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辭歲一大早便來到實驗室。昨晚向倉庫申請的材料幾分鐘後送到，他換好工作服、戴上手套，開始處理。

過了一陣，走廊上陸陸續續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別的組也來附樓做實驗了。肖恩他們稍晚一陣才到，這人走在最前面，一開門，就看見沈辭歲披著白大褂、戴著護目鏡站在工作臺前。

肖恩把手插起來，踢著步子朝沈辭歲走，語調拖得老長：“有的人，昨天可是一天都沒有音訊吶！依我所見，肯定是有了什麽不可告人的——”

“我把修改方案做好了。”沈辭歲打斷他，把昨晚畫好的圖紙放到身側機器人手上，讓它拿給肖恩。

“啊？”肖恩一楞，拿起圖紙一看，眼睛逐漸瞪大，表情驚喜，接著朝沈辭歲鞠了一躬，“對不起，請原諒我對你的誤解，是我思想太狹隘了。”

露露在後面踹了肖恩一腳：“讓你腦子裏都是黃色廢料！”

肖恩怪不好意思的，把圖紙拿給其他人，走過去看工作臺上的東西，問沈辭歲：“你昨天沒回來，那在哪兒畫的圖啊？”

“近衛局。”沈辭歲邊擺弄手上的東西邊說。

“哦，近衛……什麽？近衛局？”肖恩驚得跳起來，一臉不敢相信，“你的那個新朋友是近衛局的？”

“嗯。”

“這可不得了，我聽我軍校的朋友說，想進近衛局，得是全校前10%的那群人才有資格。”肖恩驚訝得“哇哦”起來，又問，“近衛局裏怎麽樣？”

“沒註意，我就待在他們的訓練場……邊上，看他們對戰練習。”

沈辭歲戴著護目鏡，肖恩看不見他說話時眼睛眨了一下，也沒聽出他話語裏的一剎停頓，只是感慨：“周末也訓練啊，真是辛苦。”

“你們覺得這樣改怎麽樣？”沈辭歲偏頭問其餘幾位組員。

他們小聲討論幾句，露露走出來說：“過幾天就是考試，我們沒法大改，這是目前最適合的方案了。”

沈辭歲點頭：“那就按照圖紙上的改，這一部分依舊我來負責，其餘的調整交給你們。”

“沈，辛苦你了。”露露雙手合十說道，“考試完了我請你吃火鍋。”

“提前謝謝。”沈辭歲笑起來。

他繼續手上的工作，對工作臺上的幾組材料進行焊接。

早在小組第一次討論中，他們就做出了近身刺殺這樣一個定位，到現在，這個目標依舊沒變。

這種定位，對速度的要求很高，這一點他們組做得足夠好，隱匿性亦然。而主武器的設計，像原星野所點出的、沈辭歲所反省的，就很是華而不實了。

直接拆除是最簡單有用的方法，可這樣一來，這臺機甲就沒有可以展現的特色，泯然於眾同類當中，很難找出加分項。

如何改進呢？沈辭歲想到了兩種方案，現在正在進行第一種。

夕陽西下。

各項器械停止運轉的聲音，實驗室裏靜得落針可聞，沒有人說話，眾人都很疲憊。

肖恩抱著扳手在地上坐了好一陣，才放下東西起身，邊打呵欠邊轉頭去看沈辭歲，問：“沈，你那裏怎麽樣？”

“看起來應該成功了，不過要試一試才行。”沈辭歲把護目鏡推到頭頂，壓得頭發有些淩亂，拿起新作出的兩把武器，走到機甲前，安裝到它手中。

“我們這邊也弄完了，也要試一試才能看出成效，就約明天的訓練場？”肖恩道。

沈辭歲：“可以。”

露露：“又要辛苦你了，今晚好好休息。”

組員們都向沈辭歲道謝。

他們把刺客放進倉庫，人三三兩兩分開，各自去吃晚飯。

肖恩有個聚會，沒和沈辭歲一塊兒。沈辭歲一個人坐上校園通勤車，去學校裏的美食街。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一陣外面的風景，突然想吃石鍋魚了。

沈辭歲向來不介意一個人吃這種“主要是吃個氛圍”的東西，戴上耳機、按亮終端，提前訂好位置。

到了店，大堂裏人滿為患，唯有角落的一張空著，沈辭歲看了號碼，是他那張，走過去坐下。

他剛把桌上點單屏幕按出來，聽見有人在他對面問：“我能和你拼個桌嗎？”

沈辭歲擡起頭，說話的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戴了一幅銀邊眼鏡，臉上笑意親切。

“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我們湊一湊，這樣店員就不會覺得你孤單、往你對面放熊了。”這人搶在沈辭歲開口前說道。

頓了頓，又補充：“我也是。”

他還無奈地攤開了手。

男人的話讓沈辭歲想起了這家店周到熱情的服務，他們會貼心地為獨自光臨的客人準備玩具熊，免得客人一個人吃飯感到孤單。

對著一頭熊吃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是一頭內置交互系統的熊，吃著吃著，那玩意兒會操著一口電子音問：“你覺得味道怎麽樣？會辣嗎？要不要加點兒醋？”或者說：“是不是無聊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沈辭歲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慘不忍睹。

“看你的表情，應該是同意了？”對面的男人笑著問。

沈辭歲感到牙疼，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我姓陸。”男人自我介紹道，“比你大幾屆，叫我學長就行。”

“陸學長。”沈辭歲道，“我姓沈。”

兩人各自按出自己那一方的菜單點菜。

這裏人雖多，上菜速度卻不慢，等了十分鐘，服務機器人便將一個雙人鍋端上桌。

沈辭歲默默吃著，對面的陸學長沒有沒話找話，讓他覺得很舒服。

一頓飯吃得安靜，半個小時後，兩人先後放下筷子。

結賬界面有AA選項，沈辭歲付完自己的那一半，說了聲“陸學長再見”，起身往餐廳外走。

翡冷翠的天翻臉迅速，分明整個白天都是晴好天氣，到了這一刻，竟嘩啦一聲下起雨來。

豆大的雨珠砸落到地上，劈裏啪啦，濺起小腿高的水花，可視度瞬間降低，跟在眼前拉了條幕布似的，連十米開外都看不清。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男人走到沈辭歲身旁，從外衣口袋裏掏出一把折疊至袖珍的傘，撐開後問：“你宿舍在哪兒？”

要送他的意思。

附近全是飯店餐館，買不到傘，沈辭歲不想淋雨感冒，猶豫一秒，回答說：“蘭溪湖。”

這是一把單人傘，兩個人共傘，得靠很近才不會被打濕肩膀。沈辭歲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好在宿舍樓離這條街不遠，約七八分鐘，就到了。

沈辭歲向這位陸學長道謝。

回到寢室，沈辭歲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淋到了雨，打算洗個熱水澡，脫掉外套一看，竟然一滴水都沒沾到。

沈辭歲感到驚奇，又在心中謝了陸學長一遍。

九點的時候，肖恩帶著一身濕氣冷意回來。他終端屏幕浮在半空，界面上是希倫德沃BBS的一張貼，看見沈辭歲，大跨一步來到這人身後，推了他肩膀一下，大聲道：“哥你知道嗎，又上論壇熱門了！你知道給你打傘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嗎？”

說著肖恩把屏幕一轉，將帖子裏那張照片懟到沈辭歲面前。

上面是陸學長送沈辭歲到宿舍樓底時被偷拍的畫面，沈辭歲看了一眼，回答說：“一個學長。”

“你果然不知道。”肖恩“嘖嘖”兩聲，對沈辭歲不認識人這一點已經習慣，“那你知不知道，在前幾年，我們學校還有國防專業？”

沈辭歲不想聽他繞彎子：“你直說。”

肖恩退後幾步、擡起雙手，在半空裏畫了個誇張的圓，同時向前邁開腳，打起拳：“他，陸驚塵，我校戰術指揮系畢業的大佬，指揮了好幾次戰役，幾乎沒有失敗，到現在，已經晉升軍團團長！”

話到最後是一個獨腳雞亮翅的造型。

沈辭歲盯了他十來秒，覺得這人有點兒癲，想了想，歪頭問：“其實你喜歡的是陸驚塵這一款？”

“滾吶！”肖恩隔空給了沈辭歲一腳，“老子喜歡的是妹子！腰細胸大的妹子！”

但很快，肖恩又變得疑惑，坐進椅子喃喃自問：“說起來陸驚塵回學校幹嘛？近期沒什麽校友會啊？”

數公裏外，希倫德沃以南，臨湖別墅。

華光滿室，宮涯站在原星野面前，向他匯報剛接到的消息：“少爺，陸驚塵被調來三區了，軍部見覆刻計劃進展緩慢，派他來協助您。”

宮涯說這一句，語氣平直無波，不帶任何個人情緒，但緊接著，眉頭皺起，不滿道：“覆刻計劃的確難度很大，可軍部明知道您和陸驚塵關系不好，還特地派他來，未免太……”

原星野擡起手，示意他住口，漫不經心笑了：“這麽多年了，那幫老頭子愛看的還是這種戲碼。”

宮涯：“我是擔心……”

“擔心什麽？怕丟了話語權？”原星野對這個命令不以為意，偏頭看了眼窗外的雨，吩咐宮涯：“去把沈辭歲接過來。”

宮涯露出為難的表情，道：“沈先生明天要去測試機甲，晚上飛南格靈頓，到當地的一所中學進行演講，大後天回來參加考試。他說過，如果這幾天您要找他，都沒時間。”

這真是一長串行程安排，原星野聽完後挑起眉，哼笑一聲道：“行啊，比我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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