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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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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襲爵的人與妻和離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閔恩衍沒想到, 他與簡玉紗不過兩日便和離了,禮部的人特地派人過府,通知說已經記錄在策了, 簡玉紗從此不再是承平伯夫人,亦不是一品誥命。

閔恩衍聽到消息的時候恍恍惚惚,忽然一下子醒悟過來,簡玉紗跟他沒關系了。

閔家的人皆大歡喜。

大房的夫妻二人心裏還惦記著印子錢的事兒,便催閔恩衍前去要秀才口供。

閔恩衍心裏莫名煩躁, 皺著眉頭說:“她總還要回來收拾嫁妝, 那時我再跟她說。”

閔恩衍等啊等,簡玉紗卻都沒來。

簡玉紗只派了鄧儉忠和丫鬟們去收拾嫁妝,卻因平日裏轉移了不少, 又收拾得齊整,不過一個時辰而已,簡玉紗所有的東西,全部轉移出去,連一根絲線都沒留下。

她就像是從來沒在簡家待過一樣。

鄧儉忠領丫鬟走之前,將秀才口供交給了閔恩衍。

閔恩衍總有些說不出的不甘心, 他沖鄧儉忠“誒”了一聲,鄧儉忠牛眼一瞪, 閔恩衍怵得往後縮了一步,便打消了心思。

待簡家人走後,閔恩磊跳上前說:“哼,神氣什麽, 日後有他們悔的!”

薛氏奪過口供一觀,催著閔恩磊道:“口供是拿回來了,可那邊兒還不知道口風怎麽樣, 你還不快去一趟,趁早擺平了他們。”

閔恩磊拽著閔恩衍袖子說:“好弟弟,如今我再出面不管用了,人家不買我的賬,左右你都告了幾日假,不如你去一趟,家裏到底是你掌家,只有你面子大。”

閔恩衍推脫不過,閔恩磊出了事,整個閔家都要受連累,他仗著簡玉紗在營裏積累的名聲,便去前院點家丁隨同。

閔恩衍前腳剛走,柳氏便召了家裏的女眷一起,商議怎麽對付簡玉紗。

她要讓簡玉紗這輩子再也嫁不出去!

薛氏在柳氏咬牙切齒的時候說了句理智的話:“可簡氏又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她從前可是簡家女,她的樣貌才能,便是咱們可勁兒編排,也騙不過別人的眼睛。”

柳寶茹媚眼一擡,說氣話來文文弱弱,卻十分有分量,她道:“那就說她不守婦道,閔家可憐簡家無後,才給她留了個全臉,與她和離,而非休棄。”

閔宜婷思及自己的醜事,恨不得簡玉紗也嘗一嘗受人議論清白的滋味,站起來說:“這個好!就說她偷人!她一個嫁人婦人,成天往武館裏跑,那可是男人堆,還有那個什麽鄧儉忠,說是她的家奴,誰知道是不是!”

柳氏眼神得意,笑道:“這樣的流言傳出去,她這輩子都沒人要了。”

薛氏幸災樂禍的眼神閃動著:“娘,那媳婦這就出去布置了……”

柳氏點了點頭。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傳流言蜚語堪比傳疫病,京裏人,頭一日聽說閔恩衍與簡玉紗和離,早就議論瘋了,大家小巷隨處可聽見百姓談論此事的聲音,簡氏武館附近的茶攤兒牛雜攤兒,就連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在說兩人和離之事。

眾人原是猜測二人性格不合。

直到柳氏的消息從閔家放出去……

簡玉紗頂著一張艷絕京城的容顏,勾一勾指頭,就能讓男人為之傾倒,嫉妒與偏見,讓她偷人一事,成了定論。

那麽,簡玉紗跟誰偷人,又成了一樁懸案。

眾說紛紜,誰也拿不出證據。

簡玉紗早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偷人”的消息,還是丫鬟特地跑來告訴她,她才知道的。

瑞秋氣得不輕,紮了個小人,密密麻麻紮了數根針解了氣,才到能勉強心平氣和地同簡玉紗說閔家的惡行。

簡玉紗眉頭都沒蹙一下,停了手裏的筆,只同瑞秋道:“去請鄧叔過來。”

瑞秋咬牙道:“對!請鄧叔去,讓鄧叔把閔家都砸了!再把閔家的人都揍成豬頭!”

簡玉紗笑著搖了搖頭。

瑞秋去請了鄧儉忠過來。

鄧儉忠也愁,姑娘家的聲譽原是最重要,閔家潑“不貞不潔”的臟水,簡玉紗以後還怎麽嫁人。

他氣沖沖道:“姑娘,今兒我叫徒弟們都不練功夫了,這就沖到閔家去,揍他個鼻青臉腫!便是衙役來了,我也有得說!”

簡玉紗自從親眼見證了簡明光被汙蔑挪用軍餉,早把“聲譽”這種東西看成虛的了,再好的名聲,也沒有銀子好使,再好的銀子,也沒有權勢好使。

求旁人的目光,不如求無愧於心。

簡玉紗說:“鄧叔,不能鬧黃了武館的生意。閔家那邊兒既然還有功夫傳我閑話,那就讓他們忙起來。”

鄧儉忠心思一動,問道:“姑娘是說秀才那邊……”

簡玉紗點了點頭:“閔家有現成的仇家,汪家比咱們還恨閔家,我們順水推舟就是。”

鄧儉忠心領神會,轉身就走了。

隔日,整個閔家又陷入放印子錢逼死秀才寡母的風波之中,閔家自顧不暇,停了閔宜婷的婚事,也停止了對外傳播和簡玉紗有關的流言。

只是簡玉紗“偷人”的名聲,到底是傳出去了。

幼官舍人營裏,陸寧通已經好幾天沒見到簡玉紗也沒見到閔恩衍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假,他剛回家,屁股還沒坐熱,陸夫人急急忙忙趕來問陸寧通:“小伯爺怎麽與簡氏和離了?簡氏果真在武館裏偷人了?”

陸寧通一口茶噴出來,懵懵地問:“簡氏與閔恩衍和離了?”

陸夫人奇了怪了:“你與閔恩衍不是日夜同眠?這事兒不知道?”

陸寧通大喜過望,簡氏與閔恩衍和離了,那可太好了!

天大的好消息,怎麽現在才有人告訴他!

陸夫人一見陸寧通這般反應,心裏更急,拉著陸寧通問:“你快告訴娘,到底怎麽一回事,好好兒的怎麽要和離了?小伯爺心情如何?影不影響你們在營裏考核?”

陸寧通仰天大笑:“不影響。和離了好,和離了好啊。娘,他們和離了,你兒子我能考得更好!”

陸夫人一頭霧水,轉而問道:“簡氏在武館那什麽的事,你半點兒消息不知道?”

陸寧通灌了一大口水解渴,笑嘻嘻地同陸夫人道:“簡氏要真偷人,那就是跟我偷人。”

陸夫人一巴掌拍在陸寧通腦袋上,斥道:“你這混小子,怎麽說話的!你要真和你好朋友的妻子不清不楚,看我不扒你的皮!”

陸寧通揉揉腦袋,皺巴著臉說:“娘,有些事你不知道,我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我年紀不小了,您快點兒給我準備娶妻的事兒吧!我有心儀的姑娘了。”

陸夫人更茫然了……怎麽一會兒一個話題,她都跟不上了。

陸千戶正好從外邊進來,身上還穿著官服,聽見陸寧通說的最後一句話,壓著急切故作淡定地問道:“你心儀哪家姑娘?就你這個混樣子,你先照照鏡子看看,配不配得上人家,若配不上,我和你娘去提親的時候,被人家趕出來就丟人了。”

陸寧通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是有些配不上……不過我努努力吧。”

陸夫人聽出些不對勁,她心神都慌了,揪著陸寧通的耳朵問:“你成天在軍營裏訓練,和簡氏有什麽幹系?陸寧通,我告訴你,你真要敢做了為人不齒的事,我第一個不饒你!”

陸寧通從椅子上站起來,豎指對天,一本正經道:“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曾汙過簡氏清名。”

陸夫人剛剛放下心,陸寧通又說:“但是簡氏既與閔恩衍和離,日後嫁娶,自不相幹。娘,這回我總可以愛慕簡氏了吧!”

陸夫人差點就昏厥了。

陸千戶板著一張臉訓陸寧通:“你這混賬,胡沁什麽玩意,簡氏是從承平伯府和離出來的婦人,小伯爺平常又和你親密無間,你們二人親似兄弟,你想幹什麽?你想讓天下人都恥笑你,恥笑陸家?”

陸夫人頭一次對陸寧通大吼:“你還敢說你沒‘欺負’簡氏?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兒子!”

夫妻二人頭一回在管教兒子的事情上使用了同樣的手段。

陸寧通挨了好一頓揍。

陸寧通委屈得抱著腦袋哀嚎,簡氏與閔恩衍互換身子,這是菩薩都想不到的事,他以這種方式認識簡氏、仰慕簡氏,與簡氏成為知交,這能怪他嗎?!

陸寧通臉上掛了點彩,陸夫人於心不忍,才制止了陸千戶。

陸家夫妻二人撒了氣,嚴肅地同陸寧通說:“朋友妻不可欺,何況簡氏還……還曾經是誥命夫人,不管你與簡氏從前怎麽樣,今後不許你跟她有任何私交!”

陸寧通揉了揉發紅的顴骨,撇嘴道:“說到底,你們就是不信我。若我告訴你們,從我第一次過月考開始,便是簡氏的功勞,時至今日,我能在營裏平步青雲,也都是簡氏幫的我,你們可還阻止我心儀簡氏?”

陸千戶與陸夫人面面相覷,陸寧通怕不是病了,又開始說胡話了。

陸夫人耐下心問陸寧通:“通哥兒,你到底想說什麽?”

陸寧通疼得長“嘶”一聲,搖了搖頭道:“虧你們比我多活二十年,我與閔恩衍相交不是一日兩日了,起先我與他相交,他是什麽樣子,我是什麽樣子;後來閔恩衍娶了簡氏,我與閔恩衍又是什麽樣子,你們不清楚麽?”

陸寧通盯著陸夫人的眼睛說:“娘,你不是去過閔家嗎?就柳氏那樣的婦人,教了個眼瞎心盲的女兒偏要嫁給汪志才,難道她還能教出什麽好兒子來?你眼裏的閔恩衍,一切都是托的簡氏的福,沒有簡氏,就沒有現在的‘閔恩衍’。娘,你喜歡的是簡氏,可不是閔恩衍。我喜歡的‘恩衍’哥,也是簡氏,而非閔恩衍。”

陸夫人糊塗了,陸千戶更加糊塗。

陸寧通瘋瘋癲癲的,根本就不知道說的什麽玩意兒!

陸寧通搖了搖腦袋,道:“聽不明白算了,我懶得跟你們多解釋。我得出去一趟,閔恩衍既與簡氏和離,說明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了變故,我得去見一見我的‘恩衍哥’,我得知道,一直以來鼓勵我、引導我走正道的人,是什麽樣的人,我得當面跟她說一聲謝謝。”

陸千戶和陸夫人,被陸寧通裝了一腦袋漿糊之後,目視著陸寧通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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