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各種部族勢力錯綜覆雜，就連魔尊也不可能完全掌控他們，只是在中間起到一個平衡的作用而已，如果魔尊魂消天地的消息洩露出去，魔界必定會大亂。

清漪只好偷偷地將父親的屍骨拼湊起來，埋在了魔界的入口處，她也沒敢回魔界，只傳信給魔尊的親信說她和父親有急事要辦暫時不歸。

清漪去了她和仙帝第一次相遇的北海。她上不了九重天，見不到他，也無法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不但殘忍地殺了她的父親，甚至……還想要殺她。

明明不久前他還那麽溫柔地抱過她。

清漪跪坐在沙灘上，浪濤如雪，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哭得不能自抑。

“哭什麽？”

一只骨節清瘦纖長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清漪怔怔擡起臉，看見了仙帝籠在柔和光暈裏的臉，他垂眸看她，目光淡而靜。

“仙帝！”她沒想到他會出現，下意識如同以往一般又驚又喜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卻又忽然一怔，喜悅褪去，她的眼裏閃過幾分怒意和恨意，手裏化出了一柄尖刀，毫不猶豫地紮下去。

仙帝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便無法動彈了，她只掙紮了幾下，望著他美若皓月的臉，手裏的刀無力滑落了，眼淚忽而簌簌落下：“為什麽？”

仙帝道：“這話你不該問我。”

“是你殺了我父親！”清漪的聲音都在顫抖，“我親眼所見，你難道還想狡辯麽？”

仙帝輕輕嘆了口氣：“你見到的那不是我。”

清漪一楞，憤怒地道：“你別想騙我，我不會再信你了！”

仙帝的態度平靜如水：“你見到的那是蛟龍。”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很鎮定，有一種讓人下意識就信服了的魅力。

清漪的心口怦怦跳著，難道真的是她認錯了嗎？

“蛟龍……是誰？”她語氣裏半信半疑，“為什麽他會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們從小就不對付，他原本也不長那樣，只是因為想要將我取而代之罷了。”仙帝伸手抹掉了她的淚珠，“我不該讓你父親幫忙捉拿他的。”

清漪又追問了幾個問題，才明白仙帝是多麽溫柔悲憫的人，哪怕是對一個有反心的弟弟，他也沒有派天兵天將去抓他，只是讓她父親將人偷偷帶回來而已。

可是，那蛟龍竟然如此歹毒，不但不體諒仙帝的好心，還害死了她的父親。

仙帝輕輕撫著她的秀發：“都怪我，若不是天族事務纏身，我本該親自去找他的。”

“這怎麽能怪你！”清漪猛地擡頭，氣得臉都漲紅了，“全是那蛟龍的罪過！他心存不軌在先，殺我父親在後，仙帝不該再放過他。”

仙帝嘆息：“你說得對，只是我到底下不了手。”

“那就讓我來！”清漪望著他，目光堅定，“仙帝應該不會維護他吧？”

仙帝道：“我不會阻攔你，甚至還會幫你，只求你一件事。”

清漪道：“什麽事？”

“別傷他性命，將他帶來見我。”見她有不平之色，仙帝又道，“待我見過他以後，便將他交給你處置。”

清漪遲疑：“可他那麽厲害，我怎麽敵得過？”

“這是我的息壤和玲瓏壺。”仙帝將掌心之物遞給她，“有了它們便萬無一失了。”

清漪不是仙族的人，卻也知道這兩件都是歷任仙帝才能擁有的珍寶。

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問題：“……我該去哪找那蛟龍？”

仙帝的目光望向波瀾壯闊的海面：“洛邑城的一個藥材鋪。”

巨龍在浮雲間快速游走，金色的鱗片閃著光，飛過了底下的村莊、樹林、河流、城鎮。

江棠趴在巨龍寬闊的脊背上，滿眼驚嘆地望著下方，雲蒸霧湧，青山隱隱，微風裏還飄來幾分花的清香。

空氣清新，山水秀美，就跟人間仙境似的，江棠都想以後來這個世界養老了。

她已經沒了第一次乘雲的暈乎感覺，大概是巨龍特別大也特別穩還特別快，她一點兒顛簸的感覺也沒有，這絕對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坐騎了。

當然，夙夜並不知道自己在她眼裏居然淪落成了低等獸類，他這會兒的心情也很覆雜，他剛接受自己喜歡上了自己的得力部將，然後就被告知對方是個……姑娘？

要不是說這話的是講究君子作風的蓬萊掌門，他壓根兒連半個字也不會信。

白霜怎麽就是個姑娘呢？

他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心情，高興吧，好像也有，他覺得自己本質還是喜歡女人的，但更多的還是一種震驚和荒誕的感覺。

他和百年前的白霜不熟，但也見過他斬妖除魔的樣子，煞氣沖天，所向披靡，一劍下去妖魔就灰飛煙滅了，那英勇無比的姿態怎麽也不是個姑娘該有的吧？

不過，拋開戰鬥力不談，要說白霜是個姑娘的話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她成仙的時候就是少年模樣，這麽多年過去也沒怎麽變，眼睛又黑又亮，清澈極了，皮膚也很白，跟白牡丹花似的，表情也很生動活潑。

他被她救了以後還詫異過她怎麽和印象裏的不一樣，也許這才是她真實的性情，膽子不大，也不太聰明，卻很活潑可愛，就跟個小太陽似的，讓人心裏暖洋洋的。

這麽多年的偽裝一定很辛苦吧？

夙夜就很心疼了，他家那些小妹妹哪一個不是嬌貴的很，她卻還要扮作男子，漂亮的裙子首飾都不能用，還不能露出姑娘家的姿態，甚至還要扛著劍去打打殺殺！

夙夜已經想到以後一定要讓她比任何仙子都過得好了，卻又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為什麽要扮作男子？

有什麽事是男子可以辦女子不可以辦的？

他沈吟半晌，忽然想到了！

白霜還有個響亮的第一戰將的名頭！

這個名頭是她殺了無數妖魔、受傷很多次才換回來的，她一定不是為了虛名，而是為了斬妖除魔守護蒼生。

如果她只是個仙子的話，頂多也就是掌管日月星辰的升降、花花草草的盛放而已了。

夙夜不禁更喜歡她了，果然不愧是將來要做仙後的姑娘，這麽早就很有母儀天下造福蒼生的意識了。

他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霜……”夙夜有幾分緊張地叫她，“霜霜，我喜歡你，等回了九重天，我們就成親可好？”

毫無感情經驗的巨龍就這麽直接了當地讓人姑娘嫁給他了，完全沒考慮過對方不喜歡他這種可能性，更沒考慮過這件事是不是太快了，也沒想過要讓她知道他發現她性別的事情。

在他看來，她想要隱瞞的話，他就假裝不知道好了，等她自己願意告訴他更好。

他只是滿心期待和欣喜地等著她回答。

他飛過了一片雲，又一片雲，又一片雲……

還是只有一片尷尬的靜默。

夙夜也沈默了：“霜霜……害羞了？”

巨龍的背上，“害羞的”江棠還在睡得一無所覺，完全……沒有聽到他所說的話。

夙夜卻暗暗點頭，果然白霜還是個姑娘，被人提親多多少少是會不好意思的。

她不說話應該就是……同意了？

江棠這一覺睡得好極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洛邑城了，樂居就在這城中開了一家藥鋪當大夫。

兩人在城外的樹林裏落下，夙夜變回了小團子，江棠和他一起往城門口的方向走。

這是一座臨近村莊的小縣城，道上黃沙漫天，一輛牛車慢悠悠地駛過，路上的百姓穿著樸素，甚至還有打著補丁的，他們大多是進城買賣的村民。

夙夜和江棠走在這群人裏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多，他們都穿得幹幹凈凈，衣服還是天族的樣式，又仙又高貴，相貌也都特別好看，尤其是小團子那張臉特別招眼，漂亮得不可思議。

好多人都偷偷看他們。

城門口還排著隊，看守城門的官兵一個個檢查著什麽。

江棠沒看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夙夜在凡間待過一段時間，便道：“是在檢查路引，外來者沒路引進不去。”

江棠也就明白了，古代版的身份證嘛，她也沒有啊，也不知道路引是個什麽樣子，連變都不知道怎麽變。

夙夜卻早有準備，等到檢查他們的時候，官兵見是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和小孩，且容貌、氣度都不凡，就先有了幾分諂媚，笑容堆上了臉，只當他們是從京城來的達官顯貴。

夙夜沒給他路引，只扔給他一錠金子，道：“看好城門！”

官兵點頭哈腰，還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位公子慢走。”

江棠看得嘆為觀止，走了幾步以後，才低頭看小團子：“他……就不檢查我們？”

夙夜道：“檢查路引是怕來路不明的賊子混入城中。”

江棠：“……我們也來路不明吧？”

夙夜瞥她一眼，道：“可我們有錢。“他聲音軟糯，卻偏偏用了語重心長的語氣，“霜霜要記住，在凡間沒有什麽是錢不可以解決的。”

江棠：“……？”

她關註的重點在……霜霜是什麽稱呼？

她怎麽覺得被他這麽一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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