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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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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意追著孟婉音下山。

來到山腳,見她們沒有多停留,上了輛馬車就走了。

她站在原地左右一看,方才載自己跟冬雪來的馬車還在,於是幹脆地爬上了車,對馬夫道:

“師傅,跟著前面那輛車走。”

馬夫一揚鞭:“好嘞!”

馬車裏,寶意掀開布簾,探出頭去看前方。

本來憑借著前塵過往,她對孟婉音姓甚名誰,現在住哪兒一清二楚。

可這件事對她來說實在重要,就怕跟自己記得的有出入,還是得跟過去確認一番才放心。

京城裏,王公貴族都住在東城,普通百姓就住在西城。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入了城,奔著西城區去。

孟婉音的外祖家姓鄭,住在西城區的楊花胡同,算是普通人家裏不錯的。

她的父親是位夫子,膝下就只有這麽一個女兒。

孟夫子跟夫人的身體都不大好,想著兩人去了以後,留下女兒孤零零的一個,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就讓她進京來,帶著修書一封來找她外祖,看他們能不能在京裏為她尋一門親事。

可是要尋親事,哪有那麽容易?

她的外祖雖然知道女兒跟女婿的情況,可要這麽快安排好也難。

眼見著外孫女在這裏住了有大半個月了,十幾日之後便要回去,老人心中也是著急。

寶意跟了他們一路,看著他們在自己記憶中的那座院子前下了車。

然後,孟婉音跟她的兩位表姐一起進了院門。

寶意看清了這裏跟自己印象中是一模一樣,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這時,載孟婉音她們的那輛馬車已經走了,現在就剩下寶意坐著的這輛還待在巷子裏。

馬夫問:“姑娘,這後面該往哪兒走?”

寶意忙道:“不必了,就這裏停。”

隨後下了車,給了馬夫車錢。

馬夫趕著馬車從這離開。

寶意站在柳樹下,心中高興。

這樣一來,總算是了卻了自己回來以後最大的一樁願望。

她望著日頭,現在才不過上柳梢,時間還早,冬雪肯定沒有那麽早回王府。

寶意於是從這楊花胡同穿了出去,穿到了西城的市集上。

市集的鮮活氣迎面撲來,寶意浮生偷得半日閑,打算在這裏走一走,看一看。

西城的市集多是游散的商販,除了固定攤位,還有許多人沿街叫賣。

這個時節,賣什麽的都有。

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在喊:“賣酸梨了,新鮮的酸梨了——”

寶意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回想著這酸梨的滋味,滿口生津。

那小姑娘年紀不過七八歲,望著寶意,對她說道:“姐姐買兩個酸梨吧,我從野外摘回來的,特別好吃。”

“好,就買幾個。”

寶意花了兩個銅板,買了四個,用手絹包了,拿起一個隨便擦了擦,就啃了一口。

酸梨果然同記憶中一般好吃,她一邊啃著手裏的梨,一邊往前走,遠遠地被一個賣玉器的攤子吸引了目光。

那攤主是個中年人,看上去就格外的沒精神。

他耷拉著眼皮,見一個紫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蹲下來,才擡了擡眼皮看過去:“姑娘可是要買玉?我這裏的玉器挺好的,價格又便宜。”

他還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寶意在王侯家,什麽好東西沒有見過?

她之所以會在這裏停下腳步,是因為她看到了一個跟被自己被搶去玉墜很像的墜子。

她蹲在攤前,把那一兜酸梨放在了腿上,拿起那個跟自己的玉墜形狀很像的玉器,對著陽光看了起來——

可惜,只是徒有其型。

這玉質很雜,遠遠看著還能糊弄人,走近了一看,別說是日日帶著它的謝柔嘉了,就是在她身邊伺候的春桃也能一眼看出這是個偽劣貨。

寶意看著這枚玉墜,心裏卻想著其他。

現在冬雪的危機要解決了,那麽眼下自己最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拿回玉墜。

先前她還沒有想過,今日見了這玉墜就忍不住琢磨起來,能不能弄個假的,先去把那枚真的給換回來?

那小販見她拿著這玉墜,覺得她是要買了,於是說道:“姑娘,這個二十文,二十文實在是便宜了,我虧本讓你拿去。”

“不用了。”寶意把這個徒有其型的玉墜放回了攤上,然後拿起了自己放在腿上的梨子,就繼續往前走。

因為有了這樣替換的念頭,她再往前逛的時候就有意去留意這些攤子上的玉器。

可是跟那枚玉墜一樣的哪有那麽好找?

就算是有可能,都得到南邊的那些珍寶閣裏才能找到。

寶意一路從西城走著回了東城,回到王府門前的時候,買的那四個梨子也已經被她吃掉兩個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見對面一輛馬車過來。

寶意停下腳步,見裏面的人掀了簾子下來,正是冬雪。

冬雪已經把事情跟哥哥問清楚了,知道他對那位姑娘有意。

現在回王府,就是想看看寶意有沒有跟上她。

沒想到這麽巧,他們一到王府,寶意也回來了!

冬雪看見寶意,一陣激動,轉頭對哥哥說:“是寶意!”

她哥哥聽見她的話,也從馬車裏探出了身子,看著妹妹從馬車上跳下去跑到了寶意跟前:“怎麽樣?找著了嗎?”

寶意對她抿嘴一笑,把剩下的兩只梨子塞給了她:“找著了,不光找著了,我還買了很好吃的梨。”

冬雪接著她遞過來的梨,哭笑不得:“好妹妹,梨不梨之後再說,現在快告訴姐姐是在哪兒找著的。”

“就在西城的楊花胡同。”寶意擡手給她比了個方向,“楊花胡同中間姓鄭的人家就是。”

冬雪忙道:“她姓鄭?”

寶意搖頭:“不是,她姓孟,名婉音,是永州人氏,來京探親的。楊花胡同的鄭家是她的外祖家,是清白人家,鄰裏和睦。孟小姐的娘親遠嫁永州,兩人膝下就只有她一個,她父親是位夫子。”

冬雪本想著她能找到那孟小姐就已經夠好的了,沒想到寶意竟然還打聽得這麽清楚。

不由得吃驚道:“你怎麽打聽得這麽清楚?”

寶意得意地道:“我特意向周圍的鄰居打聽的。我見楊花胡同裏有座院子正待出售,便裝作替主家去問,就順帶問了問這周圍的情況。”

冬雪忍不住伸手捏她臉:“你這小機靈鬼!”

青年在車上,聽不到妹妹跟寶意在說些什麽,只見到妹妹喜笑顏開,還伸手要去捏寶意的臉,所以猜到應該是有結果了。

寶意望了他一眼,然後叮囑冬雪道:“姐姐得趕緊讓你娘親去打聽清楚,要快。我聽說孟小姐已經在這裏住了有段時日,很快就要回去了,她的父母身體不好。”

冬雪“啊”了一聲,這要是回了永州,那可就難找了。

她琢磨著,這樣看來,孟小姐跟自家哥哥確實是良配,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這親事或許能成。

正想著呢,就聽寶意篤定地道:“我有預感這事肯定能成。”

寶意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冬雪的手,默默地在心中道:這事一定要成,我一定要將你送出去。

兩人交流完信息,冬雪當即決定回家一趟,跟哥哥一起去見娘親。

寶意松開了手,站在原地望著冬雪又回了馬車上。坐在車轅上的馬夫一揚鞭子,馬車轉了個頭,向著他們的家跑去。

直到馬車走遠了,望不見了,寶意才回了頭,從王府的偏門進去,回了院子裏。

她上午出去,現在回來,自然是要先去書房裏見一見謝易行。

謝易行今日依然是在房中看書,寶意見了三哥,看了看他有什麽需要的沒有,等打點好之後才回了自己屋裏,坐在窗邊托著腮出神。

白翊嵐看著她在小窗前露出張俏生生的臉,不知她今日出去是遇見了什麽。

本來那日謝易行問他,他也是想跟著去的,只是寶意今天不是一個人出門,而是跟冬雪一起。

白翊嵐又不能現身,一路隱身跟她們去再回來也沒意思。

他好奇這小丫頭是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於是打算從樹上下來。

不過又想起那次在她面前出現差點嚇壞她,就在下來之前先踢了兩片樹葉下去。

窗前,綠油油的葉子飄落下來。

寶意一楞,朝著上面望去,就看見白翊嵐靠在那高高的樹枝上。

見自己看到他之後,他才如驚鴻一般落了下來,身姿瀟灑無比。

寶意要從窗前讓開,讓他進來,不過白翊嵐對她搖了搖頭。

這小窗臨著這茂密的樹叢,後面就是山,幾乎沒有什麽人從這邊經過,他便是站在窗邊跟她講話,也不會被人看見。

寶意於是坐了回去,聽他問自己:“上午出去玩不開心嗎?”

“不是。”寶意看著他,她心裏想的那些事情又不能跟別人說,眼下好像就白翊嵐是她的最佳傾訴對象了,於是就將墜子的事情告訴他,“我小時候有個墜子。”

白翊嵐道:“嗯。”

寶意:“那是我奶奶給我的,我一直戴在脖子上。”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白翊嵐比了個大小,告訴他,“大概就是這麽大。可是我上山的時候不小心把它摔碎了,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在找個一樣的。”

白翊嵐:“然後呢?”

寶意垂頭喪氣地道:“今日我在市集上看到個跟我的墜子很像的,但是走近一看又很不像了,我回來之後就忍不住想,要是能夠做出個一模一樣的那該多好。”

白翊嵐看了她片刻,原來她不高興就是因為這個。

他抱著劍站在她的窗前,在面罩後開口道:“這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寶意:“嗯?”

“我知道一個人。”白翊嵐說,“就在你今日去的那座靈山寺後山上,在他沒隱居之前是個厲害的工匠,任何物件只要你能描述得出,他都能給你做出一樣的。”

寶意坐直了身體望著他。

窗外的風拂過,讓樹葉都簌簌地動了起來。

白翊嵐的聲音喚起了她的一段記憶,他的聲音都漸漸跟上輩子重疊了起來——

“在他沒有歸隱之前,可是古董行當裏的一把好手。

“所謂好手,就是眼光一流,經他手的珍品不少,可是贗品也不少。

“這贗品不是從別處來的,就是他自家造假造出來的。”

“人老成精,找他仿制東西,甚至不用他見過,只要你能描述得精確,他都能給你仿出來。

“只可惜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他病死了,以後我想要找人仿造什麽東西都難了。”

寶意只覺得自己今天也去了靈山寺,怎麽就沒有想到這茬呢?

上輩子這位大師是在寒冬臘月裏沒的,現在是初夏,人肯定還在。

她要是能去找到他,就一定能夠仿制出一模一樣的墜子!

白翊嵐見她猛地提了一口氣,又松懈了下來,不由得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寶意趴在桌上,想著自己今日才借著佛誕日的借口去了一趟靈山寺,回頭又要找怎樣的由頭,才能不引人註目地出去呢?難道要說是自己的東西落在那裏了?

白翊嵐看著她陷入沈思的樣子,知道她是動了心想要去找那隱居在靈山寺後山的高人,大概是在想辦法又該怎麽從王府裏出去。

他看了她片刻,開口道:“好了,我走了。”

寶意只聽見風聲,再看向他的時候,窗前已經沒人了,樹上也沒人了。

進入夏天,漸漸有了蟬鳴。

謝易行的院子清幽,蟬鳴聲顯得也就越發清晰。

旁人會讓人把蟬捕捉掉,不過謝易行並不受影響,別任它們叫。

天色漸晚,用過晚膳以後,謝易行又在書房跟自己下棋。

聽見窗欞上有石子彈動的聲音,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的影衛落了下來。

謝易行看著他,想著自寶意來了這院子,他現身的頻率可高多了。

他張了張口,正要問他這次是想做什麽,就聽白翊嵐說:“我聽說靈山寺的符不錯,你可以帶一個。”

燈下,謝易行捏著棋子,瑩白的指尖跟著白玉雕成的棋子相互映襯,白翊嵐叫他高深莫測的眼神看得有些想後退。

謝易行想著自己的影衛這沒頭沒尾的話,思忖了片刻,問他:“小丫頭今天剛去過靈山寺,又想再去?”

她這是去上癮了?

白翊嵐抱著劍,硬邦邦地道:“她東西白天落在那兒了。”

謝易行眼中閃著笑意:“那她怎麽不親自來跟我說,我又不是不放她去。”

白翊嵐還待說什麽,謝易行便對他說,“好,知道了。”

只不過求符這個借口太傻了。

白翊嵐大概想了半天就替她想到這麽一個破主意,自己還得想個新的。

見達到目的,白翊嵐又要退出去,謝易行開口叫住了他:“今日我讓你跟著去你不去,明日你可去不了了。”明日他們要出門。

“……”白翊嵐拋下一句“知道了”,再次從房裏掠走。

月光如水,蟬鳴聲聲。

寶意不知道有人為自己求了出去的機會,只在這樣的夜晚裏望著窗外的月光,聽著蟬鳴。

她心中記掛著冬雪哥哥的事,又記掛著要去找高人,只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餅,都不知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醒來,整個人精神就不大好。

她去給三哥送洗漱的水和工具,為他束發伺候他穿的衣服,想著三哥今日穿的不一樣,好像是要出門。

謝易行從鏡中望她:“昨日你去了靈山寺。”

寶意點頭:“嗯。”

謝易行道:“一時間忘了讓你去找空聞大師,替我解個簽。”

空聞大師是靈山寺的高僧,跟謝易行相交,在寒冬的時候也常來莊子上同他論佛法。

寶意替他束發的動作一頓,想著怎麽這麽巧?

謝易行看著她這兩眼發亮不知掩飾的樣子,在心中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左右今日無事,你就再替我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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