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沈南星的房間，楚樾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東西。

那是一條半舊的腰帶，應是弄臟過又被清洗幹凈，上面繡著翠竹，針腳有些粗，葉片都歪歪斜斜的，不過角落縫上的兩顆綠松石卻是質地極好。

這形狀，是星與月？

願我如星君如月……

腦海裏猛地蹦出這句話來，楚樾手下意識就攥緊手中腰帶，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他凝目細看，終於在一個邊角處找出不同，細細拆解了幾根松了的絲線，楚樾看清了藏在裏面的東西，頓時哭笑不得。

竟然是一小沓薄如蟬翼的金葉子。

“小南星，你還真是愛錢啊，衣服裏都要塞錢……”

腦子裏突然出現自己似笑非笑歪在桌邊，沈南星抱著針線筐，臉頰緋紅的樣子……

那是過去的記憶嗎？

楚樾心頭茫然，他看著冷冷清清，再不覆聒噪周家小院，突然像瘋了一般沖出門去。

沒有，到處都沒有！

楚樾翻遍了西川城的角角落落，都沒有找到沈南星的影子。

他甚至看到一樣在西川溜達的那幾個北胡人。

沈南星就像是消失在這裏，更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裏。

一切仿佛回到了自己剛醒過來的樣子，沒有楚樾，沒有娘子，自己還是周氏的兒子，沒有過去……

站在西川的城門口，楚樾沈默地看著往東的官道。

她，回大胤了嗎？回去找她的家人了嗎？

這樣的結果，也許是好的吧。

可心，真痛啊……

直到沈南星真的如她所說，不辭而別後會無期，楚樾才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那些讓他糾結，讓他猶豫的煩惱，如今看來是多麽可笑！

拳頭緊了又松，在城門口佇立許久，楚樾轉身離開。

這幾天，周氏都有些擔心。

沈南星突然離開了這裏，周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不敢問自己的兒子。

因為楚樾實在有點不對勁兒。

雖然每日還是跟往常一般吃喝幹活兒，可整個人就像是沒了魂兒，渾渾噩噩的。

今天早上劈柴，還差點弄傷了手……

“樾兒，你慢些，我有話與你說。”

攔住正要出門的楚樾，周氏猶豫再三，還是將兒子拉到了屋裏。

楚樾看著一臉擔憂的母親，下意識就有些抗拒地說：“母親莫問了，我還去幹活……”

周氏扮作不知，也不問沈南星的事，只是用商量的口氣說道：“活兒是幹不完的，而且咱家現在也很寬裕，不急不急。我是想與你商量一下回鄉的事。”

“回鄉？”楚樾有些意外。

“對。”周氏解釋道，“我不是與你說過嗎，咱們的故鄉不是西川，還要往西走，一直要穿過圖坦沙漠，那頭的西辰國就是咱們的故國了，我們本家就在都城日喀那。”

楚樾明白過來，問道：“娘是想現在就回去嗎？”

周氏點點頭，她正有此意。

雖不知道沈南星是為何離開，但看著兒子這樣恍惚度日也不是辦法，不如離開這個傷心地，而且自己離開家鄉多年，也的確思念家人。

“這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進暑了，最近天氣好，不熱也沒什麽雨水，正是往西走的好時機。”

楚樾明白周氏說的有道理，只是真的要離開嗎？

周氏見楚樾猶豫，催促道：“聽娘的吧，咱們這就動身，再耽擱天氣就太熱了，連駱駝都熬不住，得等到秋天了。”

楚樾沈默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下來。

“那娘這兩日便收拾吧，我出去打點馬車和馬匹。”

母子二人下了決心，動作很快，不過兩日便打點好。

這院子本就是楚樾租來的，無用的東西都變賣換了錢，兩人帶著幹糧銀錢，便坐著馬車踏上了西去的歸程。

一路奔出了西城門，楚樾看了眼被甩在身後的西川城，目中閃過看不明的情緒。

催動馬匹，馬車迅速朝著往西的小路奔馳而去。

西域小國眾多，所以官道不如大胤那般寬闊平坦，好在楚樾駕車技術好，一路趕著馬車沿著官道走了兩日，也算平安無事。

不過，路途漫漫，總有妖邪。

這日眼瞧著就要繞過眼前的大山，就被山林裏竄出的一群人攔住了去路。

這群人穿著辨不出國別的奇怪衣裳，扛著大刀，來勢洶洶，目的明確。

這是碰上劫道兒的了。

這群土匪的頭子一瞧見楚樾冷清清的俊俏樣子，先是一楞，然後才誇張地叫囂起來：“留命不留財，懂不懂規矩，趕緊給老子滾下來！”

周氏在車裏聽到動靜，嚇壞了。

“樾兒，這，這是幹啥啊？”

周氏到底是多年沒有處過世了，楚樾只一打眼，就知道這就是之前在西川聽說過的沙匪了，他們常年藏身在西域的山林裏，專門打劫過往的行人商客為生。

原以為這裏還離沙漠尚遠，沒想到還是遇上了沙匪。

土匪頭子看楚樾不吭聲，氣得將大刀揚著就往車轅上剁過來，沒想到楚樾眼疾手快一拽韁繩將車子偏了幾分，弄得那土匪差點撲到了黃沙裏。

“我去你娘的……”

楚樾眉頭一皺就要發作，身後周氏扯了扯他的袖子，“樾兒，莫惹事，聽他的……”

這群人泯滅人性，即便是給了錢也不會饒你性命，在整個西域都是人盡皆知了。

“娘，你坐好，別出來。”

囑咐好周氏，楚樾一撐車板，躍了下來。

那土匪頭子面色一喜，得意洋洋地說：“算你小子識相！趕緊的，把包袱馬車都留下，人給我滾到一邊先！”

“如果不呢？”

楚樾聲音淡然，土匪們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一陣才明白，頓時躁動起來。

“虎子哥，他瞧不起咱們！”

“他娘的膽兒太肥了！”

“砍死他砍死他！”

一句話點燃了這群土匪的怒火，他們紛紛扛著大刀叫喊著沖了上來。

楚樾抽出早就備在車上的寶劍，不需要思考和回憶，下意識就行雲流水般舞起來，沒幾招就將當先沖過來的幾人一一挑翻。

“虎子哥，這點子有些辣手啊！”

叫虎子的土匪頭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振臂喊道：“當我兄弟沒人？讓後面的兄弟都下來！”

楚樾擊退土匪，剛想駕車離開，就見到一大群同樣模樣的土匪，沖了過來。

竟還有這麽多……

楚樾看著身後驚慌失措的周氏，剛準備硬沖過去，就聽到一陣“嗖嗖”聲從身後穿過，射中了已經靠近的幾個土匪。

心念電轉，楚樾一扭頭，就看到面容嚴肅冷厲的沈南星。

將手中另一把弩箭拋給楚樾，沈南星聲音囂張傲慢。

“哪兒來的雜碎，簡直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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