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龍之介看著空氣中的那雙筷子將魚肉與魚刺分開，然後這份魚被推到了自己妹妹的面前，心裏那種怪怪的感覺始終沒有停止。

他本以為太宰先生的家應該是昏暗、冰涼、孤寂的地方。可能會是白色冷寂的燈光，光下是簡單整潔的家具，基本上沒有什麽生活的痕跡，畢竟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隨時都要離開人世的樣子。

但偏偏……

他看到自己的妹妹接過了魚肉，然後朝著那團空氣的座位輕輕說了一聲“謝謝”，甚至還有些羞怯的笑了一下。然後太宰治高聲抗議：“北乃小姐——我也不喜歡剔魚刺誒。”

「那麽太宰先生可以吃豆腐。」

記事板上寫下了這麽一句話。

“北乃小姐對小銀真是太好了，明明我才是屋子裏和北乃小姐最熟的人嘛……”

太宰治耷拉著嘴嘟囔了一聲，然後還是自力更生的剔著魚刺。他這樣子就像在和芥川銀吃醋一樣，弄的芥川銀臉頰一紅，又偷偷看了眼北乃涼。

從四個人一起坐在這張桌子上開始，芥川就發現太宰治再也沒有發生過“自言自語”的情況，因為他的每一句話北乃涼都會用記事板寫字回應，可明明她回應的太宰先生是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的。

北乃涼這麽做的原因不言而喻。

芥川龍之介默默吃著自己盤子裏的豆腐，那種踏入了一個自己從不曾見過的世界的感覺越發強烈。

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從今天開始就要改變了。

吃完飯後，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芥川銀在浴室裏洗澡，芥川龍之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而北乃涼則被太宰治神神秘秘的拽到了客房裏。

房門一關，客房裏安安靜靜的，就剩下了北乃涼和太宰治兩個人。

“太宰先生。”站在客房裏的北乃涼不再用記事板，用眼神詢問著太宰治他的用意。

太宰治讓北乃涼坐到了床邊，然後自己反坐在了旁邊的靠椅上，胳膊墊著腦袋搭在椅背頂，“吶，北乃小姐～你幫我個忙吧。”

天知道她多想幫太宰治減少點麻煩！聽到這話，北乃涼正襟危坐，“請說。”

“芥川龍之介，那孩子的異能是將外套變成黑獸，可以切開一切東西。”這樣說著，太宰治還伸出手在空氣中“唰唰唰”的切了幾個手刃，“但是他對這個能力的運用還太不成熟了，所以我想拜托北乃小姐和我一起訓練他。”

“啪”的一聲，太宰治雙手合十，看著北乃涼眨了眨眼睛。

北乃涼“……”

她一個十七歲女高中生，比起他們那些有攻擊性異能的人簡直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太宰治竟然讓她和他一起去訓練芥川龍之介？他的異能聽起來就又兇又狠。

北乃涼涼沈默了兩秒，詢問道：“太宰先生想讓我做什麽？”

“北乃小姐不用做什麽的～只需要出現在他的面前就好了。我會訓練他通過空氣等細微的改變來感受北乃小姐的靠近，然後做出相應的攻擊行為。”

“攻擊行為？太宰先生打算讓他把我一切兩半嗎？”

“不會啦不會啦。”太宰治連忙搖手，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把剪刀，“事實上，我在北乃小姐不註意的時候對北乃小姐的存在狀態做了點小實驗，然後發現北乃小姐現在屬於‘固定態’。”

“固定態？”

太宰治點了點頭，“北乃小姐還記得第一次在我家喝茶的時候說過的話嗎？”

第一次喝茶？北乃涼聞言沈默的回想了一下，當時太宰治猶豫著要不要給她一杯茶，然後她就要了一杯。剛燒開的茶水泡著茶葉，茶香四溢，她沒忍住立即抿了一口，好像說的是……

「死了之後連燙都不怕了，真好。」

“啊……”北乃涼從回憶裏出來，了然的點了下頭，“太宰先生想說我沒有痛覺。”

不過沒想到太宰治當時就已經註意起了她的話嗎？真是個縝密心細的男人。

太宰治打了個響指，“bingo～除此之外，今早我還趁北乃小姐不註意，剪了你一搓頭發。”

頭頂忽然一涼的北乃涼：“……”

瞧瞧，這是多麽理直氣壯的語氣。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太宰先生——”未經我的允許剪我頭發這是多麽失禮的行為！

但太宰治才不會給她這個說話的機會。

他迅速的又撩起了北乃涼一縷頭發，然後當著她的面哢嚓一聲，手起刀落，黑色的卷發細碎的落到地上。

“你看！”太宰治順勢打斷了北乃涼的話，邀功似的把他手裏還捏著的發尾舉到了北乃涼的面前。在北乃涼控訴他的話還未說出口之前，這撮頭發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到了剛才的長度，連彎曲的卷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北乃涼眼睛張大了些，頗有點震驚的看著太宰治手裏的頭發。

她明白太宰治所說的“固定態”是什麽意思了。

不必進食、不會餓、沒有痛覺、損傷可以恢覆原狀——她的整個狀態處在了一個固定值，即不論如何改變，她都會恢覆到固定的模樣。

就算芥川龍之介用他的異能把她切成了碎塊，她也可以覆原成完好的樣子。

“好神奇。”北乃涼喃喃道。

“嗯嗯～”太宰治附和道，“所以我在看到芥川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北乃小姐。北乃小姐再合適不過了。”

北乃涼這下完全懂了。怪不得他會直接把芥川領回來，而且還要讓芥川知道她的存在。

此刻太宰治說是在和她商量，但事實上每一步他都已經想的很全面了，此刻他篤定她會答應他的話，就像前夜他邀請北乃涼和他一起再下一遍樓梯一樣。

果然，北乃涼沈默了兩秒，開口道，“我知道了，我會幫助太宰先生一起訓練芥川君的。”

“太棒了！”太宰治一臉驚喜，但眼睛裏沒有那種驚喜的眸光，反而是一種早就知道結果的平淡，“辛苦北乃小姐了～”

北乃涼搖了搖頭，“力所能及的事罷了。”她頓了頓，又開口道，“話說回來，太宰先生這麽晚回來，就是因為芥川兄妹嗎？”

“啊！說到這裏，我倒是要先問北乃小姐一個問題。”太宰治把頭搭在椅背上，坐著椅子轉來轉去，“北乃小姐上午怎麽忽然就回家了？”

一提到這件事，北乃涼才想起來，剛才各種突發情況讓她忘了給太宰先生道歉。她起身朝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鞠了一躬，語氣誠懇認真，“抱歉，給太宰先生添麻煩了。”

“北乃小姐太客氣啦。不過是什麽原因呢？”

北乃涼於是將那個金發碧眼的洋裝小蘿莉能看見她的事情告訴了太宰治。她本以為這是件很重要的線索，還想著太宰治會重視起來。結果她一臉嚴肅的說完之後，太宰治依舊是一副懶散的模樣，癱著椅背打了個哈欠。

“怪不得森先生會知道北乃小姐在我這裏。”

“誒？”這是什麽意思？

太宰治悠悠開口道：“森先生就是我的上司啦，北乃小姐看到的那個小女孩叫‘愛麗絲’，是森先生的異能，不算是生命體，所以才能看見北乃小姐吧。”

其實今天中午他發現北乃小姐不見了的時候就打算回家找她的，但竟然臨時又被森鷗外叫去了本部，可見北乃小姐大概是和森先生犯沖——畢竟他第一次咕咕咕了北乃小姐也是因為森先生的任務。

當他到達本部時，森先生正抱著愛麗絲高聲悲泣，什麽“愛麗絲醬你不能離開我啊嗚嗚嗚”“請千萬再別離家出走了嗚嗚嗚”“我下次一定不逼你試裙子了嗚嗚嗚”之類的話，一副幼女控大叔的形象。但轉頭再面對太宰治時，就又恢覆到了運籌帷幄的首領森鷗外的角色。

「太宰君，愛麗絲醬說她在你吃飯的咖喱店裏看到了死去的北乃小姐呢。」

「真是稀奇呀，死去的人竟然從墳墓裏爬出來了嗎？」

「果然還是因為太宰君爽約了人家女孩子吧？做鬼也不放過你什麽的。」

大致就是這樣的話，兩人三兩句就把太宰治當前的情況簡要總結了出來。森先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也就索性不再隱瞞。這樣說開了也方便很多，一是可以正大光明利用港黑的力量來找原因，二是以後可以帶著北乃小姐一起上班了，不然總讓她一個人在家的話也不好。

除了森鷗外對北乃涼的存在有些好奇之外，他還給太宰治升了幹部，作為他十八歲生日的生日禮物。

然而屁股還沒坐熱幹部的位置，森鷗外當即就給太宰治安排了新的任務。這次事關國外來的異能集團的事情，處理起來有些麻煩，太宰治到夜間才處理完，順便也就撿回來了芥川兄妹。

聽完太宰治總結了一番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北乃涼不由得感慨：“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太宰治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和鬼同居、慶生早點、進警察局、升幹部、撿小孩——這就是太宰治這混亂又奇異的十八歲生日。

然而等幾年後的太宰治再回憶起過去，他發現，他原本就好像是在極夜下冰川間的一條暗流，終日安靜孤寂的流淌在黑暗裏。而直到這一天，他的十八歲生日這一天——

零點鐘聲、火焰爆炸聲和北乃涼跳下樓的聲音重合在一起，成為黑夜裏遠方天際的一聲哨響。

從這之後，黑暗被極光打破，它像是在天空上燃燒的冷火焰，為冰涼寂靜的暗流添上了一點微弱的熒光。

作者有話要說：

斷在這裏四舍五入就是噠宰和涼醬在客房獨處了一整晚！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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