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敘過舊後，顧媽媽帶著梅香去給齊老太太磕頭，又見了小王氏，回來時，得了不少賞，到了晚上，葉昕眉非要跟顧媽媽睡一個房，顧媽媽死都不肯睡正床，便在榻前安了個鋪。

“……太太待你可好？”深夜了，兩人還在聊天。

“好多了，齊姐兒也變了個人似的。”葉昕眉道。

“不過是想借著王爺的勢罷了，小姐，千萬要提防太太，有些人是狗改不了吃屎。”顧媽媽道。

“嗯，我知道，我不會忘了娘是怎麽死的。”葉昕眉道。

“小姐記得就好，如今二小姐進了宮，又升了品級，以後你們姐妹關系還真難說。”顧媽媽道。

顧媽媽雖然有時候糊塗，眼界卻比一般的人都高，她的見識不是珠玉和竹韻幾個能比的。

葉昕眉也擔心過這個問題，不過還好，幸虧不是嫁給了殷書寧，否則奪嫡之爭時，她和葉齊眉該如何自處？

殷書寧不象表面看起來那般無害，費盡心機恢覆自己王子身份，肯定有所圖謀，以他的個性，不是一個親王爵位就會安心的。

“媽媽，到現在，我還是沒能找到明月的下落，我見過魏公子的弟弟魏將軍，可魏家對娘的成見很深，根本不肯談起當年之事。”葉昕眉道。

“這事急不得，再說了，侯爺如今已經知道錯了，你娘的冤情其實大家心裏也都明鏡似的，最重要的是，小韜的身份已經恢覆，侯爺和老太太也當眼珠子疼著，你娘的事，慢慢來吧，總得給她一個說法，以安她在天亡靈。”顧媽媽道。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窗戶有動靜，顧媽媽一咕碌爬起來：“誰？”

葉昕眉卻道：“蓮蕊，深更半夜來了幹嘛？”

蓮蕊從暗處緩緩走出：“小姐有進步嘛，連我的腳步聲都聽得出來。”

“除了你，誰深更半夜會爬我的窗，不要命了麽？”葉昕眉不屑道。

“你是世子爺跟前的侍女？”顧媽媽警惕道。

“如今不是了，王爺讓我守著小姐呢。”蓮蕊道。

“可不是麽？反正我沒危險的時候，她都守著，正遇到難處，肯定是找不到蓮蕊姑娘的。”葉昕眉冷笑道。

蓮蕊愧疚地垂下頭：“小姐，王爺已經處罰過我了。”

“處罰？”葉昕眉已經沒心情聽了，那夜在樹林裏，如果不是荊王出現，她可能已經死在毒蛇口下了。

“麻煩你回去吧，我跟前沒你，保不齊王爺還擔著心，會派個著用的人來，有你在，他一直以為我是安全的呢。”葉昕眉道。

以前蓮蕊也有好幾次如此，葉昕眉次次都原諒了，很少象這次如此強硬。

顧媽媽不知葉昕眉都發生了什麽事，便在一旁聽著，並不插嘴，但從葉昕眉的意思來看，蓮蕊是王爺派來保護葉昕眉的，但這位姑娘卻總在緊要關頭失去了蹤跡，這一次又不知浪到哪裏去了才回來。

“小姐恕罪。”蓮蕊臉色慘白，跪下道。

她素來高傲，在葉昕眉面前從沒有仆人的樣子，兩人象朋友一樣，葉昕眉還常被她譏笑，難得如此恭敬卑微。

葉昕眉道：“起來吧，蓮將軍，我可不敢受。”

“那日知道有人跟蹤小姐，原是暗地跟在小姐身後保護的，可是……”蓮蕊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不要跟我說，突然有軍情，你不得不執行，我記得，王爺給你的指令是保護我，其他的事應該與你無關吧。”葉昕眉道。

“小姐要打要罰，蓮蕊都認，還請小姐不要趕走蓮蕊，不然，王爺真的會……讓蓮蕊回家去的。”蓮蕊著急道。

“回家？你的家在哪？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如果能回家，讓父母給你找個人好生嫁了，不是更好麽？”葉昕眉好奇地問道。

“我……不能回去。”蓮蕊道。

“為什麽不能回去？”葉昕眉好奇怪。

“恕蓮蕊不能說。”蓮蕊垂著頭道。

“那你哪兒來，回哪兒去，你又不是我的奴才，沒必要跟著我。”葉昕眉道。

蓮蕊都要哭了：“那日著實不得已，也知他對小姐並無惡意，所以，還請小姐諒解。”

“就算那人對我沒有惡意，但你幫我逃出府裏的原由總還記得吧，你卻讓我孤苦無援，毫不費勁就被抓回去，如果……不是他顧忌王爺，不敢強娶，你可知我現在的結局會是什麽？”葉昕眉冷笑道。

“小姐……”蓮蕊哭道：“那日蓮蕊就在軍中，也知小姐已經來了，可身不由已啊，他們將蓮蕊控制，不許我去見小姐。”

“他們是誰？西山大營不都是王爺的屬下麽？”葉昕眉警惕地問。

“他們也不是……壞人，只是……”蓮蕊吱吱唔唔道。

“算了，我沒本事做你的主子，更沒有資格讓你保護，回王爺跟前去吧，王爺想怎麽怎麽置你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會要求王爺對你做什麽，我們算是朋友一場，緣份到此為止。”葉昕眉道。

“小姐……”蓮蕊終於哭出聲來：“軍中的事，不是小姐想的那麽簡單，王爺知道我的難處，才會再派我過來保護小姐，小姐放心，從今以後，蓮蕊只認小姐為主子，再也不敢有二心。”

“小姐……”顧媽媽道：“再給她一次機會吧，你跟前正缺象蓮蕊姑娘這般有本事的人，她雖不對，卻得王爺信任，肯定有她的長處，若真將她退了回去，王爺那邊肯定會有想法，你還沒有成親，不要駁了王爺的面子。”

雖然不管葉昕眉怎麽做，殷成禧都不會生氣，但是，顧媽媽的顧慮也不是沒道理，不怕殷成禧會如何，就怕會有別有用心的人拿這事又來做文章。

“那好吧，不過，我們約法三章，你再若出差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葉昕眉道。

蓮蕊大喜，磕頭道謝：“多謝小姐大度，多謝。”

竹韻幾個聽到動靜過來，見是蓮蕊，倒也不奇怪，竹韻道：“蓮蕊姐姐可是又在哪裏游玩了一趟啊，又長見識了吧，跟我們說說，也讓我們長長見識？”

若是以往，蓮蕊必定不會讓竹韻好過，但現在，蓮蕊老實多了，再了不敢造次，竹韻在葉昕眉跟前的地位她是清楚的。

等蓮蕊幾個走了，顧媽媽道：“小姐長大了，知道怎麽處置人了。”

葉昕眉道：“她身份成謎，又桀驁不訓，不打壓打壓，以後更能收服。”

“也是見你終於要嫁給王爺了，否則以她的性子，又豈會給小姐你行如此大禮，還如此老實？”顧媽媽道。

也是，蓮蕊看著性子直率，其實最會看臉色來事，殷成禧在時，她便更用心，殷成禧不在，或是她與殷成禧之前的關系難以確定時，蓮蕊的態度又不一樣。

不過，總的來說，蓮蕊這個人不壞，只是有點我行我素，可見她以前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會任性些也是有的。

這一次才是正式出嫁，所以，葉家才真真正正的張燈結彩，府裏上上下下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小王氏更是忙上忙下，迎接賓客，幾位閣部尚書與葉家也有些交情了，便都上門來道賀，當然，他們都不會留飯，喜酒得等回門時才來吃，今天全都會去裕親王府喝酒。

一大早，來的全福奶奶又是柳家大奶奶，葉昕眉都不好意思了，柳家大奶奶卻笑咪咪的：“那天的頭都沒給小姐梳完呢，原來是要等到今天才是正的出嫁啊，真是好福氣，武成王啊，多少女兒家心裏的良人啊。”

雲霓來得更早，葉昕眉還在初窩裏，就被她扯了起來，等葉昕眉用早膳時，她一下便溜得不見了人影，葉昕眉也知道，定是去找葉定誥了，如今公主與葉定誥的感情蜜裏調淚，好得不得了，葉大老爺也請了李大人去宮裏說媒，皇帝則更是喜歡葉定誥這個新科狀元，不止才華橫溢，難得的是，太子和殷書寧都對他讚不絕口，對說他是可造之材，將來必堪大用，雲霓與葉定誥的婚事再無阻隔，日子都定好了，就在開年正月十六。

“柳大奶奶，給她梳個醜妝，最好是讓殷成禧一揭蓋頭就會嚇跑的那種。”

在外頭玩了一圈的雲霓這會子伏在葉昕眉跟前道。

“嗯，最好是畫個三花臉，戴上張飛的頭帽，連紅蓋頭也蓋不上。”葉昕眉感激雲霓的仗義，上次雖說是殷書寧做假強娶，但那時候的葉昕眉，真的感覺很絕望，雲霓的仗義讓她很溫暖，何況雲霓又要嫁給她最敬重的誥哥哥了，以後便與她成了姑嫂，關系更親一步，自是越發喜歡雲霓。

“感情好啊，想想殷成禧與關飛成親……哈哈哈，太好玩啦。”雲霓大笑。

葉昕眉翻白眼道：“誥哥哥那麽斯文的人，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娘子呢？真想不通。”

雲霓被弄了個大紅臉，氣不平道：“他就喜歡我這樣的怎麽樣？你以為都是殷成禧嗎？沒眼力介的莽夫，不知道本宮的好。”

天下也就雲霓活得坦蕩，換了別人，當年瘋狂追著殷成禧要嫁的事，會成為心中的梗，會羞於說出口，可她倒好，沒事拿出來曬曬，好象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曾經的糗事一樣。

而正因為如此，才讓人覺得可愛，葉定誥也才更疼惜她，憐愛她。

“咦，公主也在啊，家裏今天可真熱鬧呢。”

葉昕眉和雲霓幾乎同時回頭看向門外說話之人，葉昕貞，她怎麽來了？

而葉昕恬也在此刻趕了過來，氣喘籲籲的。

竹韻和珠玉兩個也怔在原地，顧媽媽和梅香則一臉懵，很多事情，她們兩個並不清楚，當初葉昕眉之所以來京，就是為了給葉昕貞送嫁，如今葉昕眉出嫁，葉賢貞前來添箱，再平常不過。

“你來做什麽？”雲霓可沒打算客氣。

“昕妹妹出嫁，我這個做姐姐的不來添箱，也說不過去呀。”葉昕貞道，她今天披著錦貉大衣，頭上帶著一套紅珊瑚頭面，手上一對晶瑩惕透的翡翠鐲子一看就價值不菲，加之又是初嫁之人，面色紅潤，整一個富家貴太太模樣兒。

“喲，混得不錯嘛，看起來象個少奶奶呢。”雲霓說話也不怕拿刀子往人家心口上刺。

葉昕貞果然臉色一白，她這一世，出賣家人，出賣朋友，一心想往爬，最後卻只混了個側室，成了葉家的罪人，金陵的笑柄，到現在，五老爺都在京裏混蕩，連生意都不是很熱衷了，就是沒臉回金陵，而葉家長房這一邊，對五房更加冷落，若不是私鹽的事壓著，怕早就將五房逐出門墻。

“昕姐兒……”葉昕貞流著淚走近葉昕眉，竹韻和珠玉兩個如臨大敵：“五姑奶奶，做什麽？”

葉昕貞一臉尷尬，只好在原地頓住：“昕姐兒，姐姐是真的來給你添箱的，以前是姐姐利欲熏心，做錯了事，對不住妹妹你，現在姐姐才明白，所謂的榮華富貴，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命裏無時，強求來的，大多是假富貴，真苦難，如今想來，當初不若嫁個小門小戶，起碼夫妻恩愛，婆家憐惜，不像現在……過得人鬼不如。”

她素來好強要面子，今日卻在葉昕眉跟前服軟認錯，是真過得很苦，誠心悔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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