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鈍痛過去，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背上傳來，嗅著淡淡的藥膏味兒，沈南星心裏甜甜的，嘴上沒話找話，“你出門還帶著藥吶……”

楚樾挑挑眉梢，語帶揶揄地說道：“本來是給一個毛毛躁躁的人準備的，誰知她離家出走了……”

臉上一熱，沈南星撇撇嘴輕哼一聲，卻沒有反駁。

這女人一聲不響地跑了，又一聲不響地回來，就不準備解釋解釋？

楚樾想著這幾日心裏的難受，手上不自覺就帶了勁兒。

“疼……”

沈南星細細的聲音讓楚樾回過神來，心道你還知道撒嬌呢！

“我看你威風得很，這會兒怎麽嬌氣了？”

楚樾話雖說得刻薄，手上卻是輕柔下來。

沈南星聽到這熟悉的腔調，先是呆了一會子，然後猛地將頭埋進了臂彎。

她想起之前，自己一次次不聽楚樾的話，總是以身犯險。每次受了傷回來，楚樾便是這般，嘴上沒有一句好話，臉也板得長長的，可動作卻說不出的溫柔。

沈南星知道他這是心疼自己呢，所以常常買好討巧，也並不將他的話很放在心上。

可在這麽些日子的徒勞無功之後，突然聽到熟悉的語氣，感受到熟悉的溫柔，沈南星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這分明就還是原來的楚樾，還是自己愛著的那個楚樾。

楚樾將沈南星背上的小傷口都處理了一遍，才發覺沈南星半天沒有說話了，他替她攏好衣裳，手探向沈南星的肩頭，又生生頓住。

竟有些情怯。

好在沈南星很快便坐了起來，臉上沒有半點不妥，只是接過了楚樾手上的藥膏。

“你額上還在流血呢，小心留疤，坐著別動。”

沈南星取出幹凈帕子清理了楚樾的傷口，又用指尖挑了些藥膏，輕柔敷在傷口上。

楚樾微擡眼皮，只看到沈南星專註的臉，眼眉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神色既沒有之前爭吵時的暴躁，也並沒有往日的歡欣甜美，有些讓人猜不出心思。

楚樾無數次想問，你為什麽突然離開，你會跟我走嗎？還是說，你，要放棄了嗎？

可不待他開口，沈南星已經弄好了傷口，她習慣性輕輕對著傷口吹了口氣，然後將藥盒放回楚樾手中。

“這幾日別沾水了，你這傷口可比我深。”

楚樾有些訕訕，悶悶地“嗯”了一聲。

兩人相顧無言了一陣，沈南星說道：“你們是要回日喀那嗎？那裏很遠吧，東西都打點好了嗎……”

楚樾仿佛忍受不了她的絮絮叨叨，突然擡頭直視沈南星。

“你回來幹什麽呢？”

不是走了嗎？不是很幹脆果斷嗎？

沈南星本就是沒話找話，這被楚樾一堵，尷尬地臉都微微發白。

果然是不歡迎自己啊，巴不得我放過他，還他清凈嗎？

可，可剛才為什麽又要做出那樣關心溫柔的樣子，無端惹人惦念遐思……

楚樾看著沈南星小臉繃得緊緊的樣子，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

就說不下來一句軟話嗎？難道自己以前，也是這樣別扭傲慢的樣子嗎？

“我……”

不等楚樾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沈南星搶先說道：“我是走了的，只是想起還有些事沒囑咐你，便追了你們過來！等交代完事情，我就準備離開的。”

楚樾本想說幾句好聽話，卻被沈南星甩過來這樣生硬的解釋。

拳頭松了又緊，楚樾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緩住面色。

“說吧。”

沈南星頓了頓，語氣懨懨地說：“就是想告訴你，你與那北胡朝廷的恩怨比我深的多，只是恰好這次來的人並未見過你。所以，想要提醒你千萬提防著這些北胡人。不過你們往西域去的話，該是比較安全的。”

楚樾沒想到還有這些內情，問道：“有什麽恩怨？”

會連累你嗎？

沈南星張了張嘴，卻又忍了回去。

“具體的事情，你既然忘了就算了吧，挺覆雜的，你提防著點就行了。”

沈南星是覺得，這事情不知道，也許還安全些，楚樾也不會那樣糾結。可楚樾本就因為沈南星的所作所為心裏正堵，她又這樣語焉不詳，楚樾頓時就冷哼一聲道：“那我謝謝你的好意了！話已說完，你請吧！”

“你！”沈南星沒想到楚樾會這樣絕情，看著楚樾不大好看的面色，沈南星猜測他是生氣自己不肯說實話？

“楚樾，我不是故意不說的，我是為你好……”

看著沈南星真摯的眼睛，楚樾呼出一口氣，平覆下焦躁的心情，說道：“好不好的，我自己會決定，何用別人替我操心呢？算了，你既然決心要走，那便先走吧。”

這裏並不安全，而且晚上還要闖上山寨營救周氏，楚樾並不想將沈南星牽扯進這件事裏。

沈南星聽到楚樾這樣急切攆自己走，反倒心裏有氣，她拍拍身上的灰，擡腳就往山上走。‘’

“我憑什麽聽你指揮？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是我害得周嬸被抓，我自會將她救出來！”

看著沈南星又犯了渾，楚樾無奈地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出了山林。

“你幹什麽！”沈南星掙紮道，“你別想弄走我！不管你把我丟去哪兒，我都會去搗了他們的賊窩！”

楚樾瞥一眼沈南星囂張跋扈的模樣，心底的氣悶消散不少，他手臂微動，牽起了沈南星的手，一下就讓她止住了扭動。

沈南星把目光從交握的手上，移到了楚樾深沈如大海的眼睛上，就看他薄唇微啟。

“知道你厲害，咱們等天色晚一些再潛進去，聽我的，嗯？”

楚樾的尾音微微往上勾了勾，沈南星立馬像個呆傻的小動物，直點頭。

楚樾輕笑了下，想起了那只被自己放回山林的肥兔。

真是一樣傻乎乎的。

兩人回到馬車碎裂的地方。那馬兒也是倒黴，早已氣絕多時，兩人只得從一地的碎片裏，清理出放在馬車中的幾個包袱。

好在是輕裝簡行，並沒帶什麽大件物品，所以除了弄臟了包袱皮，倒也沒什麽損失。

收拾停當，兩人就著水囊裏的水吃了些幹糧，便倚在一棵樹旁閉目休息，靜待天黑。

等夕陽徹底沈入山的那面，天幕閃起第一顆星子時，兩人穿著早就換好的暗色衣裳，一路沿著白天孫二虎他們離去的方向潛上了山。

果然不過行了半個時辰，就看到接近山頂的地方，有燈火閃耀。

這就是他們口裏的山寨了。

沈南星和楚樾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借著樹影，一路掠向門口的崗哨處。

說是崗哨，其實就是一個略高些的木頭搭的臺子，一個壯漢正歪在板凳上打著瞌睡，酒氣混著鼾聲，隔著老遠都能察覺。

草臺班子，不成氣候。

沈南星心裏吐槽一句，擼了袖子就要上去放到他，卻被楚樾攔住了身子，他指了指崗哨底端。

沈南星順著他的手凝神細看，才發現這崗哨下竟然牽著一根細繩子，土黃色的跟泥巴地混在一起，竟很不容易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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