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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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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在寶意不敢相信居然會在這裏遇見歐陽昭明的時候,外面傳來了護衛的聲音:“公子!您沒事吧?”

剛剛那樣一道針芒從馬車裏激射出來,他們在外面沒有可能察覺不了。

馬車裏的兩人都感到行進的速度停了下來,歐陽昭明維持著抓住寶意手腕的姿勢,擡頭對外面的下屬說了一聲:“沒事。”

寶意聽到面前完全打扮成了東狄人的歐陽昭明說話,心中的真實感又多了幾分。

“是。”馬車外面的護衛聽著大人的聲音,分辨得出他不是受人脅迫,而且這聲音裏……甚至帶著些笑意?

這就奇怪了。

但他們沒有追問,只是將悄悄出鞘的劍又被推回了鞘中。

為首的護衛一擡手,示意其他悄無聲息地把馬車圍了個圓的同僚各自散去,才又同同伴一起回到了車轅上,繼續馭使著馬車向前走。

一切又恢覆了正常,歐陽昭明才垂下目光,見到穿著狐裘的寶意以一手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她剛剛這麽一摔,整個人都跌在馬車上,握著鐮刀的那只手還被歐陽昭明鉗制著。

見她沒事,歐陽昭明的心臟這才在胸膛裏安定下來,放開了她。

他的針上淬的劇毒,稍一沾上就會瞬息斃命。

因此把寶意拉下來的時候,他根本顧不上控制手上的力道。

不用看也知道,少女的手腕肯定紅了。

事實上,寶意這麽一摔,膝蓋也疼得厲害,但她完全顧不上。

在被放開之後,她只是維持著跪坐的姿勢,仰頭望著歐陽昭明。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歐陽昭明摘下了帽子,去除了臉上的偽裝,將原本的臉露在了她面前。

寶意的眼睛像是被點亮了一樣,欣喜和希望在她眼底燃燒了起來。

她問面前的人:“大人怎麽會來了東狄?”

歐陽昭明一垂目,就見到這個剛死裏逃生,渾然不覺得危險的人抓住了自己的袍子,整個人不自覺地向前傾來。

寶意還在問,“你怎麽會扮成了這個樣子?外面那些是什麽人?”

“先起來。”歐陽昭明把手上的東西拋在一旁,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寶意過來坐下。

寶意抑制不住激動地照做了,沒有意識到在整個過程中,歐陽昭明的目光都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

他認真、慎重地看過了突然出現在馬車上的寶意,確定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不僅如此,少女看起來比她被帶走的時候,好像又長大了些。

她的面孔、氣質,都有了變化,就好像——歐陽昭明瞇起了眼睛,被從山谷裏挖出的玉石又再次經過了打磨,光芒更加耀眼。

寶意見他看了自己一陣,才又變回了自己在大周慣常見到的樣子——

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姿態放松,看人的目光也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歐陽昭明對她一笑,慢聲道:“郡主跟我一重逢,就問我這麽多問題,我真是受寵若驚。”

若是平常聽他這麽說話,寶意只怕要煩了,可是現在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她甚至覺得歐陽昭明這樣說話也讓人高興。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忽然想起自己手裏還抓著一把兇器,忙把鐮刀先放到了一旁。

現在想想,像自己剛剛那樣憑空出現,還一見面就要砍他,歐陽昭明能及時認出她來,手下留情沒取了她的性命,她就該知足了。

歐陽昭明見她放下鐮刀,沒有追問自己她的問題,反而先回應了自己剛才的那句話:“三日前,我們被帶去了一品閣的地宮,之後月重闕又很快召集車隊啟程,要往皇都去。在來到這座城外的時候,影七制造了混亂,我趁機躲進了玉墜裏。”

玉墜。

歐陽昭明的目光在她頸間停留了一瞬,這看來也是她秘密的一部分。

他沒有多問,先將註意力放在了“三日前”這個時間上,那時宮中的信使應該剛剛才出發。

他問:“在地宮中發生了什麽事?”

以至於月重闕這樣急急的要從裏面出來,趕往皇都?

聽他問到這個,寶意的眼睛就更加亮了。

她立刻將自己在地宮中所見所聞,還有進入那座城池之後,從民宅到一品閣的根據地要走過多少步,有什麽明顯的特征,統統告訴了歐陽昭明。

她本以為自己記下來這些東西,要等到歷盡辛苦回到大周之後才有機會同他說,可是沒有想到一出玉墜就遇上了他。

寶意想,以歐陽昭明的性格,他能來東狄應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甚至可能在國境邊緣就有著大軍埋伏。

歐陽昭明見她眉飛色舞、滿臉期待地說著這些信息,眼底浮現出了有些微妙的光芒。

他們監察院的人在東狄經營多年,也沒有找到一品閣的駐地在哪裏,她不過是被這樣意外的擄過來當作了人質,帶回來的消息就比在這裏經營了幾十年的情報據點還多。

“如何?”寶意說完之後就望著他,問道,“這些信息有用嗎?”

歐陽昭明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對她挑了挑眉:“郡主是想問,知道這些消息,我能不能現在就過去,把他們的老巢給端了?”

寶意:“……嗯。”

雖然不中,但亦不遠矣,想跟月重闕談判,手上自然是要有些籌碼的。

若是此次能夠叫他吃個大虧,那也算對他在北周做那些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了。

可是沒想到歐陽昭明卻搖了搖頭,說道:“要讓郡主失望了,我這次是一個人來的,手中所能調動的力量,不過也就是外面的這些護衛。”

至於其他據點,太過分散,現在大雪封境,根本就不可能調集過來。

盡管知道了一品閣的老巢,似乎可以功畢於一役,但也只能很可惜的放棄。

“你是一個人過來的?!”

寶意的重點卻不在可惜上面,她聽著歐陽昭明竟然是只身來了東狄,條件反射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一個人來,太危險了——”

月重闕想殺他,東狄又是他們一品閣的大本營。

他在大周是動不了歐陽昭明,可若知道歐陽昭明來了東狄,他會放過他嗎?

“畢竟郡主是因為我,才被綁到東狄來的。”歐陽昭明重新戴上了面具,又戴起帽子,在寶意面前再次變回了一個面容粗獷的東狄商人,只有那明亮的雙眼還看得出是他,“我當然要來把你毫發無傷的帶回去,才對得起寧王,對得起霍老。”

寶意聽到父親的名字,又聽到爺爺,只忍不住問道:“我失蹤的事,我父親知道了,我師父也知道了嗎?”

她這樣驟然失蹤,被綁到東狄來,家中親眷知道了,一定擔心得很。

奶奶,爹娘,哥哥,爺爺,還有冬雪……

想到冬雪現在不知該何等的自責,寶意就後悔自己沒有更加小心。

“放心。”歐陽昭明見了她臉上的神色,難得做了寬慰人的角色,“你被綁到東狄來的事,只有陛下、我、寧王、你三哥和霍老知道。把這件事告訴霍老,就是為了讓他配合遮掩,現在京中眾人只以為你是在別莊休養,同霍老學習書畫。”

聽見母親、祖母、大哥、二哥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被綁走的消息,寶意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讓他們太過憂心,而現在自己又已經遇上了歐陽昭明,不用再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東狄亂撞,很快就可以回到大周去。

寶意想著,再次看向面前的人,見到歐陽昭明完全變了一個樣的臉在車廂中的燈火下仿佛鍍上了一層光。

太好了,見到他,她就安心了,毫不懷疑他能夠帶自己安全離開。

歐陽昭明見她安心之後,也咀嚼起了她帶來的消息——炎熱地宮、違反常理地催熟蠱蟲、同應天帝一樣發病的幼童。

良久,他嘴角一勾,低聲道:“原來如此。”

馬車在繼續前進。

盡管歐陽昭明已經找到了寶意,但卻沒有讓他們停下來的意思。

寶意在車廂中覺得熱,於是解開了身上穿著的狐裘,聽身旁的人說道:“月重闕走的時候,還沒有接到皇都來的消息。”

“什麽消息?”寶意下意識地問。

歐陽昭明道:“東狄的皇帝突發急病,現在已經陷入昏迷,他發病的癥狀,同你在一品閣的地宮中見到的幼童癥狀一模一樣。”

寶意一聽,眼前又再次浮現出那個孩子心口的藍色印記。

歐陽昭明的眼睛裏有著一絲暗芒:“巧合的是,應天帝的十六皇子也是因為同樣的病癥而夭折的。”

“所以……”寶意忍不住問道,“只要是有皇室血脈的人,身上都會有這種病?”

歐陽昭明:“也許從前不是,但現在一定是。”

否則月重闕不會這樣看重靈泉,也不會一發現靈泉可以治愈病癥,就要連夜趕回皇都。

現在,寶意是唯一一個可以治愈他們的人。

但她很快就要被送回大周去了。

月重闕暴露了弱點,歐陽昭明更有了同他玩下去的興趣。

在棋盤上被人占盡先機,還被耍著玩可不是什麽有趣的體驗,總要雙方手中都有籌碼,勢均力敵才能下得精彩。

他看向寶意,說道:“馬車會一直往國境走,等出了國境,我就讓人送你回去。”

順利的話,再過十日寶意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回到大周,回到寧王府,回到常規的生活中。

可寶意覺得哪裏不對,但她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她皺著眉,回想著他們剛剛的對話,然後說道:“不對。”

歐陽昭明神色不動,問道:“什麽不對?”

寶意看向他,緩緩地道:“他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靈泉主人,他認為掌控著靈泉的是我三哥。”

如果月重闕是因為在半途接到了國主發病的消息,不得不盡快趕回去,沒有留在這裏繼續搜索她的蹤跡,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在皇都裏,有他認為擁有靈泉的那人在等著。

寶意的心猛地沈了下來。

她問歐陽昭明:“你不是一個人來的,是不是?我三哥他也在東狄皇都,對不對?”

車廂裏安靜了片刻。

所以說,有時候歐陽昭明希望她不用這麽聰明。

他刻意繞開了這一點,打算將寶意直接送出東狄,可她反應過來的速度卻比他預料的還要快。

見他沒有否認,寶意馬上說道:“我不能就這麽走。”

三哥還在這裏,他是為她來的,她不能把自己的哥哥留在這裏犯險,自己卻一走了之。

“你留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呢?”歐陽昭明反問道,“難道想用你自己去交換你三哥嗎?”

謝易行是作為大周使團的成員過來的,就算姓月的回去發現他不是真正的靈泉主人,也暫時不會對他做什麽。

他望著寶意,“你回去,我留下,我會把你三哥完完整整地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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