便是你給我下毒的原因？”

秦非遲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若非秦良玉的笑聲實在真誠，他還真以為秦良玉只是在與他開玩笑。

才將落幕的夜裏，秦良玉的話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吐出來，如同一根緩緩刺進指尖的銀針，字字帶笑，卻令向來處事不驚的金陵小神童一下失了顏色：“今日我去見了何所安，我發現他替我開的方子，與平日裏我吃的方子根本不一樣。我很不願意去相信，可是非遲，你是那麽優秀，有一年秦爹想做藥材生意，尋了金陵好些個大夫來教你識別藥理藥性。你應當能看出我每日用的藥膳有問題，可你並未發現，還日日親自餵我吃了才放心。若非如此，我如何也猜不出，到底是誰，會在我一日三餐的飲食中下了毒卻無人發現。非遲，可是因我不願嫁人，又曾與秦爹學過經商之理，你怕我留下來會與你爭家主之位，便想下毒除掉我？”

“良玉，你說的話……我……我卻是聽不懂了。”秦非遲顫抖得厲害。

見狀，秦良玉又是一記冷笑：“你是金陵第一神童，怎麽會聽不懂？非遲，你長大了，已經不需要阿姊了！”

“不，我需要，良玉，我需要你……我……我沒想過害死你……”他急切地想要解釋。

“我當然知道非遲不會想害死阿姊，那樣溫和的毒藥，說明非遲還是個善良的孩子。”秦良玉微笑著撫摸他的頭，無比溫柔地道，“只是非遲，你想要的東西，阿姊何時與你爭過？”

“我……我不知道……”秦非遲無力地聳了下去，也許到了現在，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他會產生如此可恥的想法，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他便是不信自己，又怎麽可以懷疑他的良玉？

許久許久，他才終於重新鼓起勇氣，擡起頭，望著秦良玉道：“良玉，我是個很壞很可惡的人，你討厭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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