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大封軍隊兵臨城下。

那一天，北疆之地盡數失守。

那一天，北疆皇宮內，散落了漫天飛舞的秋海棠。白色、粉色、紅色……落英繽紛，漫天飛揚，幽雅絕塵，如夢似幻。

北疆大殿之上，卻只有零星的幾個身影。北疆大皇子耶律柳擎端坐於王座之上，身邊放著一把沾滿鮮血的青光劍，在他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株粉色秋海棠。而在他的面前，大殿之下，四道身影巍然而立。

耶律柳擎輕輕地撫摸著秋海棠嫩小的花瓣，幽幽道：“或許，自從沈時死後，我們這幾個人的一切，就都變了，是不是？”

“柳擎師弟，皇上師弟，非要走到這一步嗎？難道就不能握手言和，我們都是同門弟子啊！”彥不歸沖到封軒朗面前，驚慌道。

“彥師兄……”封軒朗的眼眸裏，充滿哀傷。

“不歸，修得無禮！”莫言連忙將彥不歸拉回自己身邊。

封軒朗擡起眼眸，望向此時坐在王座上，早已因浴血奮戰而血跡斑斑的身影，淡然道：“柳擎……只要你肯投降，我會放過整個北疆皇室，你也知道，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閃失！”

“哈哈哈哈！”耶律柳擎失聲大笑：“多謝朗公子了，北疆和大封爭端不斷，如今是這樣的結局，也好，也好！至少你我之間，不再有任何虧欠了！”

“柳擎，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嗎？”修阡陌美目中，湧上了一絲哀傷。

“柳擎，我們真的非要走到這一步嗎？”封軒朗痛心道。

“秋海棠，是我們北疆的國花，冥冥之中也是預示著我這個北疆大皇子的悲哀啊！”柳擎擡起眼眸，望向封軒朗和修阡陌，問道：“朗公子，三少主，你們知道，秋海棠的花語是什麽嗎？”

“秋海棠又稱‘相思草’，予以‘相思’‘苦戀’，因其名又名‘斷腸花’，故又寓意‘斷腸’。”修阡陌答曰。

“三少主所言極是啊！相思草，斷腸花！”耶律柳擎將手中一株秋海棠握得更緊了，“其實我真的和羨慕你們，你們可以兩情相悅，可以不顧一切，即便你們將來，要面對流言蜚語，世俗眼光，但你們卻是真心相愛的。可是我呢，我只能守著一份思戀，一份苦戀，因為我知道，在他的心裏，永遠就是只有一個人。而我，永遠不會成為他心目中的那個人，你說，是嗎？朗公子！”

耶律柳擎言畢，將憂傷的眼眸停頓封軒朗身上，在眾人對耶律柳擎的話語充滿驚訝時，繼續說道：“朗公子，三少主，雖然我現在說這些，顯得有些可笑，不過，我還是要說啊，因為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耶律柳擎言語中，出奇的平靜，只是此時他的面容卻是愈來愈蒼白，身子也愈發顫抖。

“柳擎！”封軒、修阡陌、莫言和彥不歸終於恍悟，柳擎的氣息，不對勁啊！封軒朗隨即一躍而起，來到柳擎面前，將柳擎顫抖的身子扶住。

修阡陌、莫言和彥不歸也緊跟而上。莫言連忙抓起耶律柳擎的手，為他把脈診斷，當下便是面無血色。

“柳擎師弟……你自斷經脈了！”莫言顫言道

“柳擎，你堅持下，我現在為你治療！”封軒朗旋即將手中軒轅劍化為軒轅玉，將其放在耶律柳擎眉心處。然而耶律柳擎卻將軒轅玉直接取下，拒絕治療！

“柳擎！不要任性了，我不許你有事，明白嗎？”封軒朗將耶律柳擎緊緊抱住，大聲吼道。

耶律柳擎苦笑道：“沒想到，我最終的結局，和沈時一樣，都要死在你的懷裏了。只是想到我是死在情敵的懷中，呵呵！”

“柳擎，你……”

“朗公子，三少主，莫言師兄，彥不歸師兄，待我死後，將我的骨灰一半葬在我的故土，另一半，灑在這一盆秋海棠裏面，將我放在沈時的墓邊，讓我能夠陪著沈時，好嗎？”耶律柳擎請求道。

“柳擎，你喜歡沈時？”修阡陌恍然大悟。

耶律柳擎慘笑：“是啊，可惜沈時的眼中，就只有朗公子一人了！我不怨任何人，或許只有這樣的結局，對我們都好！朗公子，或許看來，當初我接近你們是另有目的，但是，我確實很愛沈時，我的心，你能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我也從來都沒有怨過你，柳擎！”封軒朗哽咽道。

“朗公子，善待我北疆子民，還有我皇室中人，好嗎？”

“嗯，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謝謝你，朗公子！好想回到當初，我們六個人一起的那段時光，無憂無慮，好生自在啊！我好想沈時，真的好想他！”柳擎言畢，身子終是緩緩倒下。

“柳擎！”

“柳擎！”

封軒朗、修阡陌、莫言和彥不歸早已泣不成聲。

耶律柳擎走得很安詳。在他看來，這樣的結局，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吧！大封皇朝的軍隊，在此之後，迅速掃蕩了匈野。繼北疆後，匈野王朝繼而覆滅。這場戰爭，歷時三個多月，當戰爭結束時，已經到了十二月份。封帝朗，以自己的雷霆手段，也向其他正蠢蠢欲動的各國，展示了大封皇朝的實力雄厚不容侵犯。

只是在舉國歡慶時，封帝朗和修三少主，卻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在皇烈陵，沈時的墓邊，悄然多了一盆粉色的秋海棠。讓人驚嘆不已的，是這株秋海棠，無論嚴寒還是酷暑，一年四季，都艷麗依舊，不曾枯萎，不曾雕零。

這株秋海棠，就這樣默默地守護著墓主。年年歲歲，長長久久！直至大封皇朝沒落，新的世紀到來，直到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崩塌，最後化為世間塵埃。然而，終將無法湮滅，耶律柳擎，對沈時情到刻骨，愛到深處的痕跡。

乾清宮內，封軒朗手中端著一株桃枝，將其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自己的龍榻邊。雖然已經是入冬季節，桃枝已經掉雕零，但封軒朗還是小心翼翼地照看著，等待著來年開春之際。

不知不覺中，已經是修歷二年了。去年的現在，封軒朗和修阡陌兩人，仍然受困在深坑之中，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而一年過去了，其間卻發生了那麽事情。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很多人，再也不能見到了。

就在封軒朗思慮飄忽之際，一道溫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的皇帝陛下，用膳啦！”

“阡陌！”封軒朗回過身來，只見修阡陌早已端著食物，向他款款走來。

修阡陌將做好的飯菜放在桌案上，拿起玉箸，道：“呆子，過來！”

“嗯，好！”封軒朗乖乖地走了過去，一見到桌面上的菜肴，不覺一楞。這都是桃花膳啊！桃花煮鱖魚，桃花羹，桃花餅，桃花餃子……還有一壇酒，是桑落酒！

“來，嘗下為夫的廚藝！”修阡陌拿起玉箸夾了一口魚肉，往封軒朗口中送過去。

封軒朗坐在修阡陌旁邊，張開嘴，吃下了這口魚肉。魚肉細膩可口，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桃花香。還是原來的味道，不變的情懷。

“怎麽樣？好吃嗎？為夫好久都沒有做了！”修阡陌有點難為情道。

封軒朗點了點頭，“好吃，很好吃呢！”

修阡陌一臉自豪：“哈哈，呆子，我就知道，為夫的手藝一直都是棒棒噠！”

封軒朗一臉黑線，沒好氣地說道：“哼！真的是一點也不謙虛，給你一點陽光就燦爛，給你一點洪水就泛濫，給你三分顏色啊……”

“我就開起染坊啦！”修阡陌愉快地接道。

封軒朗按照慣例給了他一個白眼了，然後好奇地問道：“現在是冬天了，你哪來的桃花呢？”

“呆子，兩年前的除夕之夜，在蒲州城時，我們說好了，到三月桃花盛開之時，我們自己取一些新鮮的桃花瓣來做桃花宴，想必甚為美味呢。我還說過，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摘桃花的，只不過，等不到那一年的三月桃花盛開了，而且這一等，就是兩年！呆子，這一個承諾，為夫算是遲到了！”

擡眸凝望著修阡陌此時愧疚的容顏，封軒朗猛然記起。是啊，兩年前的除夕之夜，他們曾經說過，要一起去摘桃花的！只不過後來，他們等不到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了，他們雙雙受困於深坑內，整整一年的時間。等他們出來後，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到來，皇朝之戰，囚籠戰役，讓他們無暇顧及這些，無法攜手看遍桃花美景，無法攜手共享雲上風景。

終於在這個時候，能夠了卻當年未了的心願了。

“現在不是桃花季節啊，這桃花，你是怎麽弄來的呢？”

“一年前，我為雲姨治療回來後，便親手去‘雲上風景’采摘的，然後，就一直冰凍起來，保存至今了，終於，可以親手為你做一頓桃花宴啦！”修阡陌一臉興奮道。

封軒朗眼睛一紅，鼻子一酸：“原來，你一直都記得啊！”

“哎，呆子，不要哭啊，不要被我感動哭啊！”修阡陌急道。

封軒朗吸了吸鼻子，隱忍住眼中即將流出來的淚水，“阡陌，你這樣寵著我，真的會寵壞我的！”

修阡陌呼了一口氣，放下玉箸，將封軒朗一把摟緊懷裏，“不怕不怕啦，夫君寵著自己的媳婦，很正常的啦！我知道，這些日子，你都在為沈時和柳擎的事情而傷心。不過我相信，那株秋海棠，會一直守著那方墳冢的，而沈時和柳擎，相信墮忘川輪回後，終有一世，他們會在一起的！”

“當真如此？”封軒朗問道。

“是呢！來，為夫餵你，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修阡陌說罷，拿起勺子，舀了一顆桃花餃子，自己咬了一口後，另一半餵給封軒朗，“你一半，我一半！”

封軒朗乖乖地點了點頭：“好！”

然後，張口，吃下！慢慢咀嚼，細細品味。這是修阡陌的味道，他要永遠記住這些味道。即便這一世後，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他都要找到這個味道，找到這個深愛的男人！

阡陌，如果要輪回，我封軒朗寧可不墮忘川，不飲孟婆湯，也要尋找你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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