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雪已經停了，沈玉備了輛馬車。許是以前他每次出門時，必定會帶著一群嬌艷欲滴的丫鬟們左擁右抱著，自從秦良玉來了，他便極少再帶那些丫鬟同行，這倒引起了清兒阿秀一幹的不滿。

秦良玉倒是無所謂，似乎除了蘇子清，一切閑雜人等都不與她相幹。因此這些麻煩又只好留給沈玉私下處理。

馬車內，搖搖晃晃，秦良玉伸手掀起車簾，發現外面是條很僻靜的小巷，而且越走越窄，不知通往何處，便忍不住問道：“我們現在是去哪裏？”

沈玉朝她投去一瞥：“去見個老熟人。”

秦良玉放下心來，腦中疑慮卻起：什麽老熟人會約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會面？

馬車忽然停下了，車夫低聲道：“玉爺，到了。”

沈玉“嗯”了一聲，伸手開門，走出去，然後轉身相扶。秦良玉卻直接無視他，從車上跳下去，拍了拍微皺的衣裙，然後擡眼笑道：“走吧。”

沈玉尷尬地收回手，拍了兩下，再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秦妹妹先請。”

面前小小一道半掩半開的木門，應該是某家樓宅的後門。

沈玉吩咐車夫先行一步，兩個時辰之後再來接他們。車夫走後，秦良玉上前輕輕一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回過頭，一臉疑惑地看向沈玉。

沈玉笑了笑，領著秦良玉走進去，轉過一個拐角，便有一面色和善的老婦等候，向兩人行了個禮，瞇著眼睛笑道：“姑娘已久侯多時，兩位貴人請跟我來。”

於是，又是七拐八拐地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最後登進了一間閣樓。閣樓裏光線很暗，在入口外的三邊，各拉了三道屏風，唯一的燈光便是來自中央屏風外立著的一支木架，上面掛了一盞紗燈，燈上以水墨畫了幾朵殘蓮。

由於中央的屏風光線最強，因此依稀可見屏風後擺了一床軟榻，榻上躺了個女子身影，一襲薄紗，半遮半露，極其嫵媚地趴在軟榻上，襯得身材玲瓏精致，十分誘人。

秦良玉本以為這屏風後的女子必然又是沈玉的哪位紅顏知己了，卻不想沈玉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帶著秦良玉在右側一扇屏風後坐好。

在左側的那道屏風後，依稀也坐了個人，但是，在這樣昏暗的場景裏，完全看不真切。一直到那人開口，語氣淡淡，秦良玉才心中驚覺，當真是個老熟人！

“選秀之期將至，沈大人已開始向皇商采購大量選秀用品，不知沈公子可有做好準備？”

這個聲音，這個語氣，這個人……彼時，秦良玉再也忍不住了，那個名字就要呼之欲出，關鍵時刻，沈玉再次按住她，眉眼彎彎，聲音帶著三分散漫，七分調笑：“沈玉既無官職，又非皇商，還不是女子，皇帝選秀，我能做什麽準備？”

另一個聲音冷冷一笑，道：“玉爺如此客氣，外人聽了也許是覺得玉爺謙虛，可保不齊有人會多想，覺得玉爺此時此刻還在防備我們這些盟友呢。”

這個聲音來自那藏了個女子的屏風後，帶了些磁性的沙啞，少了幾分女子的婉轉嫵媚，倒像是個常年發號施令的貴人，只是一個女子，身居高位，行為又絲毫不像大家閨秀。秦良玉對這屏風後的女子已經越發好奇了。

回應她的，是沈玉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聲：“唉唉唉，雲司姐姐你也真是的，我就想稍微謙虛點，你還要故意拆我的臺，虧我以往還那麽巴心巴肝地幫了你那麽多忙，姐姐這話著實傷了沈玉的心啊。”

說著，沈玉果真用袖子抹著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淚，也不知是悲笑過頭了，還是做作過了頭。

此時，場上唯一還面色如初的，大概就是坐在秦良玉對面屏風後的那個清冷少年了。秦良玉依稀對雲司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應該是此次選秀采辦的主事之一，在宮裏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司，卻不知沈玉為何會選她作為盟友之一。至於另一個人……秦良玉心裏應該是很清楚的。

而少年此時依舊很平靜地說道：“談正事吧。”

聲音不大，卻足以止住沈玉與雲司的笑聲。

少年繼續淡淡道：“選秀期間，宮中正需采辦一批香料，恰好我手裏也新入了一批上品香料，若沈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今後沈公子與金州、南州、河州等幾大港口外商交易利率降低三成，一切損失全由秦家承擔，不僅如此，每年我旗下的良商還會向沈公子提供一百萬兩的讓利。”

對方的條件提得十分清楚，目的也很明確，一句“沈公子”，而非沈府，便足以令沈玉為這份“個人所得”的厚利動心了。

然，相比對方的平靜，沈玉唇角輕揚，眼眸折射著晶瑩的光，更加從容地說道：“你又不知道我的心思，怎麽知道這個價位能令我滿意？再說了，一批香料怎麽著也不止一百萬兩吧，更別說承擔我與外貿通商的三成利率了……你就不怕虧本啊？”

沈玉說的沒錯，僅僅是一批香料，如何也不值得對方開出這樣的條件，那麽就一定還有別的要求。秦良玉這邊正有所頓悟，對面在長時間的沈默後，終於再次開口道：“做生意，總要有吃虧的一方，沈公子還有所猶豫，就說明我還虧得不徹底，而沈公子還想從在下這裏獲得更多的利益。”

是這樣嗎？秦良玉微微蹙眉，目光正要朝身邊的沈玉瞥去，沈玉卻默不作聲地緊了緊她的手，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倒是雲司，忽地也發出一記輕笑，悠悠道：“玉爺，你可別看人家非遲年紀小，卻也不是冤大頭，好在今日在場的人都是稍微明些事理的，知是沈公子不稀罕這點讓利，也沒功夫管這些閑事，若是換作不明事理的人來，怕是會覺得沈公子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當真如傳言中的花瓶公子一般，除了比尋常人嬌貴些，簡直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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