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娘親總是病著，一直也不見好，爹說京城裏有好厲害好厲害的太醫，一定能治好娘的。”藍馬夾大眼裏含著淚珠兒，紅馬夾胖乎乎的手伸過來替他擦試：“總是長不大，又哭鼻子，很糗的。”

“我沒哭。”藍馬夾挺起小胸脯道。

“那眼淚是怎麽來的？”紅馬夾問。

“他自個要跑出來，怪我咯。”藍馬夾回答得理直氣壯。

竹韻和珠玉兩個立在馬外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不管我的醫術厲害不厲害，讓我先瞧瞧你娘的病好嗎？興許我就給治好了呢？”醫者父母心，這兩個奶娃娃的孝心也很感動人，何況還如此可愛，招人心疼。

“好啊好啊，你真是仁心仁術的好太醫。”藍馬夾拍著胖乎乎的手破涕為笑。

王太醫回身，抽了紮在葉昕眉穴道上的銀針，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昕姐兒，要不要跟我一塊去給你嬸嬸請安？”

葉昕眉先前一直不能動彈，王太醫將珠玉轟走後，她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反正大白天的，他頂多也就說幾句親昵的話兒，能怎樣？

婚書都簽了，什麽都變得沒有了意議，還在乎名聲被毀？

可兩個小哥兒的到來，簡直就是上天最好的良藥，治愈能力太強了，饒是她百念具灰，心存死志，也被這兩個孩子弄得忍俊不禁，心底的陰霾暫時散開，聞其聲已經愛得不得了，再一看他們的顏值，簡直就象撿了寶：

“要去，要去，許哥兒，軒哥兒，快過來，姐姐這裏有糖。”葉昕眉象個突然從籠子裏放出來的鳥，鎖住的心靈暫時放開，笑容也爬上了她清麗的嬌顏。

王太醫看得癡了，這兩個孩子真是治病良藥啊，就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忘記殷成禧，會慢慢接受現實，更接受自己。

“糖？姐姐拿我們當小孩子麽？”紅馬夾的軒哥兒道。

“是啊，我們早過了一兩顆糖就能哄哄的年紀了。”藍馬夾的許哥兒也背著手，一臉鄙夷道。

葉昕眉正感覺羞愧，這兩天出逃在外，屋裏也沒備什麽新奇的點心，若是殷成禧在就好了，他會做好多好多點心，肯定能哄得這兩個小鬼頭服服貼貼。

心口一陣絞痛！

怎麽又想到他了，別想了，今生……緣份不夠啊。

“不過，如果是棒棒糖的話，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明明一雙大眼睛直楞楞地盯著葉昕眉，不知道這個剛認識的姐姐為什麽說了給糖又沒動靜了，許哥兒一臉嫌棄地來了一句。

“啊，棒棒糖有啊，帶有酸梅糖，還有花生糖，還有椰子糖，都是宮裏來的哦。”竹韻趕緊討好地說道。

“你吃麽？能接受麽？”珠玉故意逗軒哥兒。

“你倒是拿出來啊，光耍嘴皮子不來真格的，非要我說……呃……請字麽？”軒哥兒都在流口水了，小孩子，不管多鬼靈精怪，對於零食的誘惑永遠難以抵禦。

二叔真是好福氣，竟然有這麽一對可愛又聰明的小寶貝，簡直萌死人了。

葉昕眉決定放下心裏的郁結，陪著王太醫一道去見二嬸。

前世，葉昕眉對章氏的印象只停留在二叔葉靜海大婚的那天，新娘子纖瘦小巧，卻溫柔得體，端莊秀麗，她和恬姐兒去賀喜時，章婚在她的兜裏塞了滿滿的瓜果零食，所以，一直對她有好感。

此番再次見面，章氏還是很瘦，眉目仍舊秀麗溫柔，可臉色卻蒼白臘黃，可見病體沈苛了許久。

“昕姐兒，快過來，讓嬸娘好好瞧瞧，呀，真是大姑娘了，怪不得都議親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章氏看見葉昕眉，掙紮著要爬起來，兩個哥兒立即一左一右地跑過去，伸出肥短的小手，想要扶起母親。

“娘親能起來，有沒有鬧著姐姐？”章氏憐惜地一邊一口親了兩兄弟，兄弟兩個還不好意思，別扭的扭著臉，嘴邊的笑卻出賣了他們的心情：“娘，你今天心情很好，是不是病就要好了。”

“娘沒病，別亂說。”許哥兒不樂意聽軒哥兒的話。

“是啊，娘沒病，只是累了，許哥兒，你帶弟弟去三祖奶奶家玩好不好？三奶奶心情不好，你們要多開導老人家。”章氏道。

“好，那母親，您好好休息，莫要太勞累。”兩個兄弟齊齊地後退一步，有模有樣的行禮，向章氏告辭。

還真是聽話好孩子。

王太醫給章氏看依，葉昕眉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與章氏說著話兒，章氏不住地瞄王太醫，看過病後，王太醫命人去抓藥，宮裏來人，說榮貴妃病了，請王太醫去看診，王太醫這才走了。

“……昕姐兒不滿意他麽？瞧著人還不錯呢，長相才華都是一等一的。”章氏等王太醫一走，就問道。

“再好也敵不過喜歡二字，二叔這麽多年沒有給二嬸添氣惹事，不就是因為喜歡二嬸，你們琴瑟和鳴麽？”葉昕眉道。

“感情是可以陪養的啊，當初我與你二叔，可也只是見過一次就定下來了，誰知道以後能不能合得來呢？這姻緣啊，就是個命，女兒家更是沒法子掌控自個的姻緣，家裏相得好，自個又有幾分運氣，那便一世和美無憂，若是運氣不好，那就只能等著受罪受氣了。”章氏感嘆道。

“所以，我想嫁給自己喜歡的啊。”葉昕眉道。

“你還真是和大嫂一樣大膽率真。”章氏道。

“二嬸，您和我娘也很熟麽？”葉昕眉問道。

“親妯娌，哪能用熟字來形容，我與你娘是一見便兩相歡的那種，只可惜，你二叔很快外放，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後來聽說你娘……可真是噩耗，你二叔生了很久的悶氣，很久沒給你爹寫過信，連給老太太報平安也是敷敷衍衍的。可沒辦法，你爹太相信……你姨娘了，到後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其實當時老太太是很不讚成將你姨娘扶正的。”章氏道。

葉昕眉深深地嘆了口氣道：“若是我娘當初沒有嫁給我爹，或許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吧，二嬸，我真的很不想將就，成親就是一輩子的事，一旦將就，也要將就一輩子，感覺整個人生都無趣了。”

“傻孩子，哪裏有你想得那麽悲觀，王太醫真的很不錯，年輕人中的楚翹 ，要不然，你二叔和你奶奶也不會強逼著你嫁，當初小姑呢，進宮之前也有心上人，後來為了你爹和你二叔，還不也得放棄一生的幸福，進了宮，熬了多少年才得了個妃位，其中艱辛困苦，又豈是外人所能想象的，你現在總比你姑姑好吧。”章氏柔聲細語地勸道。

是啊，淑妃當初進宮前，是與一個表舅情投意合的，兩家長輩也很看好，可後來，為了能讓錦鄉侯和葉靜海在仕途上有助力，她還是進了宮。

恬姐兒不也是麽？那麽不願意，不甘願，還是不得不進宮，若不是齊姐兒非要跟她換，或許她這輩子都沒有走出宮門的機會了。

生在這個時代的女兒家，原就是要為家族犧牲出力的。

葉昕眉苦笑，這些道理她都懂，也明白，可是，心裏有道傷痕，太深太重，猶如一條萬丈溝壑，難以跨躍，她相信，全世界的女人，只要被殷成禧這樣的人愛過寵過疼過憐惜過又求婚過，都不可能會再接受任何的男子成為自己的丈夫，他就是一味難戒的毒藥，而她中毒太深，毒已成癮，而她，根本就不想戒，就算此身不能嫁與他為妻，她的心，她的思想，她的靈魂，還是屬於殷成禧的。

王太醫非要娶，那就娶走她的軀殼吧。

從章氏那裏回來，葉昕眉若有所思，竹韻和珠玉兩個眼巴巴地看著，葉昕眉淒然一笑，自己的事，何必讓她們兩個也跟著受煎熬：“走吧，陪我去看看奶奶。”

婚書一簽，齊老太太對葉昕眉的管制就小了很多，自她回來，齊老太太就沒現過面，雖然竹韻兩個沒說，但她知道，齊老太太病了。

“……奶奶！”葉昕眉跪在齊老太太床邊。

“起來吧。”齊老太太眼圈紅紅的向她招手。

奶奶還是疼自己的。

葉昕眉撲進齊老太太懷裏，無聲地問。

齊老太太撫著她的背：“哭吧，哭吧，哭了這一回，該忘的就忘了，以後好好過日子，沒什麽大不了的，女兒家最重要的是自個瞧得起自個，自強自尊，如此，不管嫁到何處，都能過得自在安然。”

葉昕眉擡起頭：“奶奶，您的病好了沒？”

齊老太太的臉色蒼白了很多，但比起前幾天卻好了不少，她素來身子硬朗，肯定是自己和齊姐兒的事加在一起，急病了。

“沒事，好多了，王太醫開了藥，很有效。”齊老太太淡淡地說道。

“恬姐姐明兒應該就回來了吧。”葉昕眉愧疚道。

“應該吧。”齊老太太苦笑。

“他答應了二叔，這回不會再有變卦吧。”齊老太太的語氣並不確定，讓葉昕眉又擔心起來。

“你乖乖的，聽話，這些事，不用你來操心，有你二叔呢。”齊老太太道。

葉靜海精明能幹，又世故圓融，比葉錦海更適合官場，做事周祥且一步思慮三步，有他在家主持，齊老太太輕松很多。

“嗯，我明白的，奶奶，我不會再跑了。”葉昕眉聲若蚊蠅道。

“好孩子，是奶奶對不住你。”齊老太太眼淚就下來了。

葉昕眉流著淚使勁搖頭：“不是，是孫女太自私，只想著自個兒。”

“原是沒錯的，換了是奶奶年輕的時候，也會如此，誰不想嫁個稱心如意的？一輩子的事呢，只是……有些事，強求不來，該認命的時候就認命吧。”齊老太太道。

“嗯，其實他也不錯，對我蠻好的。”葉昕眉想讓齊老太太開心一些。

“但願吧。”齊老太太長長地嘆了口氣。

“奶奶，奶奶，你看我們哪個的馬跑得快。”屋外許哥兒大聲喊著。

齊老太太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忙不疊地拭幹眼淚，兩個小家夥騎著竹馬就沖了進來。

“完全看不出來啊，一樣快的。”兩個小家夥動作一致，齊嶄嶄的沖到齊老太太跟前，又齊齊剎住，葉昕眉一臉讚嘆道。

“怎麽沒有先後，昕姐姐，你眼神不好。”許哥兒一臉鄙視。

“奶奶瞧著也沒先後啊。”齊老太太一本正經地主持公道。

“真的有先後，奶奶，您仔細看啊，有先後的，我在前，軒哥兒在後。”許哥兒很認真地說道。

“關嬤嬤，你來說，我們有先後麽？奶奶和姐姐的眼神不好。”軒哥兒見這兩個一臉懵，正好關嬤嬤出來，忙拉證人。

關嬤嬤端著瓜果點心，頓時頭痛：“哎喲，我的小少爺餵，可別難為老奴了，真看不出來。”

兩人站得筆筆直直的，腳尖象是踩在一條直線上，真看不出先後來。

“你看，我的竹馬，就比軒哥兒的竹馬靠前。”許哥兒義正嚴詞地說道。

還真是，兩根竹根有長短……

齊老太太哈哈大笑：“好，沒錯，是許哥兒在先，來，奶奶獎你一塊點心，宮裏來的龍須糕哦。”

許哥兒高興地接過，對著軒哥兒得意地挑眉。

軒哥兒眼巴巴地瞅著點心，很想吃，卻也有骨氣：“明明就是你的竹桿長一些嘛，哪裏是你先了。”

“願賭服輸哦。”許哥兒拉著了調兒說道。

軒哥兒倒也不委屈，洩氣地垂下頭，圓溜溜的大眼卻討好地看著齊老太太：“奶奶，您就不安撫安撫軒哥兒受傷的小心臟麽？軒哥兒輸了，好傷心。”

明明就是想要討糕點吃，還受傷的小心臟。

齊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拿了一塊給他：“好，這塊安撫你的小心臟，來，再一個來一塊，拿著吃吧。”

因為有兩個小活寶，葉家的氣氛熱鬧活躍了很多，齊老太太的精神也好轉了不少，病，在第二天時就差不多好了，能起床，下地走動，章氏也在喝過王太醫的兩副藥之後，也氣色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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