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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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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昭明說要去國庫取畫,說的自然不是成元帝那空空的國庫。

他指的是興隆錢莊底下的庫房。

從出宮到過去,一來一回需要時間。

因此成元帝也沒讓東狄使臣跟他們的公主在殿中空站著,先讓他們回了座位上,然後直接命人傳膳,邊吃邊等,時間過得總是快一些。

東狄眾人又各自回到了位置上,殿中除了歐陽昭明的席位以外,其他人都在座中。

別的小國使臣準備的禮物自然不像前面的東狄、南齊一樣驚天動地,所以像這麽隔一段時間,他們再拿出來,對他們來說反而更好。

大家現在在意的是,歐陽昭明是不是真的能夠拿出這麽一幅《寒溪照雁圖》來。

北周的大部分王公大臣是傾向於他能的,像這樣收藏一幅趙顯清的真跡在手中,對歐陽昭明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何況作個最簡單的推論,如果他手上沒有真正的《寒溪照雁圖》的話,那為什麽剛剛那三幅圖之中,他就偏偏選了這一幅來撕呢?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消,舞姬就再次湧入殿中,隨著樂曲跳起了舞。

容嫣公主看著下方再起的歌舞,拿起手邊的酒杯抿了一口。

這北周的美酒入口綿軟醇香,可是卻沒有他們東狄的烈酒過癮。

現在他們在這裏,左右不過是等著看歐陽昭明還有什麽後招。

他剛剛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撕毀了出自他們東狄帶來的《寒溪照雁圖》,他待會再拿出來的畫若是不能通過夏先生的檢驗,只會出更大的醜。

現在這個場合也不可能讓他就這麽離開再回來,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先生。”容嫣拿著酒杯,看向坐在自己身後的大棋士,“待會歐陽大人拿了北周所存的《寒溪照雁圖》回來,還需先生一辨真偽。”

大棋士神情冷硬地點頭。

歐陽昭明若是拿著畫回來,在他面前自然不用想蒙混過關。

他說:“我倒要看看,他將我們手中的這幅真跡撕毀了,是要到哪裏去找一幅‘真跡’回來。”

寶意坐在席中,品嘗著宮中的佳肴。

才吃了兩口,眼前浮現的卻還是那張《寒溪照雁圖》在她面前斷成兩截的畫面。

這令她有些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再三遲疑之後還是站了起來。

沈怡君察覺到了她的動作,問道:“做什麽?”

寶意小聲道:“更衣。”

“那塊去吧。”沈怡君道。

寶意於是離開了自己的席位,找了身後侍立的宮人,由她領著去了更衣的處所。

她在裏頭只是洗了洗手,等了片刻就又走了出來。

那宮人還在外面,寶意對她說:“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裏站一會兒。”

那宮人並不拂她的意,應了一聲是之後就轉身離開。

等她走遠,寶意才沿著她們方才來的路往回走,將自己的感知都放了出去,聽著從四周傳來的聲音,捕捉著類似於歐陽昭明的動靜。

她沿著這宮殿與宮殿之間的路亂走了一通,打算若是有侍衛看見自己,便稱自己是迷路了。

好在在她真正迷路之前,總算捕捉到了她想要找的人的聲音。

她繞過眼前高高的欄桿,見到那敞開門的偏殿處,自己要找的歐陽昭明正負著手站在窗前。

寶意才開始往這邊靠近,歐陽昭明的人就已經看見了她,匯報給他知曉。

見她像是在找自己,歐陽昭明沒有讓人攔住她,反而弄出了些聲響,讓她可以目標明確地往這邊走。此刻,身穿郡主朝服,盛裝打扮的少女朝著這安靜的偏殿走來,歐陽昭明背對著她,只當做不知道。

寶意一邊往這邊走,一邊覺得這裏安靜得過分。

舉目朝著周圍掃去,她見到了在隱蔽的角落裏藏著的那些身影。

寶意收回目光,她是來找歐陽昭明的,又不是來對他不利的,不必在意他身邊的護衛。

等走過這段距離,來到偏殿門前,寶意才停住腳步。

她擡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那背對著自己的人聽到聲音,轉了過來。

見他看到了自己,寶意才提著裙擺跨過了門檻,來到了他面前。

“郡主?”歐陽昭明目光在她身上一掃,像是此刻才有機會細細看她的裝扮,微笑道,“郡主今日倒是光彩照人,不過眼下是出來透氣迷路了,跑這裏來了嗎?”

“不是。”寶意單刀直入地道,“我就是來找歐陽大人你的。”

她說著,扭頭看了看這偏殿中的布置擺設。

眼前的人說讓人去國庫取《寒溪照雁圖》,自己卻躲到了這裏來,這是為何?

寶意想著,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見到歐陽昭明到此刻還是這樣悠哉悠哉,仿佛完全不覺得眼前的事態對他來說是困境,寶意忍不住道:“剛才我雖然同那三幅畫離得遠,但是我看那三幅都像是畫聖真跡。”

“你覺得那像真跡?”歐陽昭明問。

寶意不知他這樣問是出於什麽意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就聽面前的人說道,“既然你都覺得它是真的,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

所以他撕掉那幅《寒溪照雁圖》的時候,就知道那是真跡?

雖說那樣的破損程度要修覆起來不是很大的問題,但他現在若是拿不出他所說的、存放在國庫中的真跡來,事情就沒有辦法收場。

顧不上其他,寶意只問道:“那陛下的國庫中是真的有《寒溪照雁圖》嗎?”

歐陽昭明露出一個“那怎麽可能”的笑容:“沒有。”

寶意:“……”

她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歐陽昭明的打算。

沒有那樣一幅畫,他就敢那樣悍然地把東狄送來的畫聖真跡撕毀,這是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仿造一幅出來嗎?

歐陽昭明看著面前少女的臉,見著她臉上的神色變換,跟著模擬著她現在腦子裏轉的那些念頭。

他原本想著讓她多著急一會兒,就告訴她成元帝的國庫裏雖然沒有趙顯清的真跡,但是霍老的那堆寶貝庫藏裏有。

沒錯,東狄人帶來的那三幅確實都是真跡。

趙顯清晚年所作的幾幅畫在第一次被發現的時候,那個盜墓世家就將那幾幅畫用家傳秘法煮了,從畫芯上揭了兩層下來,生生地造出了三幅真跡。

被揭的那幾幅畫裏,《寒溪照雁圖》是一幅,《春山遠居圖》是一幅,《臨川攬勝圖》也是一幅。

霍老手裏拿著的這幅《寒溪照雁圖》是當初原畫上揭下來的第一層,顏色最深,細節最是豐富,可以說是三幅真跡當中最真的那一幅。

這幅《寒溪照雁圖》如今藏在興隆錢莊,歐陽昭明剛剛就是讓歐陽離拿了鑰匙去取出來。

他看著寶意思忖再三,像是做了什麽艱難的決定,嘀咕道:“沒辦法了。”

什麽沒辦法了?

歐陽昭明望著她,見她越過了自己往偏殿裏走。

偏殿裏正好有書桌,還不止一張。

寶意見著這書桌,目測了一下大小,覺得一張不夠,於是推了兩張過來並在一起。

歐陽昭明跟了過來,卻沒有靠近。

寶意擡頭見了他,直接說道:“你來給我磨墨。”

什麽?

歐陽昭明聽見她的話,有些失笑。

在他的人生中,除了逝去的義父跟成元帝以外,還沒有人敢讓他過去磨墨。

寶意把墨跟硯臺放在了一旁,見他不過來,又催促了一聲:“你快點啊。”

說著走到了偏殿門口,關上了門。

雖然外面有歐陽昭明的人守著,應該沒有人能過來,但還是把門關上比較保險。

這門一合上,裏面的光線就暗了許多。

寶意折返過來,推開了窗戶,這窗後背對的都是墻,沒人會看到。

歐陽昭明見著她這番舉動,想著她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索性遵從了她的話,就給她當一回磨墨的人。

見他開始動作,寶意才轉身去了這偏殿的更深處。

走到一處屏風後,她一按耳垂進了玉墜空間,很快又拿著在裏頭處理好的“照君”出來。

歐陽昭明見她往裏面去,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張白紙。

他動作一頓,垂下目光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磨的墨,生出了一個有些不真實的念頭——

她這是打算把《寒溪照雁圖》現畫一張出來?

歐陽昭明想得沒錯,寶意確實是這麽打算的。

趙顯清的幾幅畫她都已經看過了,也畫過。

她對他的筆觸熟悉,對覆刻出來有一定的把握。

剛剛那幅被歐陽昭明隔空裁成兩段的《寒溪照雁圖》,是“七絕圖”裏最簡單的一幅。

離看它的時間短,寶意腦海中的記憶還極其鮮活。

只不過要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將一幅畫完美地覆刻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寶意深吸一口氣,將“照君”鋪開,然後擡手取了筆。

幸好歐陽昭明撕掉的是《寒溪照雁》。

若是換了其他的畫,只有手上這些東西,她是無論如何也還原不出來的。

這樣想著,寶意擡手蘸了歐陽昭明研好的墨,在這潔白的“照君”上落下了第一筆。

趙顯清用顏料的時候十分講究,可是在用墨的時候就隨意得多。

這宮中所用的墨錠不是凡品,落在“照君”上的效果十分好。

這多少給了寶意一些信心。

歐陽昭明看著她在畫面上錯落地落了幾筆之後,就將手上所拿的筆交換到了左手上。

然後,她又再取了一只更細的筆。

蘸墨,落筆,墨跡錯落。

他漸漸看出門道來。

寶意今日作畫,跟那日在槐花胡同的院子裏的方法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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