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了。”葉昕眉福了一福道。

“下官只是盡了點綿薄之力，算不得什麽。”王太醫道。

其實不關他的事，卻為了自己暗中探護，他只是個小小的太醫，宋家的雖然沒落，但那幕後之人的地位肯定不低，為了自己而不惜得罪宋家與幕後之人，確實讓葉昕眉感動。

而某個人，其實早就知道幕後之人是誰吧，他手中權大勢大，卻不肯為她出頭，只會在她危及時機出手相救，治標不治本……

葉昕眉滿懷怨忿，又煩躁起來。

“大人，老爺請您去前廳。”王太醫的小廝在外頭稟道。

王太醫：“好的，就來，你且先去。”

葉昕眉正要請竹韻過來送客，王太醫卻伸出手:“小姐賞個臉，讓下官替你把把脈吧。”

葉昕眉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有勞大人。”

王太醫莞爾一笑：“若小姐能與下官成就百年好事，咱們兩個一定相敬如賓，琴瑟合鳴。”

葉昕眉頓時臉紅。

王太醫溫柔地看著她笑，慢條斯理地替她把脈，然後請她躺下：“確實只是外傷，王爺的藥也很有效，小姐不日就會康覆，下官還是要多一句嘴，小姐，下官不愛喝酒，不好女色，不喜呼朋喚友，不喜官場爭鬥，只想與娘子相親相愛，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請小姐多多考慮下官。”

他的神情很認真，眼神真誠幹凈，葉昕眉的鼻子酸酸澀澀的，突然想，如果在前世，有這樣一個溫柔多情又有才的年輕人向自己求婚，還會有宋子宇什麽事嗎？

“好。”鬼使神差的，葉昕眉答道。

王太醫怔了怔，緩緩轉身，平靜地向外走去，然後，撞到了門框。

捂住鼻子，回頭迅速偷脧了葉昕眉一眼，飛奔出屋。

竹韻進來：“王太醫怎麽了？一路都在傻笑。”

葉昕眉嘆了一口氣，葉家長輩是不會答應與王家的親事的，無論她願與不願，這場婚事都不太可能成。

私鹽之事是個毒瘤，誰時都可能發爛，化膿，葉家前世的慘劇決不能再現，王家，不是葉家可以依靠的大樹。

不多時，葉齊眉急急地跑來：“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了？你慢點說。”自從上回受過刺激出了醜之後，葉齊眉完全變了一個人，總端著一副淑女的樣子，笑不露齒，走路輕移蓮步，說話柔聲輕氣，又清脆悅耳，如今是，乍乍呼呼，風風火火，說話再也不繞彎子，直來直去，簡直率直了。

或許，她的天性就是如此，只是被小王氏教成成了以前那個樣子。

“姐，爹答應王家了。”葉齊眉拉起葉昕眉就往外拖。

“你慢點，說什麽？爹答應王家的親事了？”葉昕眉道。

“是啊，真的答應了，我可是一直躲在爹的書房小耳房裏，聽得清清楚楚的。”葉齊眉道。

錦鄉侯竟然應下了王家的親事，怎麽可能？

“那奶奶可知道了？”葉昕眉問。

“我就是來拉你去找奶奶的。慢了可就不行了呀，我可不想信你想嫁給王太醫那個呆子。”葉齊眉道。

“他才不是呆子呢。”葉昕眉回想起王太醫與自己說的那番話，總覺得他並不象表面那樣簡單，刑部有專門的忤作，不經允許，是不能隨便檢查屍體的，何況他還驚世駭俗的剝屍，而刑部忤作竟然還幫他做記錄……

“重點是你不喜歡他呀。”葉齊眉道。

“齊姐兒，咱們去也沒用。”葉昕眉又將葉齊眉拖回來。

錦鄉侯畢竟是葉家的男主人，若真應下了這門親事，也就不能隨便反悔了。

“姐……”葉齊眉急得跺腳。

葉昕眉將她推出去，關上門，她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想想究竟該如何應對。

“姐……”葉齊眉急得直跳腳。

屋裏再沒動靜，葉齊眉氣得轉身跑了。

竹韻擔心道：“小姐，你真的不想法子？難道真要嫁給王太醫？”

“看來我要準備嫁妝了，還有一年就要及笄，一切還來得及。”葉昕眉道。

“小姐。”竹韻也急了。

“我去找蓮蕊。”這個平素沈穩心細的丫頭轉身往外走。

蓮蕊進屋時，就見葉昕眉在做繡活，還是大紅緞子，還真是在做嫁衣呢。

“你瘋了嗎？”蓮蕊沖動地奪過葉昕眉手裏的繡棚子。

“做什麽?”葉昕眉伸手想要奪回來。

“你……真的要嫁給王太醫？”蓮蕊急道。

“關你什麽事？你若是沒事做，可以回你家王爺跟前去。”葉昕眉道。

蓮蕊一個閃身，還真的又跑了。

葉昕眉氣得把窗也關了，繡棚子一扔，仰身躺在床上。

一會子珠玉進來，葉昕眉起來拉過珠玉：“衣服脫了。”

珠玉瞪大眼睛！

葉昕眉在她耳邊耳語一陣。

珠玉還是瞪大眼睛。

“你就幫我這一回吧，我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爹爹這回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怎麽就應下了王家的婚事，一旦媒人上了門，下了聘禮，一切就來不及。”

珠玉只好點頭。

換上葉昕眉的衣服，葉昕眉偷偷溜出自己的院子，往前廳裏去。

半路上就撞到了關勝，葉昕眉低著頭，想蒙混過去，關勝上前一步攔住：“小姐……”

“小聲點。”葉昕眉咬牙切齒地威協。

關勝忙點頭，湊過來道：“您要幹嘛，讓小的去就好了。”

“怎麽不跟著大爺？”葉昕眉皺眉道。

“有秦中呢，他挺好的。”關勝得意道。

秦中是秦管事的侄子。

“我知道你是要去打探王家說親的事。”關勝道。

葉昕眉頓住：“前頭怎麽樣了？王閣佬走了沒？”

“沒呢，侯爺和王閣佬一見如故，和大老爺三個正聊得歡呢，估計會留飯。”關勝道。

“那我爹真的答應王家的親事了？”葉昕眉一聽，心更提得高。

“好象是的，小姐是擔心這個麽？”關勝道。

葉昕眉瞪他。

“小姐……”見葉昕眉擡腳就走，關勝追上來：“您去也沒用，連大老爺也覺得這門親事好，二小姐早去了老太太屋裏，老太太也沒反對呢。”

齊老太太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怎麽能夠應下王家的親事？

葉昕眉有點氣急敗壞，拉過關勝問：“有銀子嗎？”

關勝怔住：“小姐要銀子做什麽？”

“去我屋裏把多寶格裏藏的銀票全拿來，我有用。”葉昕眉道。

關勝還想問，葉昕眉轉身要自己去，關勝忙提腳就跑。

再回來時葉昕眉還等在竹林後頭，“小姐，你要銀子做什麽?”關勝一臉擔心。

“離家出走。”葉昕眉道。

“小姐……”關勝嚇得魂都快飛了。

葉昕眉一把奪過銀子，提初就往外走。

“小姐，小姐。”關勝在後頭跟著。

“要跟著就走快點，還有，閉嘴。”葉昕眉道。

小姐來京城這段時間脾氣還真變了不少，以前柔柔弱弱的走路都會摔倒，現在說話幹脆利落，行事也不拖拉，只是……真的要離家出走？

因為穿著珠玉的衣服，又跟關勝並肩走著，葉昕眉又低著頭，所以門房都沒怎麽註意，只當珠玉和關勝出去替葉昕眉辦事。

出了葉府，關勝才問：“小姐要幹嘛呀，真的要離家出走嗎？您可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呀，可不能行差踏錯半步，名聲很重要啊。”

“關勝，你比竹韻還啰嗦。”葉昕眉道。

“你這是要去哪啊。”街上的人多，葉昕眉沿著街角走，關勝就守外圍，怕人沖撞了她。

“去了你就知道了。”葉昕眉道。

關勝只好老實地跟著，小心守護，他拜張昆為師，這幾個月武功突飛猛進，雖然只有十一二歲，對付一兩個普通漢子卻是不在話下，當下也不太擔心，眼睛滴溜溜轉，就想找個法子怎麽把小姐哄回去才是正經。

可葉昕眉不象是一時沖動，走路快而又方向，一看就是有目的的。

關勝跟了葉昕眉也有小半年了，知道這位主子雖然偶爾也會任性，卻不是個沒譜的，行事還算有章程。

便放下心來，一路跟著，左拐右拐，關勝不由佩服葉昕眉的記性，京裏的路，他轉了好幾回，還沒小姐拎得清呢，這條路，看著是去榮福街的，那條街大多住著皇親貴族，許多親王郡王公主都住那兒，但剛巧，裕親王府不在，小姐去那做什麽？

莫非武成王府在榮福街？

關勝剛放下的心又拎了起來，緊趕兩步：“小姐，您究竟要幹嘛？難不成又要找王爺？”

葉昕眉感覺一陣心酸，她的表現這麽明顯了嗎？

一遇事就找殷成禧，不但成了自己的習慣，連關勝幾個都有這種慣性思維。

他不肯娶她，若這一輩子，都不肯娶，再遇到事，他還能護著她麽？

還會象昨兒晚上一樣，在最緊要的關頭，救她，護她，細心呵護寵愛嗎？

將來，那個有資格依偎在他懷裏的人會是誰？

一想到這裏，葉昕眉的心就一陣絞痛。

“小姐，你……你別哭，找王爺也沒找，王爺肯定會幫你的，你看，昨兒晚上王爺不就很反對你嫁給王太醫麽？王爺肯定有辦法的。”關勝最看不得葉昕眉傷心，笨拙地在一旁勸道。

“我不找他。”葉昕眉道。

“呃……”關勝正要問，葉昕眉低著頭走得更快，趕緊追上。

當關勝擡頭看屋前的牌匾時，驚出一頭的汗來，而他家小姐正與門房說話：“我要見雲霓公主。”

門房見她是個漂亮丫頭，調笑道：“公主不能見，本大爺可以見你。”

關勝忙上前去，葉昕眉手中亮出一塊牌子：“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讓公主割了你的舌頭？”

那人一看，是武成王府的牌子，公主對武成王的心，全天下皆知，何況是他們這些公主府的奴才，頓時滿臉堆笑，恭敬地說道：“姑娘是王爺跟前的人啊，是小的眼拙，小的這就去稟報。”

運氣還算好，雲霓公主在府裏，關勝卻急出一腦門子的汗，小姐這是急瘋了，幹脆自尋死路麽？

雲霓公主可不止一次下手害小姐，如今還送上門來……

葉昕眉卻一臉鎮定，當公主跟前的宮女見到是她時，也是驚得半晌沒說話，葉昕眉道：“請姐姐帶路，我要見公主。”

那宮女倒沒啰嗦，帶著葉昕眉和關勝一道進去了，到了早門前，關勝就被攔下：“內院，小廝不能進去。”

“漂亮姐姐，我是個子高，今年虛歲才十歲呢，還沒到大防的年齡。”關勝笑嘻嘻地說道。

他長得秀氣，又俊俏，說話又嘴甜，那宮女雖然詫異他九歲就有十二歲的身高，卻還是放了他進去：“你爹娘肯定也長得高。”

“姐姐不止長得漂亮，還好聰明，我娘就比我還高一個頭呢。”關勝繼續與宮女攀談。

雲霓公主最近百無聊賴，心情自然也不好，不過，昨兒個聽到一個重磅消息，裕親王竟然和理國公府結親，而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葉昕眉，竟然做不成世子妃了。

這讓雲霓更加煩躁，這事也不知殷成禧是怎麽想的，以前有殷離昊在中間膈著，他和葉昕眉只能眉來眼去，礙著身份不敢挑明心跡，如今障礙沒了，會不會……

正胡思亂想，宮女進來稟道：“殿下，葉家大小姐葉昕眉求見。”

雲霓剛扔進嘴裏的葡萄還沒咬，差點就滾進喉嚨裏了，咳了幾下才吐出來：“你說什麽？”沒心情吃了，一口吐了，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葉家大小姐葉昕眉求見。”宮女再說了一遍。

“她來做什麽？”雲霓更加煩躁：“向本公主示威麽？哼，口口聲聲說本宮冤枉了她，說她是要嫁給殷離昊的，結果呢？為什麽做裕王世子妃的會是蔣家小姐？”

“殿下，要不要讓葉小姐進來？”宮女道。

“讓她進來，本宮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幹嘛，哼，真以為有殷成禧撐腰，本宮就不敢將她怎麽樣了？自個送上門來的，可怪不得本宮了。”雲霓公主坐上主位，葉昕眉進來時，便居高臨下，冷傲地看著她。

“葉昕眉，穿著下人衣服，是知道本宮府裏正缺下人？”

“給殿下請安。”葉昕眉沒理會雲霓公主話裏的譏笑，淡定地上前一步行禮。

“有你在，本公一直寢食難安。”雲霓公主道。

不得不說，雲霓是個直爽人。

“公主再難安，也比臣女好啊，臣女就沒過個幾天安順日子。”葉昕眉嘆了一口氣道。

雲霓公主挑眉不理她。

葉昕眉微仰了下巴，露出頸間的傷痕，又舉起手腕：“昨兒個昊哥哥掐的，若不是王爺在，臣女只怕一命嗚呼了。”

這個雲霓還真不曉得，一臉詫異道：“殷離昊不是把你放在心尖上麽？怎麽會舍得打你？不會是騙本宮的吧。”

“他要與蔣家小姐成親，卻還副臣女下嫁，天下有這樣不講理的事麽？”葉昕眉紅著眼道。

“你們葉家不是很喜歡給人做妾麽？豈不正好，給你那堂姐作伴，一對姐妹妾。”雲霓公主道。

“葉昕眉便是終於不嫁，也不給人做妾，有些人不要臉面，那是她的事，早就分出去的旁枝，不好與葉家相提並論的，遲早，連祠堂也要分了的。”葉昕眉冷笑道。

雲霓倒是讚賞葉昕眉的剛強，點頭道：“那倒是，好歹你也是淑妃娘娘的親侄女，真給人做了妾，還真是連娘娘的臉也丟光了。”

“公主也認得娘娘？”葉昕眉眼睛一亮道。

“小時候，娘娘除了太子哥哥，最疼的就是本宮了。”雲霓眼中滑過一絲黯然：“可惜娘娘早逝，不然……”

“聽奶奶說，臣女和娘娘最象，也不知是也不是。臣女小時候雖見過娘娘，可年歲太小，早忘了娘娘的樣子。”葉昕眉眼裏也有哀傷。

“你比娘娘長得更好看，只是沒有娘娘的氣度。”雲霓由衷道。

葉昕眉道：“公主也很好看，比魏家小姐更好看。”私下裏，貴圈中把魏大小姐誇成了京城第一美人。

雲霓眼睛一亮道：“你不是在恭維本宮？”

“如果說，魏小姐是一枝含苞的白蓮，那公主就是那盛放的牡丹，各人千秋，就看各人的喜好了，臣女就喜歡公主這樣熱情火辣，又大方嬌艷的。”葉昕眉認真地說道。

雲霓公主更時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兒比以前可愛了許多。

“還算你有眼光，有品味，賜座。”雲霓道。

葉昕眉松了一口氣，算是賭對了，雲霓並非心腸狠毒之人，也沒有想象中難打交道。

“好了，說了這麽多廢話，說正經的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找本宮做什麽？”雲霓開門見山道。

“避難！”葉昕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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