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第一次醒來時，他就是這個樣子了，誰叫他也不理。”王妃的聲音哽噎。

“是不是受了刺激，精神還沒有恢覆？王太醫怎麽說？”葉昕眉擔心道。

“正如你所說，昊兒應該是受了刺激，還未從與狼的激鬥中走出來，所以，我和他父王才更擔心，擔心他會出事。”王妃眼圈都紅了。

葉昕眉道：“或許，多將養些時日，等傷都好了，他的精神也會好轉的。”

花嬤嬤在一旁聽了卻嘆氣。

王妃道：“昊兒年幼時，活潑開朗又聰明，自五歲時，老太君便開始拿老規矩訓練他，昊兒自小就良善，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又怎麽會殺小兔子……”

“兔子？怎麽會拿兔子來試練他的膽量，那不是很殘忍麽？”葉昕眉震驚了。

“他那時還小，水用兔子就得用老鼠，老鼠太臟了，我怕他會染上不幹凈的東西生病，所以就選擇了兔子，那一次，足足訓練了三天，昊兒殺死了所有的兔子，出來之後，卻整個人都變了。”王妃愧疚地看著床上的殷離昊，眼淚雙流。

五歲的孩子肯定很愛小動物，殷離昊天生善良，逼著他殺死那麽可愛的兔子，不受刺激才怪，葉昕眉皺眉道：

“怪不得昊哥哥膽子小，一聽說要挨罰，就嚇得臉色慘白，這一次，怕是比上次更糟糕呢，看他的樣子，象是不願意醒過來一樣。”葉昕眉從心底裏感覺到一股寒意，真不知道王妃是怎麽想的，當年也許用老鼠，不用兔子試訓，殷離昊也不會受太大刺激，畢竟老鼠是公認討厭的動物，殺死一只老鼠的罪惡感肯定沒有殺死一只可愛的兔子來得深，來得重。

王妃道：“是啊，也是我當初太糊塗了，應該就讓他們拿老鼠來試練他的。”

看著床上目光凝滯著，一言不發，似醒未醒的殷離昊，葉昕眉一陣心疼不忍，握住他放在床側的手道：“昊哥哥，都過去了，一切可怕的事情都過去了，別怕，我會陪著你的。”

但床上的殷離昊還是沒有動靜，王妃嘆了一口氣，哭道：“都是我不好，沒本事保護他，讓他又一次受到傷害，我這個做娘親的真是無能，沒用啊。”

葉昕眉聽了忙勸道：“王妃您別再自責了，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如何醫好昊哥哥。”心中卻暗想，明兒得去問問王太醫，殷離昊的病究竟如何。

王妃抹了把眼淚道：“也只能如此了。”又道：“昕姐兒，昨兒個讓宮裏送了不少好紗來，你也挑兩匹吧，天涼了，你肯定沒帶足秋衣的，做兩套新衣賞。”

“多謝王妃。”葉昕眉聽了起身走，衣袖卻被什麽絆住，微微低頭，只見殷離昊揪住了她衣袖的一角，雖然只是輕輕帶著。

葉昕眉大喜，可見他的眼神還是一動不動，象是什麽意識也沒有，葉昕眉便道：“王妃，我還想在這裏多陪陪昊哥哥，布料的事，用過飯了再看吧。”

花嬤嬤道：“小姐與世子爺感情深厚，有小姐陪著，保不齊世子爺就能好得更快了。”

王妃聽了點點頭：“那我讓人把點心送進來。”

王妃一走，葉昕眉就拉緊了殷離昊的手，小聲道：“昊哥哥，昊哥哥。”

殷離昊眼睛還是沒有動，手指卻在葉昕眉的手心裏劃了劃，葉昕眉立即警覺，屋裏還有彩霞，便道：“彩霞姐姐，能不能沏杯熱茶給我？”

彩霞怔了怔，剛才在廳裏不是沏過茶了麽？

笑了笑出去了，殷離昊一個翻身就要坐起，扯動滿身的傷，痛得濃眉一皺，葉昕眉忙按住他：“別動，你的傷還沒好呢。”

“好難受，昕妹妹，好難受。”方才還目光呆滯的俊眸裏，泛起一淚珠，水霧蒙蒙的，看著就讓人心疼，葉昕眉道：“嗯，我知道，我知道，肯定難受，你忍忍，將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殷離昊乖乖點頭，眼神卻飄向桌上的點心，葉昕眉一怔：“你想吃點心？”

“餓死了。”殷離昊點頭，葉昕眉忙塞了塊點心在他嘴裏，他幾乎立即就吞了。

“你慢著點兒，小心噎著。”以往殷離昊吃東西很斯文，很優雅，從來沒這樣過，這是餓了多久啊。

連吃了好幾塊，葉昕眉正要再餵時，他突然抿住嘴，眼睛再次直直地看向帳頂。

原來是彩霞沏了茶進來，葉昕眉便將點心塞進自己的嘴裏，笑道：“來得正好，正口渴呢。

彩霞看點一滿碟點心只剩下幾塊了，不由好笑，葉小姐也真是，在花廳裏也沒見她吃幾塊啊，這才多大功夫，倒象是餓了很久似的，一下子一碟都快吃完了，怪不得要茶喝呢，於是，將茶放下，又立在葉昕眉身後聽候使喚。

“彩霞姐姐，我想單獨陪陪昊哥哥，跟他說會兒話，也許，他能早些清醒過來。”葉昕眉略顯傷感地說道。

彩霞看了眼殷了昊，點點頭，輕輕退了出去。

葉昕眉忙給殷離昊灌了點茶，殷離昊感覺好多了，還想吃點心，葉昕眉邊餵他邊道：“昊哥哥，你為什麽要這樣？”

殷離昊沒說話，只是吃著東西。

“你……”葉昕眉欲言又止，在葉昕眉眼裏，殷離昊從來都不是傻子，他只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更不太懂人心陰惡，是個單純的大男孩兒。

“昕妹妹，嚇到你了吧。”殷離昊歉疚地看著她道。

“我這點驚嚇算什麽，昊哥哥你才是……”想想那天狼籠的可怕，葉昕眉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別怕，至少，我可以保護你了，還是名正言順地保護你。”殷離昊深深地看著她道。

葉昕眉怔住，名正言順？他是說……

“以前，我雖然練有武功，可因為心疾問題，禧叔少有讓我動武，而且，也不能……現在，六頭兇狠的野狼都被我絞殺了，殺幾個討厭的人，也算不上什麽稀奇事了。”殷離昊道。

葉昕眉震驚得差點站了起來，“昊哥哥……”

殷離昊的眸光微冷，唇角也帶著譏諷的笑意：“以前以為，只要我不去爭，也不去搶，他們會看著我示弱的份上，不會太過份，沒想到，只是……只是讓你登個門，所有人的寮牙就全都亮了出來，連你我都沒法保護，我又怎麽有資格讓你進門，害了你？”

他俊朗的臉上，有幾道細小卻又深紅的傷痕，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厲冰寒，使得那幾道疤痕在屋裏微弱的光照下顯出幾分森冷來，這還是以前那個陽光單純的殷離昊嗎？

葉昕眉沒來由打了個冷禁，感覺以前的一切，都如處夢境，那時的他，都是幻覺。

“可王妃是你的娘親啊，你為什麽……”

殷離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目光變得更加冷厲，似乎，他連王妃也不相信了。

葉昕眉不知再說什麽好，殷離昊也沒有說話，一時間，氣氛顯得壓抑而冰寒，葉昕眉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殷離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感覺到她的異樣，轉過頭來，燦然一笑，如春風拂面，和暖陽光，這才是她熟悉的那個大男孩，葉昕眉忍不住歡喜：“昊哥哥。”

“怕了麽？”殷離昊目光灼灼：“別怕，我還是我，只是，不能再是以前那個單蠢無用的，只會躲到禧叔身後的我了，那天的事讓我明白，禧叔也不是神，不是每次遇到危險，他都能及時出現救我的。”

不錯，誰也不是神，想要保護自己，就必須強大起來。這點葉昕眉很讚同。

“昊哥哥，王爺也有王爺自個的事情，他確實不能永遠守在你的身邊。”葉昕眉道。

殷離昊臉色一沈，目光如利刃一樣刺向葉昕眉，葉昕眉感覺頭皮一麻，她說錯什麽了嗎？

“你好象很喜歡禧叔。”連聲音也是陰沈沈的。

葉昕眉心頭一炸，臉騰的紅了，閃開目光道：“不是你喜歡他麽？感覺他是對你最好的一個人，我也是……”

殷離昊陰沈的臉立即緩和，笑道：“就是傳說中的愛屋及烏嗎？”

葉昕眉狂汗，訕訕地沒有說話，事實是，對她好，是因為殷成禧的緣故，對他，才是愛屋及烏呢。

可這話，她可不敢說了，現在的殷離昊，象坐即將爆發的火山，一句話沒說好，便可能引爆他。

彩霞進來道：“小姐，果郡王妃來了。”

葉昕眉趁機要開，手卻還是被殷離昊緊緊握住，她掙了掙，卻沒能掙得開，只好道：“好的，我知道了，昊哥哥出了汗，我替他擦幹凈了再去見王妃。”

彩霞欣慰道：“小姐真體貼，怪不得我家世子爺那般維護小姐，生怕小姐受氣。”

那天殷離昊之所以會打暈二太太，就是為了保護她，說來說去，他現在受的這些罪，她也有不可推禦的責任。

葉昕眉又坐下，殷離昊轉頭，定定地註視著她，“等我好了，就讓母妃去葉家提親，我們成親好不好？”

葉昕眉整個人都呆住，要成親嗎？要嫁給他嗎？不嫁給他又嫁給誰？殷成禧？那個人根本就不喜歡她，只拿她當小輩看待，他對她的所有的好，全是因為眼前這個少年。

可嫁給他，又好不甘，她一直當他是兄弟，如小韜一樣的親人，不愛，便是嫁了，於他也是一種傷害和欺騙吧。

可是，感情和心，又豈是自己能左右和決定的？

她的沈默和猶豫，讓殷離昊眼裏滑過一絲慌亂，握緊她的手：“昕妹妹，你……你不願意了麽？以前在船上說得好好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因為那天的事，還是嚇到你了，我……我不會總是那樣的，更不會那樣對你，你別怕好不好。”

他的神情緊張而焦急，黑亮的大眼裏貯著盈盈欲滴的淚水，象個討不到玩具的孩子，哪裏還看得到半點陰冷戾氣，完全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單純溫厚的大男孩樣子，這樣的殷離昊，最是讓葉昕眉心軟，原本就心亂如麻，再被他一哭，更是混成了一鍋粥。

“我……我不是怕你。”葉昕眉努力想理清自己的頭緒，但還是一片混亂，嫁，或不嫁，都很為難。

“那你是為什麽？為什麽在猶豫？”他將她的手捧在纏滿紗布的胸口上，滿眼熱切。

看著他滿身的紗布，想到他在王府的處境，葉昕眉感覺一陣心疼，原是天之驕子，王府寵兒，從小到大，卻過的什麽樣的日子啊，好好的，天真爛漫的孩子，生生逼成了半傻子，如今又成半傻子逼得性格大變。

“我……我不是猶豫，我只是……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昊哥哥，你別急，我說過，會一輩子陪著你，跟你一起生活的，可是，我還沒及芨，從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這是私相授受，作不得數的啊。”

殷離昊松了一口氣，伸出滿是傷痕的手，捧住她的臉，溫暖卻又犀利的目光象要穿透她的心靈一樣：“只要你願意，我們就能成親，昕妹妹，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和禧叔，如果……如果連你也不要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定定地看著她，語氣頓住，沒有再說下去，眼圈紅紅的，淚水無聲地流下。

葉昕眉慌了，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是好，這樣的殷離昊，她不敢想象，他後面的話是什麽，也不用想，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前世她已經見證過，因為她的逃婚，他心疾發作而死，這一世，他又是這樣，或許不再是心疾發作，會是……

“我怎麽會不要你，昊哥哥，我們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一起，開開心心過下去，好不好？”話一出口，葉昕眉的淚噴湧而出，雖然還留了一線退路，但原本就微薄的希望變得越發渺茫，心，絞著痛了起來，為什麽，前世今生，她就不能與自己愛著的人白頭到老呢？

“別哭，別哭。你一哭我就慌。”殷離昊笨拙地用綁著紗布的手替她拭淚，葉昕眉哭得更兇了，哽聲道：“疼嗎？那麽多道傷口，很疼是不是？”

“不疼，你來看我，我就不疼了。”殷離昊的眼神暖暖的，努力伸長手臂，想將她擁進懷埋在，葉昕眉哪裏敢伏在他身上，直起身來，抽噎著拿帕子拭去眼淚，殷離昊卻盯著她手裏的帕子，葉昕眉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他眼神怪異，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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