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只在原星野臉上出現了半秒, 他很快恢覆神情，桃花眼彎出漫不經心的弧度，似笑非笑對沈辭歲道：“如你所見, 如你所說, 來破壞奧丁。”

沈辭歲擡高下頜，食指緩緩扣上扳機。

原星野不躲不避、站定不動，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沈辭歲的槍口下, 把玩起手裏的裝置，看上去很是隨意。

“你又在這裏做什麽？”原星野問。

“如你所見，阻止你破壞奧丁。”沈辭歲道。他臉上沒有表情，漆黑的眼睛裏倒映著實驗室裏的冷白燈光, 倒映著不遠處原星野的身影，但尋不出任何私人的情緒。

這一眼, 剎那間將原星野拉回十年前, 那個叫秦淮的少年，看人也是這樣的眼神。

原星野忽然發現, 他似乎很久沒有想起過秦淮了。

他垂下眼皮，短暫笑了聲，擡眸對沈辭歲道：“宮涯沒有在監控中發現你, 系統也沒有你的訪問記錄。沈辭歲, 你到底是什麽人, 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實習機甲設計師。”沈辭歲輕聲回答。

“你阻止不了我。”原星野微微偏頭, “普通的實習機甲設計師。”

他把手裏的裝置拋起再接住, 下一刻, 驟然發力，向前沖刺。

沈辭歲和原星野相隔不過數米，見狀立刻開槍。

卻是沒有快過原星野。

這人迅捷如一道閃電, 他手指往下扣的時候原星野已然來到身前，緊跟著被抓住手，往旁側壓了一下。

砰——

子彈又一次打偏。

聲音在這地底深處回蕩，原星野迅速利落卸掉沈辭歲手裏的槍，將他雙手反剪到身後。

羈押的姿勢。

“缺乏經驗技巧，體能也跟不上，反應速度似乎比先前還差了點。”原星野不鹹不淡給出評價。

實驗室裏的機器人們都動起來，悉數朝向原星野，與此同時，分散在各處巡邏的機械兵們疾行來到門口，排成隊列，高舉槍口，直指著他。

原星野緩慢挑了下眉，向沈辭歲投去一瞥：“哦？普通的實習機甲設計師？”

沈辭歲看見這一幕，半閉上眼。他早上才出院，一整個下午都在忙碌，剛才短時間內開了兩槍，現在體力有些透支。他輕輕喘了一口氣，道：“不如我們各退一步。”

“怎麽退？”

“你放開我。”

“那你呢？”

“我讓它們退開。”

“然後我從這裏走出去？”原星野含笑說道。

他們一問一答，可這一次，沈辭歲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見原星野：“沈辭歲，你搞反了，我才是這裏最高權限的擁有者。”

話音落地，門口機械兵們身上閃爍的紅燈轉綠，如潮水般退散歸位，實驗室裏機器人紛紛轉向，回到該在的位置。

一滴汗從沈辭歲額前滑落，掛在眼睫上，將墜不墜。他眨了下眼，轉頭看定原星野，道：“你還是打算要毀掉奧丁。”

“當然。”原星野給出肯定答案。

沈辭歲視線轉向佇立在實驗室中央，自始自終沈默不語的機甲巨人。

他離它的距離很近，三步就可以走到。

沈辭歲又眨了次眼睛，側過身，吻住原星野。

一個深吻，很有挑逗的意味。

他們接過無數次吻，熟悉彼此的每一個敏感點。

原星野瞇起眼。

他猜沈辭歲想借此讓他放松警惕，絲毫不放，將人抓得更緊，上前兩步，抵在奧丁外殼上。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不長，結束的那一刻，沈辭歲錯開臉。

原星野依然禁錮著他的雙手，不過姿勢換成了面對面。沈辭歲呼吸急促，手卻悄無聲息張開，貼在奧丁冰冷的外殼上。

他閉上眼，緩慢低下頭，輕聲續上之前的話：“那我們不如來試試，是你先毀掉它的中樞系統，還是我先用它殺死你。”

這個瞬間，沈辭歲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突然變成死灰一般的白，而一直低著頭的機甲巨人擡起腦袋，將手中巨槍對準原星野的腦袋。

——精神接駁。

算是無師自通，也算是有跡可循，這一天的下午，沈辭歲思考過許多次這個問題。

想要啟動奧丁，需要負面情緒。

沈辭歲成功了，意識十分混亂，大腦神經像被什麽撕扯著，疼痛無以覆加，但視野清晰——即使閉上了眼，卻能通過奧丁的傳感器，清楚看見實驗室裏的畫面。

言肅的投影出現在對面，厲聲大喊：“沈辭歲，停止精神接駁！”

沈辭歲不理會，歪了下腦袋，問原星野：“要試試嗎？”

一滴血，從沈辭歲眼角流下。

很難用言語形容原星野這一刻的表情和心情，他的動作從鉗住沈辭歲雙手改為摟住這人的腰背，帶著他飛快退開數米。

沈辭歲離開了奧丁，但精神接駁並未因此斷開，奧丁的槍隨著原星野移動而移動。

突然之間，角落裏有個機器人竄上來，將手裏的東西對準沈辭歲。

——□□。

原星野沒有阻止。

一聲輕響過後，沈辭歲眼瞳猛地一縮，意識渙散，軟倒在原星野懷裏。

奧丁的動作戛然而止，它和沈辭歲的精神接駁被斷開。

接下來的幾十秒鐘，實驗室裏充斥著沈默。

原星野註視著沈辭歲，不著痕跡擡手，把他往上帶了帶，避免滑下去。

言肅朝原星野走了幾步，把距離拉到不遠不近，開口：“近衛局的原星野副局長，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你是誰？”原星野問。

“我是專門為研究奧丁開發出的人工智能，誕生於37年前，正式稱呼是蘇格拉底。這是一位古代哲人的名字，如果介意，你可以叫我言肅。”

“37年前。”原星野稍微揚了下眉，這是一個他無比熟悉的時間。

言肅坦然道：“是的，第一次奧丁覆刻計劃的時候。”

原星野沒接這話，等待他的下文。

“原副局長，你想毀掉奧丁，我非常讚同。”言肅的目光落到原星野一直握在手中的裝置上，掃了一眼，重新看回這人的眼睛，“我可以讓你將Saviour-98放進奧丁內，並且制造一場意外事故作為掩飾，確保你和你的近衛局不受影響和牽連。”

“為什麽要幫我？”

“我有個條件。”

“條件？”原星野流露出幾分感興趣的神色。

言肅語氣鄭重：“把沈辭歲帶走，讓他遠離翡冷翠，不再接觸任何和奧丁相關的東西，保證他的生命安全，不讓他受到任何威脅。”

“我為什麽要答應？”原星野反問，“沒有你，我一樣能毀掉奧丁，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出去。”

“如果不答應，在你毀掉奧丁的那一刻，視頻證據就會出現在軍部各高層的終端上。”言肅說道，“你擁有這裏的所有權限，你的助手能夠控制在場所有器械，但無法控制我，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已經清楚了。。”

“原來是威脅。”原星野笑了。

言肅沒有否認：“你可以這樣認為。”

原星野問他：“如果我出去之後毀約呢？”

言肅表情冷靜，並不意外他的問題：“那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此言一出，實驗室又陷入沈靜。

過了許久，原星野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也是這時，沈辭歲猛地咳出一口血，掙紮著從昏迷中醒來，擡起頭，從原星野懷裏退出去，轉身看向言肅。

沈辭歲臉色灰白，更顯得一雙眼睛漆黑深沈，唇角那抹血跡，簡直觸目驚心，可神情很平靜，平靜如同不起波瀾的湖面。

和言肅對視，漸漸的，沈辭歲扯唇笑起來，向前走了一步，道：“師兄，你說的那些，征求過我的同意嗎？”

“說到底，你根本沒打算要告訴我那些人是誰，對吧？”

言肅凝視他的眼眸，沈聲說道：“沈辭歲，你知道老師費了多大的努力，才讓你安全活下來嗎？你現在，是要讓他的努力白費嗎？”

“如果沒有老師，我早就已經死了。”沈辭歲又往前走了一步，語氣充滿了懷念。

言肅加重音量：“他救你，是希望你活下去，而不是沈溺在仇恨當中。”

沈辭歲一步一步朝著言肅走過去，在距離他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伸出手，掌心攤開朝上，像在討要什麽，又像在邀請他走近。

如果有檢測儀器處於啟動狀態，能清楚地感知到空氣中有細微粒子流動。

言肅站在原地沒動，一臉凝重。

“師兄，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不是嗎？”沈辭歲慢慢垂下眼，“師兄，告訴我他們是誰。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現在就死在這裏。”

話音落地，沈辭歲翻轉手腕，做了一個“抓”的動作。

剎那間，奧丁手中那桿名為昆古尼爾的槍高調轉槍頭，指向沈辭歲頭頂。

沈辭歲擡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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