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皇宮。

元蘅端著一碗川貝蓮子湯，緩步走進了蕭太後的寢殿。

“母後，聽說您昨晚咳疾又犯了？蘅兒專門吩咐禦廚給您燉了這湯，給您潤潤肺。”

蕭太後此時正歪在榻上，面色確實不大好。

“還是你有孝心。”

對著自己的親女兒，蕭太後還算好脾氣，只是心裏煩悶太過，也只是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神色陰郁。

元蘅十分知機，忙上前給蕭太後輕柔按著肩頸。

“母後可是在為昨日殿上的事兒煩惱？”

“連你也知道了？”蕭太後正是心煩此事，嘆了口氣。

元蘅笑道：“這樣的稀奇事兒，我哪能不知道啊！”

蕭太後搖搖頭。

“真是小孩兒心性！還當做是趣事，蘅兒你也該長長心了！

元蘅似乎有些不服氣，撅起嘴反駁道：“母後也太小瞧蘅兒了！我知道母後為何憂煩，是為了沈將軍妹妹的婚事對吧？母後有意將她許配給舅舅家的表兄們，昨天的三個求婚者，偏生又各個身份不凡，所以母後才這樣心煩。”

蕭太後聽了女兒一番話，這才直起身子，偏頭看著元蘅。

“這話是你舅舅教你的？”

元蘅依偎到蕭太後腿邊，仰頭說：“這般簡單的道理，蘅兒自己就明白，哪用舅舅教！而且，蘅兒不僅明白，還能幫母後排憂解難！”

蕭太後心裏是不大相信自己這個女兒的。

雖說自打病後，元蘅性情收斂了許多，但她從小就是個天真愚鈍的，蕭太後再明白不過。

不過這會兒也是閑著，蕭太後無可無不可地說：“那你說來聽聽。”

元蘅歪歪頭，似乎想了下怎麽說。

“母後雖有心挑選蕭家的表哥們，但昨天這一鬧，只怕是不好再說這樣的話了。”

畢竟這樣，吃相就太難看了一點，也將三方都得罪了。

若是以往，蕭太後自然不懼，可眼下小皇帝這個樣子，蕭太後著實有些不敢放肆。

她需要拉攏勢力，更需要防備虎視眈眈的敵人。

可若真的答應其中一人……

“難道真的非得從這三個人裏挑一個！”蕭太後心裏最不滿的就是這一點，“沒一個好的！”

她昨夜幾乎想破了頭，也依然難下決斷。

“母後，既然都不合意，那自然選一個最安全的。”

“你說得簡單！”蕭太後嘆氣。

趨利避害誰都懂，只是這三人身份都很敏感，若真要說對自己的威脅小一些的……

“實在不行，便給蘇合做個順水人情好了。”

蕭太後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沒想到元蘅卻搖了搖頭。

“母後，你光去想這裏面的利害了，卻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麽？”蕭太後見元蘅一臉高深，起了些興趣。

“情啊！”元蘅瞪大眼睛，“既然是婚事，母後怎麽就忘了考慮這裏面的一個情字呢？若是兩看相厭，就算結了夫妻，也不會和睦，這才是最安全的呢！”

情？

蕭太後下意識想要笑話元蘅愚蠢，可話還沒出口，腦海中閃過那天殿上的情景。

這三人，當真對沈南星全無情分嗎？

她突然覺得，天真膚淺的元蘅，也許真的找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關鍵點。

“你接著說。”

元蘅不答反問：“母後，依您看，這三人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蕭太後思考起來。

之前她只是習慣性忽視了這個問題，此番再去分析，心裏依稀有了些成算。

“邢書遠此人一向十分板正，從不涉足風月場所，在金陵風評極好，這回卻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回想起那天邢書遠的一舉一動，蕭太後了然，只怕他和她妹妹一樣，與沈南星也是在北疆早就相識，這才種下了情根。

“不過這蘇合……”蕭太後嘀咕道，“他是最奇怪的了。”

蕭太後始終沒想通蘇合此舉的理由。

元蘅趁機不經意地說：“我聽說這北胡新大王龍潛之時，曾藏身於北疆附近。而且，今個兒好似還去了沈將軍家……”

“原來如此！”

蕭太後皺眉道：“怪不得他會這麽做。不過，這蘇合眼皮子也太淺了，恁般沒有眼光！”

這話的意思，便是明白蘇合是對沈南星有意了。

這樣一數下來，就只剩楚樾了。

對於楚樾，蕭太後自認十分了解，所以從未懷疑過他的動機。

一是故意打亂自己的計劃，想通過沈南星拉攏沈川柏，幫鎮北王府鞏固邢家。二是企圖利用沈南星背後的西域勢力。

反正說來說去，必然是為了幫鎮北王府和自己作對。

至於情？呵，蕭太後是絕不會相信，楚樾這樣的風流人物會栽在一個村婦身上的！

他可不是邢書遠和蘇合那樣的純情少男！

可楚樾也是蕭太後絕不願意考慮的人選。

“照你這說法，只有楚樾對這女人無情。難道我還真答應了他，那不是中了他的計！”

元蘅見蕭太後臉色又耷拉下來，忙湊過去說道：“母後你的意思是，楚樾對沈將軍的妹妹並無真心？”

蕭太後冷哼一聲。

“你還不了解他？”

那意思是，公主都看不上的人，能看上沈南星？

元蘅撇撇嘴，說道：“母後說的是。那照我看，楚樾還真是最好的人選了？”

“胡扯！”

蕭太後擺擺手，想要叫女兒回去。

“母後，您忘了敬忠侯府是誰做主了？”

元蘅一句話，將蕭太後定住。

敬忠侯府的老太君……

蕭太後頓時就想起那個鐵骨錚錚，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十分難纏的老婆子。

想起自己在她哪兒吃的暗虧，蕭太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元蘅趁機說：“母後你想想，沈將軍的妹妹若真嫁進了侯府，老太君會是個什麽態度？聽說那女人是出了名的克夫命，還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呢……”

對啊！

蕭太後雙眼一亮。

她怎麽忘了這一茬！

這老太君一輩子又臭又硬，最看重侯府的香火和名聲，可她最寶貝的孫子偏生求娶回來一個出身村野農婦，還是個有著克夫名聲，帶著孩子的寡婦，這還不把這老婆娘氣死？

想到這一幕，蕭太後莫名舒心了不少。

氣死是不那麽容易氣死的，不過沈南星在侯府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加上楚樾又不是真心想娶她，只怕拈花惹草不在話下。

哼，楚樾盤算著拉攏沈家和邢家，估計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恐怕會將護妹心切的沈川柏得罪到底。

而夾在中間的邢家，只怕也裏外不是人！

突然，蕭太後意識到，沈南星很可能根本就是一個離間鎮北王府，邢家，侯府和將軍府四方勢力的炸藥包！

與其將她嫁給邢書遠或者蘇合，還不如順水推舟，表面上如了楚樾的計謀，麻痹一下他們，還能降沈南星這個惹禍的女人埋到他們身邊！

自己只需要好人傳些謠言到侯府去，他們自己就能撕起來！

越想越如意，蕭太後整個人放松下來，心裏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

元蘅悄無聲息地請安離開了寢殿。

走在回去的路上，元蘅嘴邊噙著一絲笑意，悄聲對身後的人說：

“回去告訴侯爺，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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