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村子裏各家各戶就陸陸續續打開了院門，清掃著秋風吹到自己院落的落葉，把雞舍裏的幾只雞也趕到外面活動活動，大娘大嬸們已經擼起袖子進了廚房，準備給要待會下地的男人們帶點口糧。

之前還安靜不已的小村子，須臾間就熱鬧了起來，還能聽見鄰裏間借醋和借鹽的聲音，還有打罵自己孩子的聲音。

“都幾點了！還不起床！”

有嬰兒在啼哭，新婦一邊哄著背在身後的孩子，一邊升著竈火，粗糙地一雙手提水砍柴生火做飯，正在亮著燈的正屋裏還傳來幾聲叫罵。

“吵死了！能不能讓她把嘴巴閉上！要是出聲兒就把你們娘倆都扔進山溝裏去！沒用的玩意兒！”

新婦擦擦眼淚，連聲道歉，才讓正屋裏的咒罵聲停了下來。

公雞在鳴叫，一切都昭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這是早晨六點鐘。

新婦哄著自己的孩子把早飯送進正屋，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老的那個是她公公，瞪了她一眼：“慢死了！這麽點活幹到現在，要你有什麽用？”

“對不起……”新婦不敢擡頭，諾諾道歉之後連忙退了出去。

“算了，爸。”旁邊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早點吃完去地裏吧。”

那個公爹卻還在嘴裏罵罵咧咧地：“真是倒八輩子黴了，媒婆之前說那麽好聽，結果就是一個不下蛋的母雞，生的那個敗家玩意兒，護得還挺緊，要不然我早放進河裏溺死了！浪費口糧。”

年輕男人喝了一口茶，不可置否。

等兩個男人吃完早飯，去了門，新婦洗完鍋收拾幹凈屋子，才敢把背後的女兒解開，塞進自己懷裏餵幾口奶。

小小的孩子，早就餓得前敷貼後背，含住就狠命吃了起來，咕嘟咕嘟埋進胸脯裏好長時間才算吃飽，女嬰才吧唧著嘴巴又睡了過去。

新婦憐愛地撫摸著女嬰嬌嫩地肌膚，用棉被隔著防止她滾來滾去，才平放在炕上，又開始腳不沾地地幹起了活。

遠洋是被窗邊的大太陽給照醒的，他伸了伸懶腰，正好和在屋裏掃地的女人看了個對眼。

“對不起……對不起……”女人一臉慌亂，“我吵醒你了嗎？我……我馬上出去！”

遠洋剛想說不用，就看見女人腳下生了風一般，轉眼間就消失了。

好吧，那就不說了。

遠洋下了地，開了水龍頭洗了把臉，伸手扯了一條稍微能看清顏色的毛巾擦了擦臉，就進了正屋。

剛一進去，就看見正屋的桌子上罷了一碗熱氣騰騰地面條，上面點綴著幾根蔥花，飄著一個蛋。

遠洋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味道還不錯，等吃完之後就送去了廚房。

女人本來蹲在地上一個一個往下剝玉米粒，看見遠洋進來就慌忙站起身：“吃完了？放著……放著我來洗，你……出去吧。”

遠洋猶豫地片刻就放下了碗，“好吧，謝謝媽。”

女人，也就是遠洋這個身子的繼母，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連連擺手：“不用謝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

等遠洋走出去好遠，慶紅才捂著通紅的臉，露出了一個羞澀至極的笑容，小聲對自己說：“他叫我媽了呢……”

慶紅連日來陰郁的心情都隨著遠洋這一聲“媽”消失了，她哼著不知名的歌謠，手下剝玉米的動作快了起來，她還有些疑惑：“咦，為什麽今天的玉米粒這麽松了？”

可這點疑慮並不能讓慶紅產生多大的好奇心，她一向是既來之則安之，只覺得這堆又老又硬的玉米解決起來不費勁那真是太好了，早點幹完活，就可以趁他們回來之前多早抱抱自己的女兒了。

遠洋吃飽喝足之後就在村子裏到處溜達，原身本就是這種游手好閑的性子，已經十八歲了還大字不識一個，家裏爺爺爸爸寵著，舍不得他幹活，新進門的繼母更是軟糯，“遠洋”自此以後越是無法無天，前兩天仗著自己年紀在村子裏那幫孩子裏最大，把一個不聽話的小孩打得頭都破了。

至於起因嘛，當然是那個孩子家裏沒有爸爸媽媽，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奶奶。別人笑話“遠洋”有後媽，還把“遠洋”把和這個叫史東風的孩子相提並論，那個小孩是村長的孩子，“遠洋”不敢欺負，就專門挑年弱可欺的史東風下手，推推搡搡間就把史東風推到了一顆石頭上，頭破血流。

被村裏人連夜送進醫院之後，在腦門上縫了十幾針才好。

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史東風去了趟醫院，就結實了大城市裏的貴人，沒過幾周就被接到了那位貴人的家裏生活，還得到了一大筆讚助費，都可以在大城市裏買房子住了，更別提史東風以後的生活費和學費。一時間，村裏人都對史東風的狗屎運羨慕不已，恨不得當初那個被遠洋砸破腦袋的是自己。當然，跑到遠洋家門口嘲諷遠洋的更是多數。

“餵，遠洋！你替史東風砸出一個口子，就有了那麽多錢，把自己腦袋多砸出幾個口子，說不定錢會更多呢！”

遠洋的爺爺直接拿著掃帚把這幫惹是生非的小孩打跑了。

不過，這個史東風面臨的狗屎運不過是當時熱播的一檔叫《XX計》的綜藝節目，是一個把農村的孩子和城市的孩子交換身份，在環境差異巨大的另一個家庭裏交換生活的節目。城裏的孩子懂得了粒粒皆辛苦，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窮的人，回去以後自然會珍惜自己所現有的一切 ，而農村的兒子提前知曉了他從未接觸過的上層社會，燈紅酒綠，等回到自己的老家之後自然會發奮圖強，努力往那個方向前進。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可綜藝終究是綜藝，拍完了就算，沒人會管這些人的發展道路是如何，反正節目賺了錢就行了。這個史東風就是那個會被交換到大城市生活一段時間的農村孩子。

這些都是遠洋從劇情裏看到的，現在還沒有到史東風被接走的時間。不過，一些讚助的物資早就拉了一車過來，米面油還有一些基礎的生活用品，惹得村裏人眼饞不已，天天守在史東風家門口，看還有沒有新的東西拉回來。

史東風倒也是個會看顏色的孩子，知道自己去了城裏，奶奶就沒有人照顧，不僅如此，恐怕還要反過來照顧那個看著脾氣暴躁的男孩子，所以送來的一半東西幾乎都分發給了街坊鄰居，並再三請求，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他的奶奶。

拿人手短，大家都是淳樸的農村人，抱著給的一袋子新米自然忙不疊地答應了。

但是遠洋家並不在史東風感謝的範圍內。

遠洋的爺爺吧嗒吧嗒抽著老漢煙，讓遠洋去要一點東西回來。當時是“遠洋”，自然是不情願的。

他怎麽可能像自己的手下敗將求饒！

這是“遠洋”的想法。

可是遠洋今天第一天到，剛剛看了一眼廚房。

嘖，簡直慘不忍睹。米和面的袋子裏都快空了，怪不得慶紅還在剝玉米粒，估計是想手動磨一點玉米面出來。

於是他吃完早飯出門，就準備去史東風家裏看看情況。如果他好說話的話，說不定晚上遠洋還能吃一頓飽飯。

不然……

早知道降臨的時候再好好看看家裏的情況了！

遠洋心裏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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