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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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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成帝駕崩之後的第三年, 註定是個動蕩的年份。

這一年,在舊京登基的司馬良棄城避走南召城,卻在白龍山腳下被胡部左谷蠡王俘虜, 進而斬頭示眾,連帶著一並被殺的還有隨他一起逃跑的大小世家。

先正明統帝麾下虞、解二族, 雖然在離開舊京之後選擇固守祖地, 然而一族一家難以同來勢洶洶的胡騎大軍抗衡,兩家力戰而死, 族人殉難者過九成。

之後沒幾日, 東邊的光統帝派大將圖元安率五萬東山軍進攻閶洲, 與守城胡騎大戰三日夜,終於將冶鐵重鎮閶洲收覆。

只是收覆回來的,是個破破爛爛的閶洲。盤踞在閶洲的胡人眼見守城無望, 兇性大發之下索性一把火燒了城池,將龍泉劍坊中的匠人全數砍死。

圖元安收覆閶洲之後,馬不停蹄又趕往衡壽城。大軍才走了一半, 他就聽到世家豪強聯合進逼鼎豐城消息,連忙揮師東進馳援。

從天亮到日落, 在鼎豐城的世家子弟全數被屠戮殆盡。各家家主倒是活得更久一些, 也不過過了一晚上,親眼見證了族人一個個走向死亡, 最後在慘烈的折磨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即便如此,光統帝司馬燁似乎猶不解氣。

他命人將各家族長的頭砍下來掛在城門外, 屍體扔去亂葬崗不許人收撿, 著實激怒了各家族人。

仙勻、壑陽、屏鑠、闡寧,各地的豪強世族紛紛聯合起來,有錢出錢有人出人, 竟然也糾集出一支不少的人馬,氣勢洶洶殺去鼎豐城找光統帝討說法。

司馬燁原本就是想發難,哪裏還會怕這種威脅,索性把幾家都宣為反賊,據鼎豐城開戰。

只是他雖然之前做了準備,卻還是低估了世家在光統一朝滿根錯節的力量。東山軍一系的軍兵將士被他牢牢掌握,但支持朝中運作的文官卻全部出身世家。他砍了一朝的腦袋,原本還算能夠穩定運行的行政結構徹底崩塌,便只能倚仗自己親手養出的武官維持。

這件事,司馬燁之前便有考慮。

他膽敢向世家開刀,之前也算做了完全的準備,著意培養過一批親隨作為替代。

可從出生就資源匱乏的差距不是短時間能夠彌補的,出身寒門的武將到底比不得世家精心培養出的子弟,軍需、補給、糧草調配,開始便是一團混亂。

反倒是世家聯軍,自覺面臨生死關頭,各府都拿出了壓箱底的精銳,錢糧物資更是不吝惜地往前線送,竟然也和東山軍打了個勢均力敵。

要知道,東山軍的將士都在戰場歷練過幾個來回,經驗豐富的老兵占了大多數。而光統朝世家聯軍可不比正明朝的虞解二族,除了石家之外,幾乎沒有真打過仗的。

能被這樣的兵打了平手,可見東山軍後勤補給的混亂。

幾場小勝利也大大鼓舞了聯軍的士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討說法”的初衷逐漸變了味道,隱約有“暴君不仁,殘害天下”的說法流出。開始只是偶爾發聲,之後便越來越高漲,鬧到最後,還真就成了造反,推翻暴政,替天行道。

能這樣講出口的人,心態自然是發生了變化的。

眼見司馬燁現頹勢,幾個出力最多的世家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司馬燁一絲,西南那個壽平郡王也未必能堅持多久,司馬家的時代就算是過去了,業朝的權力即將出現真空,接下來多半是各自為政,人人都有機會。

偌大的中原土地,誰不想拼個出頭天呢?你家有船我家有馬,共同對抗暴政的時候自然是勁往一處使,可一旦暴政沒了,我憑什麽還要給你送資源做嫁衣呢?

各懷心思,誰也不服誰,原本團結的世家聯軍很快出現了分裂。

趁他們內亂,司馬燁這邊也快刀斬亂麻,整理出一套相對有效的行政系統。雖然構架簡單粗糙,但應付戰時要求已經足夠,東山軍很快恢覆了氣力,接連收覆了幾座失地,把氣焰囂張世家聯軍打壓的擡不起頭。

眼見著節節落敗,世家聯軍也慌了。

各家的精英都在鼎豐城慘案中殉難,如今出來主持家族的雖然不能說的平庸,但與在光統朝為官的兄弟叔伯沒辦法比,偏沒有一個威望能壓得住陣,眼看著就要陷入一團散沙,各自潰逃。

此次聯軍若是散了,司馬燁便可乘此一路橫掃各家地盤,徹底拔出盤踞在光統朝的世家根脈,建立一個完全只受皇帝控制的朝廷。

這是他祖先都沒能做到的事,雖然只有小半壁江山,但只要光統朝能站穩腳跟,穩紮穩打,未來未必不能推進到業朝全境。

畢生所願,千鈞一發。司馬燁半生算計,終於等到了逆轉翻盤的契機!

然而他能看清楚的局勢,天下還有人也一樣看得到。

眼看著南江以北即將顛覆時代,有些人瞬間坐不住了。

先是因戰亂避到南郡的義理派搶先發聲,慷慨陳詞一番司馬燁的暴虐不仁,言說業朝太祖與世家有約共治天下,雲浮學宮的大德聖人乃是見證人。司馬燁身為子孫不遵祖訓,不守信諾,是為不孝不義;私開戰端,大肆殺戮,為不仁;暴虐狂妄,禮教崩塌;乃亡國之禍端,應推舉賢能之人,號召天下共摧之。

世族多出於義理派,義理派把自己當做雲浮學宮正統講當年事,天下也沒人反駁。

畢竟,真正的苦主墨宗一早就消失在中原地界,跑到邊塞打鐵去了。

它一篇檄文寫得激昂,但又透著點別的意思,似乎還有下一步動作。眾家都在等,在猜測,在觀望,看看這天下文匯之地到底能不能請出那樽大佛。

是的,南郡陸氏一族,世家譜系第一位的超級豪門。按照義理派的標準,天下沒有一家能夠比陸家最適合帶領聯軍,凝聚士氣,與暴君對抗。

果然,隔天便傳來消息。雲浮學宮山長帶領眾弟子跪坐岐江城陸府門前,替天下延請陸家出山,帶領世家理順天道綱常,光覆河山。

陸濤開始是溫言相勸,言說陸家不入世多年,他自己年老德薄不足以承擔天下大任。眼見著學宮山長態度堅決,他幹脆閉門不出,淡薄名利之意甚是堅決。

結果到了第二日,門裏門外的都加戲了。

先是學宮山長絕水絕食,以死相逼;陸時己出來與山長對跪,也不說自己的想法,直言生恩養恩教化之恩皆不能辜負,萬難之下只得以身付師尊的一番恩德,同絕水絕食。

眾所周知,陸時己是陸濤的獨子,陸家下任家主,他要是出了什麽情況,陸家是真的傷筋動骨。

於是,陸濤又出門教訓了一番兒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陸家的芝蘭玉樹就是不回去,還連夜隨學宮渡江偷偷進入中原戰場,加入了光統朝世家聯軍。不得已之下,陸家只得接下了雲浮學宮所托,加入到反抗暴政的陣營,出兵出錢出力。有了家族的支持,陸時己在聯軍中混得如魚得水,很快便進入核心決策層,隱約有統領三軍之意。

“呵。”

聽到消息的寧非嗤笑一聲。

這?

就這?

就給天下觀眾看這?!

什麽連夜偷渡江……南江水道都在陸家掌控之中,陸備的船隊把江面都封鎖了,若沒有陸家的點頭,陸時己和那什麽學宮游都游不過去!

陸家這大爛片,劇情浮誇餵屎,真當旁人都是傻子麽!

假假假,太假了!

寧鋸子摔了一根炭條筆,憋在實驗室生悶氣。因為找不到適合做汽缸封閉的材料,他最近愁得頭發一把把地掉,吃不好睡不香,脾氣卻越發暴躁。

陸家終於安耐不住有動作,可他的蒸汽機還沒個頭緒,真是讓人壓力山大。

關於汽缸的封閉問題,寧非嘗試了很多材料。柔軟的皮革,堅韌的麻布,可以吸水膨脹的軟木……可無論是哪種,在高溫中都難以保持原本的性狀,很快就會失去封閉效果。

身為一個科研人員的自尊心不允許寧鋸子做出一次性的物件,於是他只能咬牙繼續篩材料,每天都泡在實驗室裏不出門。

“矩子,船塢那邊傳來消息,說改裝的第一艘貨船可以下水了,請你去觀禮。”

魚忻敲了敲門,在門外輕聲說道。

他幫不上忙,又不敢去給矩子添亂,心中也是火燒火燎的。

眼見著矩子最近又瘦了,要勸好久才能吃點東西,這樣下去矩子的身體肯定熬不住。

等過幾日牛嬸子來白鷺口,要是見到矩子這副模樣,還不知道要怎麽罵他們沒有把人照顧好哩。

急得抓耳撓腮的小少年和天匠人商量和好幾天都沒主意,蒸汽機他們現在只明白原理,設計和制造都幫不上忙,只能幹看著著急。

最後,還是三水老道老滑頭,給想了個辦法,讓他們想辦法分散寧矩子的註意力。

只要能把人拉出那間實驗室,哪怕只有兩三個時辰,那也算是勝利。

越是這兩人又開始絞盡腦汁,今天野游明天看海,無奈寧鋸子一心撲在蒸汽機上,對其他事都興趣缺缺,根本帶不動。

偏巧今天中原軍報送來,魚忻小少年敏感地發現矩子的情緒有變化,立刻想到了辦法。

陸家擅水擅船,矩子討厭陸家……

這段時間白鷺口船塢也是在加緊趕工,一號船塢前天完成了第一艘逆帆炮船的改造,今天即將下水試船,說不定能引起矩子的興趣。

但……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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