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我嗎？”衛靖終於是艱難地開口。

悟空輕輕一笑，衛靖仿佛覺得春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你當真以為，那點藥性也是我控制不了的嗎？”悟空輕聲說道，眼眸靜靜的看著衛靖，有那麽一瞬間，衛靖仿佛覺得世界好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一樣。

衛靖此時的內心是波濤暗湧的，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悟空，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你……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悟空沒有在回答，從他的眼神之中，衛靖已經找到了答案。

衛靖看著他有些不解，緩緩嘆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其實她們兩個人之間，有些話也不一定是要說得清晰，但彼此都懂的。

衛靖的意思是，既然如此，從前悟空又為何執意這樣拒絕她。

悟空無奈嘆了一口氣，他緩緩地，一字一句說道：“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衛靖良久都沒有做聲，她慢慢地走到悟空跟前，一字一句問道：“那你就可以待我這樣狠心？”

悟空緩緩地閉上了眼，他沒有去看衛靖，但單就只是這個動作，衛靖心中就明白了，對於她，悟空是心中有愧的。

“我們之間沒有未來。”悟空睜開眼，緩緩說道。

是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和衛靖是沒有未來的，倘若她不是未來的皇後，也會註定要許配給世家公子的，而他只是一個出家人。

或許從一開始，錯的就只是他而已，他和衛靖不一樣，他知道酒有問題，他是清醒的，他可以克制，可以什麽都不做，但是他心已經先於他的動作而破誡了。

他知道，他的禪心已破，他是真的完了。

哪怕前方是無盡的荊棘，那他也只要現在了，哪怕是阿鼻地獄，他也願意去下了。

所以，從一開始，錯的就是他，甚至可以說，是他毀了衛靖的人生。

他想伸出手摸一摸衛靖的發絲，但終究是怯弱了，他的手又縮了回去，他苦澀一笑：“是我連累了你，衛靖，我對你不起。”

衛靖的眼眸已經迷上了一層水霧，她忽的抓住他的手，不住地搖著頭，說道：“我不要對不起，真的，我從來都不喜歡你說對不起的，你怎麽就這般喜歡操縱我的人生呢？我喜歡你，你卻要我嫁給別人，我心灰意冷，你卻又給我希望，我向你靠近，你卻又狠狠將我推開，悟空，我只是和你互相喜歡而已，我有什麽錯呢？你又有什麽錯？”

悟空固執地搖了搖頭，他說道：“不，衛靖，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才是真的有罪的，該下阿鼻地獄的，也應當是我。”

衛靖知曉他固執，自己是真的爭執不過他的，她索性就跳開這個誰對誰錯的問題，她問悟空：“是不是，若沒有那件事，你就真的只會當此生都不曾遇見過我？”

悟空側過臉去，異常堅定地回答：“是。”

衛靖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無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但其實，她和悟空卻都是一樣的，都是認為是自己的錯，和對方沒有絲毫的關系。

“你怕死嗎？”衛靖問道。

悟空輕輕笑了笑，回答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可是你死了，你就看不到我了。”衛靖幾乎是喊出來的。

悟空沒有說話，是的，衛靖道出了他心裏的恐懼，他忽然發現，在這個世間，他最割舍不下的，卻是衛靖。

“我知曉你的性子。”悟空沈默了良久，還是緩緩開口說道，接著，他目光深邃地看著衛靖，“其實我不後悔，我從懂事開始，我就是佛祖的人了，我不知道自想要什麽，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寡淡的，但你不一樣，你還有大好的人生，我知道，憑你家的地位，你是不會有事的。”

悟空說著，衛靖唇邊的諷刺卻是愈發地濃厚：“你真殘忍。”

悟空不語。

衛靖也不語。

兩個人互相對峙著，衛靖還是拜下陣來，眼睛卻再次紅了：“你待我永遠都是這樣的殘忍，生，你為能讓我與你同寢，死，你卻連個同穴的機會都不給我。”

悟空站起身來，拍掉了身上的灰塵，看著衛靖平靜說道：“那你可知我的殘忍都是為了什麽？”

“為我好是嗎？”衛靖回答，接著，她逼近了悟空，“為我好，你總是有那麽多的為我好，那你當真知道，你的為我好是我需要的嗎？”

“衛靖，你我都改變不了，菩提本無物，明鏡亦非臺，你何不看開一些呢？”悟空耐心說道。

放開？衛靖忽然覺得這個詞有些有些嘲諷。

她強忍著淚意，對著悟空說道：“我衛靖，不管旁人怎麽看，總之我是問心無愧的。”

“可我問心有愧。”悟空強調，衛靖清楚，他潛意識裏，還是覺得他破誡了。

比起做她衛靖的夫君，他更願意去做一個歲月靜好的和尚。

“衛靖，你看啊！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何苦……”

悟空的話尚未說完，衛靖的唇已經貼上了他，悟空知道，自己這一次又輸了，面對衛靖之時，他總是輸得一敗塗地。

悟空唇齒間開始炙熱起來，他逐漸化被動為主動，反正從一開始他就是錯了。

前方是懸崖，但是他的馬，卻已經勒不住了。

良久，悟空才放開衛靖，他的眼睛有些紅紅地，他看著衛靖說道：“我不只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你答應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衛靖緊緊地咬住唇，沒有說話。

悟空按住了衛靖的肩，再一次重覆道：“答應我。”

“倘若我不答應呢？”衛靖問，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的模樣已經是無奈透頂了，但是她就是想看到悟空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的神情。

“倘若你真的執意尋死，那我就只好今日就死在你的面前了。”說著，悟空側過了身。

衛靖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他是真的做得出來的，但是她不希望他死，哪怕可以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她哽咽道：“我答應你。”

“衛靖，你以我的名義起誓，若你有違此誓，我死後便下阿鼻地獄，生生世世受盡折磨，永世不得超生。”悟空平靜說道。

他越平靜，衛靖此時的心中就越不平靜，衛靖問他：“這既然是我自己的誓言，又何須拿你來賭咒。”

悟空不答，片刻之後，他才說道：“你只說你答不答應？”

衛靖苦澀一笑，垂下眼眸道：“我能說我不答應嗎？”

衛靖說完，就按照悟空說的起誓，她很明白悟空的用意，悟空這是怕她反悔，唯有事關悟空，衛靖才不會輕易毀約。

悟空輕輕地抱住她，輕聲說道：“你該走了。”

衛靖搖了搖頭。

悟空卻當機立斷地松開了衛靖，任憑衛靖如何同他說話，悟空只是盤著腿，一句話都不說。

衛靖無奈，只好離開了。

但是讓衛靖不曾想到的是，這是悟空唯一在她面前沒有自稱貧僧的一次，這也是悟空唯一一次，站在清醒的時候給她的溫存。

但也真的是唯一了，因為在這個中秋之夜，在衛靖自走了之後，悟空就自殺了。

衛靖這才反映過來，為何悟空要她賭咒不會殉情，卻沒有賭咒讓她不要劫法場。

這是悟空的意思，悟空知道她會這樣打算的，他一早就做好對策了。

他選擇了死，選擇了給衛靖加一層活著的枷鎖。

若說這個中秋夜，衛靖是過得不明悲喜之外，修寧卻也是好不到哪裏去的。

皇宮裏的宴會，一如既往的是索然無味，宴會的中場，太後就說道：“哀家有些乏了，不如這樣，修寧，你陪哀家出去走走。”

只要是陪太後，修寧就感覺壓力特別大。

太後絕口沒提蘇音之事，修寧就猜到了，蘇音是真的沒有向太後稟告。

太後忽的感慨道：“你約莫是不知，深兒母妃過世，皇帝將她帶到哀家跟前時，他還那樣小，一轉眼就已經是都娶了媳婦了。”

“是啊！”修寧附和道，“王爺平日裏也知道皇祖母待他最好了，也沒少掛念皇祖母。”

太後笑了笑：“就你的嘴甜，慣會說些討哀家歡心的事情。”

“沒有，修寧不敢，修寧說的也是實情。”修寧垂下眼眸說道。

“先帝在時，哀家也沒少和他拌嘴，因為其他的嬪妃的事心中不愉快。”太後看著湖裏花燈，有些惆悵地說道，接著，她擡起眼眸看著空中的圓月，“以前的中秋，總有先帝在身邊，和他吵吵鬧鬧，可是當先帝去的第一個中秋，哀家是一個人看的月亮，看著看著哀家當時就哭了，一個人看月亮的感覺啊！”

修寧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斟酌了一番，才道：“皇祖母如何是一個人看月亮呢？這宮裏是有這麽多的人同皇祖母一道過的中秋呢！”

太後笑了笑，眸光轉向了修寧，她問道：“煙火易冷，人走茶涼，你可聽說過？宴席再熱鬧，又有幾個人是真心的呢？繁華易逝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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