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嫩的脖子在他寬厚的大手中，盈盈一握，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斷，她不再看他，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清淩的淚水無聲流下，嬌美白凈的小臉緊繃著，卻沒有一絲畏懼與恐慌，反而有種破釜沈舟後的釋然，她竟然想死！

殷成禧眸中的淡紅漸漸退去，手指緩緩松開，指點還殘留著她肌膚的膩滑與溫香，下意識地，用指腹輕輕拂了拂她墜入臉側的淚水，聲音沙啞中，略顯疲憊：“昊兒很好，嫁給他，不會虧待你的，本王……也會護你一生一世。”

這算是給她承諾麽？

這個承諾不用他許，她也知道，以他對殷離昊的疼寵，他也會護她一生一世，可是，那是她想要的麽？

葉昕眉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淡無光，又機械地轉過身去，一步一步邁向樓梯。

哨崗的梯子窄而陡，她那失魂落魄，晃晃悠悠的樣子令人心驚，殷成禧幾次想上前將她抱了，再飛掠回去，免得看著擔驚受怕。

可她方才的話象警鐘一樣在他耳邊盤旋，小丫頭說得沒錯，以前他行事卻是放浪一些，人家畢竟是姑娘，是千金小姐，不是他軍中的小兵士，由得他胡來。

所以，殷成禧強忍著，目送著葉昕眉一步一顫地下樓，好幾次差點失足滾下樓梯。

也可以選擇扔下她不管，自己飛身下樓就是，可偏偏就是擔心她一個人時，會不會更危險，至少有他在，還能及時救到。

於是，霸道的武成王爺，便自虐地選擇守著某個受了心傷的小女子，幾次伸出手又收了回去，面色難看得象要吃人。

珠玉和竹韻只感覺一陣風從身邊卷過，根本沒看清楚，還一直等著門外頭，一會子葉昕眉腿腳發軟地從東邊過來，竹韻最先反應過來，沖過去扶住她，見她臉色蒼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什麽也沒問，默然地扶著她往前走。

珠玉也感覺不對勁，明明人是在屋裏的，怎麽一會子又從樓船上下來了，眼睛還紅紅的，分明就是哭過，究竟出了什麽事？不是要幫張昆和倚夢兩個辦婚事麽？

正要開口問，竹韻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什麽也別說，只管扶人回去就是。

張昆和倚夢兩人正甜如蜜呢，見葉昕眉回來，張昆知趣地靠在角落裏，見她臉色不好，心中忐忑，莫非武成王不同意他們兩個的婚事？

葉昕眉心情不好，但她兩世為人，已經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有些心思，連向人傾訴都是罪過，既然是妄想，就讓那絲不切實際消遠消彌在萌芽吧，何必讓自己的灰色心情影響了別人？

“張大哥，倚夢姐，恭喜了，王爺答應了你們的親事，說是明兒就到晉江認，可以上岸置辦東西。”

張昆和倚夢大喜，上前來叩謝，葉昕眉拿了五十兩銀子：“雖然不多，可也是我的心意，給倚夢姐姐添個箱吧，你們是見過大世面的，可千萬別嫌棄。”

這兩個都是苦出生，五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足夠鄉下五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了。

倚夢雖然現在是葉昕眉的人，但先前可是拿頂著她的，見了推辭：“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我怎麽好要你的銀子？”

“拿著吧，這是小姐賞的，只要姑娘用心照顧小姐就是。”珠玉道。

倚夢這才收了，與張昆雙雙又謝。

竹韻道：“張大哥，倚夢姐，成親是大事，張大哥該準備的聘禮還雖然從權，但也不能馬虎，可不能虧待倚夢姐姐，小姐這裏有我和珠玉就行了，你們兩個去商量禮儀和置辦東西吧。”

倚夢最是會察顏觀色，心知葉昕眉有心事，關切地看了葉昕眉一眼道：“是，小姐這幾天為倚夢的事勞心了，好好歇息吧，倚夢退下。”

張昆眨了眨眼，唇角浮起一抹淺笑，與倚夢兩個雙雙退下。

珠玉默默地打來熱水，擰了帕子遞給葉昕眉：“船上風大，小姐沙迷了眼，洗把臉吧。”

葉昕眉默默地接過，用熱帕子捂住臉，好一陣子都沒有松開。

珠玉看了竹韻一眼，竹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對她搖了搖頭。

葉昕眉躲在帕子裏好哭了一回，再拿開帕子時，心情舒暢多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前世被逼入絕境，走投無路時，她敢咬舌自盡，今生比起前世來不知要好了多少，有奶奶疼，有弟弟牽掛，還有身邊這幾個忠心的丫頭疼她寵她，還有恬姐兒這個好姐妹，還擔心什麽？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去，不該哭的，殷離昊也沒什麽不好，心智不全，可人單純厚道，沒有花花腸子，將來也更不會一房兩房的人往屋裏拉，膈應她，家世又好，從此富貴榮華唾手可得，還求什麽？

“珠玉姐姐，到了京城，裕親王府就有可能會向葉家提親。”不願意兩個丫環擔心，葉昕眉想了想，斟酌著說道。

雖然早有預料，是遲早的事，珠玉還是覺得突然，驚得帕子都落了地：“小姐……莫非是武成王向你提了？”

“是昊哥哥提了，我……我也答應了，王爺也在，只等兩家長輩過禮了。”葉昕眉悶悶地說道。

珠玉聽了就嘆了一口氣，怪不得小姐不高興，怪不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小姐心裏住著的那個人，不是世子爺啊，可是，那個人，早就一心想她嫁給世子爺，所有的好，不過也是愛屋及烏，自上了船後，珠玉就看得明白，深怕小姐彌足深陷，還好，小姐不傻，很理智，嫁給世子爺雖說不太完美，但這樁婚事不管是對葉家還是對小姐來說，都不是壞事。

就算世子爺是傻子，看得出，武成王此因而很護著小姐，裕親王會也因為有虧欠而對小姐更好，聽說裕親王府人口並不覆雜，王妃也是賢良之人，小姐嫁過去後，只會視若珍寶，比起嫁進平常貴族人家，可以享福得多。

裕親王世子妃，這個名頭就能保小姐一世無憂了。

來的時候，齊老太太曾經跟珠玉聊過這事，齊老太太的意思是，這事還得葉昕眉自個拿主意，畢竟是她的一輩子，殷離昊是有缺陷，但人家家世好啊，要過什麽樣的日子，得葉昕眉自個思量了。

“小姐，昊世子待你從無二心，這點，我和竹韻都看得出來，聽說王妃也是個溫厚賢良之人，真嫁到王府去後，日子未見得不好，而且，可能比嫁給一般人要少很多煩惱呢？”

珠玉想了想說道。

是啊，嫁的人簡單，日子也會過得簡單許多，加之又是下嫁的，王爺和王妃定然會更疼寵她一些，可以想見，以後的日子不會難過，只是……算了，情愛又值什麽？前世為了情愛，她付出的代價還不夠麽？

人不可以太自私的。

“昊哥哥很好，珠玉姐姐，你替倚夢準備些荷包吧，大婚時打賞要用的，竹韻，做雙鞋給張昆吧，我瞧他腳上那雙磨邊了，成親也要穿雙新鞋才好。”葉昕眉不想多說，道理她都懂，可人的心情並不會因為道理而變化，有的時候，感情最任性，根本不聽人的調擺，不然，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

珠玉和竹韻知道她還沒想開，心情郁悶，想獨自呆一會兒，便應下了，珠玉到箱籠裏找布料，竹韻則出去找張昆要鞋樣，葉昕眉便獨自坐在窗邊看河面的景色，偶爾有魚兒跳躍翻騰，快活而自在，不由羨慕，人活得還不如魚兒，只要在水裏，就可以盡情游弋。

關勝回來時，葉昕眉正發著呆，竹韻擰住關勝的耳朵：“出外游外，一大早出去了就才回來，你也不怕小姐有差事讓你辦？”

關系素來與竹韻交好，歪著頭哇哇亂叫：“竹韻姐姐，你手下留情啊，我這耳朵原就招風，你再扯，會成鼓風的。”

“留情啊，那要看你今天有什麽成就，否則，一會用過飯後，洗碗的事就由你來。”竹韻被他的話逗樂，可又不想破功，仍然板著臉道。

“我今天有收獲啊，小姐不是讓我打聽，暗殺世子爺的幕後主使是誰麽？”

葉昕眉終於來了興致，急急地問：“那你可打聽出來了？幕後之人是誰？”

敢與殷成禧對著幹，還能糾結那麽多人到船上來，那人肯定不簡單。

“沒有，王爺不肯讓外人知道。”關勝有點沮喪地說道。

怪不得這兩天出去都沒聽到一點消息，原來殷成禧把消息封鎖了。

他不肯讓人知道，是不是對方來頭很大？

先前還說，是與京城的某個王府有關……

不行，如果要嫁給殷離昊，就必須知道那個要害他的人是誰，葉昕眉可不想知道，將來哪天成了寡婦還不知道仇敵是誰。

“那你還聽到什麽消息？”看關勝的樣子，應該不是一點消息也沒打聽到。

“只聽說那幕後之人與雲霓公主走得近，還有，好象跟運河上的水匪也有牽連。”關勝有點得意道：“這個可是我跟三七那小子轉了好幾天才得來的消息，那小屁孩嘴緊得很，我把小姐賞的彈珠全給了他，才騙他說這麽多的。”

竟然與水匪有牽連？

莫非，雲河上的水匪其實是有官方背景的？

不過說來也是，若非有大後臺，又豈會連金陵葉家也不放在眼裏，這點，五房的人知道嗎？父親錦鄉侯知道嗎？

一會停了船，得去問問五伯。

如果那人連土匪也勾結，還與皇上最疼愛的雲霓公主走得近，說明身份特殊，而且權勢也不小，不然，以殷成禧的霸道，不會隱而不發。

不行，得找個機會問問殷成禧，還有娘親的事，這幾日，總是一見他就鬧意見，連個開口詢問的機會也沒有，如今她成為他侄媳的事差不多定下來了，也算得上是半個親戚吧，娘的事，他應該會幫助一二的吧。

一時間又覺得郁堵難受，也沒有了再詢問關勝的興趣，讓珠玉賞關勝一兩銀子，關勝卻不肯受：“小姐，奴婢聽說，您應下了與世子爺的親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雖說裕親王府是富貴，但是，世子是什麽樣的人，誰人不知？哪個女子又心甘情願嫁給一個半傻子？

竹韻拿手指戳關勝的腦門：“小孩子家家的，管這麽多做什麽？做你自個的事去，後堂有西瓜，用江水鎮著呢，快去吃吧。”

關勝摸了摸頭，還是一臉擔心地看著葉昕眉：“小姐，其實要是不喜歡，就雖免強。”

竹韻急了，擰住他的耳朵就往後堂拖，關勝擰著脖子道：“疼，竹韻姐姐，難道你就心甘小姐嫁給世子爺？世子爺人是好，可那不是做夫君的良人啊。”

“你懂個屁呀，什麽才是良人？對小姐好，一心一意待小姐才是最重要的，又可以一世無憂，哪不好了？你個猴子再多嘴，小心我抽你。”竹韻氣急，這孩子平日也不多話，今天真不一樣。

“小姐這麽好，肯定能找個更好的，小姐值得更好的人。”關勝一路走還在說。

卻讓竹韻聽得松了手，眼圈都紅了，看著他發怔。

珠玉也是默然，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有種淡淡的悲傷在流轉，珠玉嘆了口氣道：“世子爺當哥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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