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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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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武瑞安一大早便命管家將府中庫房清點了一番,最終得出全副身家財產約合赤金三十萬兩的結論。

隨後,武瑞安便將自己關在屋裏寫聘書,準備明日去見素醫館下聘禮。

劉長慶進屋來看了好幾次,見地上的紙團愈來愈多,王爺的眉頭也越皺越緊,似乎怎麽寫都不滿意。

劉長慶實在看不下去了,勸道:“王爺,這等事請禮部來人書寫就好,您何苦親力親為?”

“這叫心意,心意你懂嗎?”武瑞安看了他一眼,望著窗外搖頭嘆息:“這是愛情。真愛。你不懂。”

劉長慶撇了撇嘴,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朝過後,武瑞安回到王府,突然靈機一動,將昨日抄的那些酸腐的話語全否定了,一氣呵成的寫了一份真誠動人又直白的聘書。隨即帶著那張娟面紅緞的聘書,興致高昂的出了府。

擇日不如撞日,十月十日,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他要親自去見素醫館下聘。

哪知武瑞安剛一走出王府,卻被疾行而來的呂晨飛給攔住了。

呂晨飛道:“王爺,找著普濟和尚了!”

“果真?”武瑞安眉頭一皺,收到呂晨飛肯定的回答後,旋即大喜道:“在哪抓著他的?”

“不是抓來的!是他自己出現了,現在就在太極殿上!”

“太極殿?”武瑞安沈下臉,面色有些奇怪:“他如何敢去太極殿?”

“辰皇正在接見東瀛來的使團,其中有一人,屬下瞧著與狄姑娘所畫人像十分之相似,便尋了師內侍一問,果然是他!”

“母皇未責難他?”

呂晨飛搖頭:“陛下自然認出他來,可他如今的身份是東瀛來的使者,名喚釋禪,也不好當著兩國群臣的面發難。”

武瑞安生怕這和尚有陰謀,一時也忘了聘書一事,便道:“本王現去宮中護衛母皇,你立刻去明鏡塔,請國師鐘旭速速入宮。”

“屬下遵命。”呂晨飛抱拳頷首,隨即跨上自己的坐騎。

二人兵分兩路,疾行而去。

……

……

武瑞安趕到含光門的時候,鐘旭的馬車亦穩穩停在宮門下。

鐘旭下了馬車,隨後狄姜也走了下來,三人見到對方皆是一楞。

鐘旭躬身行禮:“見過武王爺。”

武瑞安面色一沈,看也不看他,徑直對狄姜道:“你怎麽跟他在一起?”

狄姜面不改色,坦然道:“近來天象有異,我本想去明鏡塔與國師議事。但在上山途中遇見他,聽聞普濟一事,便與他一道來了。”

武瑞安轉頭看向鐘旭:“你已經聽說了?”

鐘旭頷首:“師內侍派人到明鏡塔請我入宮,卻不是為了捉拿普濟。”

“那是為何?”

“此人化名為釋禪,是東瀛來的大國師,邀我前來是為了鬥法。”

“鬥法?”武瑞安蹙眉,憂慮道:“此人帶使團前來,當著群臣的面邀你鬥法?”

鐘旭頷首:“師內侍的意思確實如此。”

“……”武瑞安長舒一口氣,邊走邊道:“他此番以東瀛國師的身份回來,氣勢洶洶,根本是拿兩國邦交作籌碼逼你就範,你可有把握?”

鐘旭沒有即刻回答,沈凝了片刻,淡淡道:“有。”

武瑞安霎時松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本王就喜歡你的自信。”說完,他牽過狄姜的手,緊緊攥在手心。三人一道往太極殿走去。

……

……

太極殿前,辰皇端坐在正中,文武百官列在兩側。臺階之下,是烏壓壓的東瀛使者。他們身穿白小袖著物,頭戴高帽。

除最前頭的正使,副使外,人群中還有一人分外惹眼。

那人頭發花白,胡須垂到腰間。頭戴玄色高帽,身穿緋衣,寬袍廣袖。左前袖,左肩到領子舒展雙手時,從後看去是一幅圖畫,其上繪著鶴羽和祥雲。

看得出他的地位在使團中享有極高的地位,就連正使都對他畢恭畢敬。

他是東瀛地位最高的陰陽師,亦是東瀛的大國師。也就是前段時間一直蟄伏在太平府,改名換姓為公孫渺出謀劃策的幕後高人,普濟和尚。

鐘旭和武瑞安到達後,釋禪面色不改,直視鐘旭。

鐘旭一身潔白,如陽春白雪,與身穿五色織錦的釋禪站在一起,氣勢愈發張揚。

與古稀之年的釋禪相比,鐘旭身上所散發出的沈穩內斂竟不輸他分毫。這讓使團中人有些驚訝,而宣武國官員則不由自主的揚起驕傲的微笑。

二人在身高上的差距更加讓鐘旭贏得了一片宮女婢子的芳心。

此時,辰皇面色舒緩,不疾不徐道:“今日鬥法,不計生死,二位國師可有異議?”

辰皇表面裝作不識釋禪,實則卻在想在滿朝大臣以及東瀛使團面前名正言順的要他的命。

鐘旭和釋禪都沒有異議。然而文武百官及東瀛使團中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鐘旭背脊直挺,俯首看釋禪,眼中沒有一絲懼色。

狄姜左手有些微微顫抖,武瑞安側頭看她,便見她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場中的鐘旭。

那是他從不曾在她面上見到過的緊張。

比試開始後,文武百官屏住呼吸,都想要見識兩國大法師鬥法的盛況,然而他們誰都沒有先出手。

釋禪看著鐘旭,笑容和藹而無害。鐘旭看著看著,就陷入了一個夢境。

那是一個充滿了迷離色彩的夢境。

“不好。他被蠱惑了。”狄姜憂心忡忡,下意識脫口而出。

場中的鐘旭仍是保持著直立的姿勢,與將才並沒有什麽不同,武瑞安根本不知道狄姜在說什麽,也看不出鐘旭出了什麽事。

只有距離鐘旭最近的釋禪看得清,他雙眼眼瞳漸漸消失,雙目沒有了焦距。

夢裏,鐘旭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物,事物。經歷了一場大部分人都想有的美夢。

人有六欲七情——眼耳鼻舌身意,喜怒憂思悲恐驚。

這些疊加起來,會誘發人內心的虛榮、傲慢、貪婪、嫉妒和色欲。

夢裏,他住在金沙堆成的山上,山間植滿了玉樹瓊枝,天上飄下的是銀色的星光,雪花是片片碎銀。入目所及,是他永遠也花不完的錢財。

他看也不看,沒有多做停留,往山上走。

越往上走,金銀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仙山瓊林,山中雲霧繚繞,洞天福地無數,有一身穿白衣,執木柄拂塵的老者向他伸出手,問他:“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做我的徒兒,我可以帶你去。”

鐘旭有些心動,躑躅許久,但到底沒有點頭。

老者消失了。

鐘旭往東走去,下山的路崎嶇蜿蜒,雲霧漸少,山腳有一條小溪,溪邊有一戶人家。煙囪裏冒著炊煙。正是日落西沈,晚膳之時。

鐘旭聞到空氣裏傳來的飯菜香味,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推開門,院子裏有一顆參天大榕樹,樹下有一方石桌,桌邊坐著一身穿綠衣的女子。

女子眉目和善,容貌不算驚艷奪目,但嘴角始終微微上揚,總似在笑。

鐘旭走進院子,便多日不曾出來。

他終日與她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就連隨身佩劍都消失無蹤。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著,直到有一天晚上,二人坐在樹幹上看月亮,那月亮隱隱有些發紅,他懷中的人突然一改往日柔順的語調,沈聲道:“你看見血月了嗎?”

鐘旭的心猛地一沈,腦海裏響起她緊張的呼喝:“鐘旭!快醒醒!”

再看懷中人,她又變回了往常一般盈盈淺笑的溫柔模樣。

鐘旭始知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才是真實。

鐘旭瞬間清醒,右手憑空一握,太霄劍便化作一道霹靂脫手而出,直擊天幕。“嘩啦”幾聲破碎聲傳來。那夢境便從血月開始裂開,碎成了數萬塊。

與此同時,太極殿上的釋禪大師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鐘旭眼瞳恢覆清明的時候,太極殿前已經人去樓空。二人比武時間太長,且外人無法幹預,便被辰皇遣散。

傍晚,原本烏泱泱的人群消失不見,太極殿前只餘下武瑞安,狄姜,呂晨飛,還有地上一臉痛苦的釋禪,以及為數不多的幾個使喚宮婢。

“誰在幫助你。”釋禪沈聲道。

鐘旭不動聲色的看了狄姜一眼,正視釋禪,道:“業凈六根生慧眼。我,沒有欲望。”

“你真的沒有麽。”釋禪口吐鮮血,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笑意:“你騙得了別人,可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

釋禪眼底閃過一絲戲謔,轉頭看向狄姜。

二人對視的瞬間,狄姜突然凝眉,疑惑的眼神一閃而逝,隨即篤定道:“不對。他不是那個和尚。”

“他不是真正的普濟!他一定有別的陰謀!”狄姜鄭重說完,鐘旭面色一變。從二人慌張的氣氛裏,就連武瑞安也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事情遠沒有這般簡單。

“呵呵呵……來不及了,沒有時間了。”釋禪睜開眼眸,露出陰測測的綠色光芒,獰笑道:“都會死的。你們都逃不掉的。”

鐘旭倏爾向前邁出一步,執劍相向:“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呵……很快……你就知道了……我,會在地獄等你們……”釋禪說著,身上突然燃燒起熒熒綠火,一寸寸將衣袍燃燒,而後是袖口,領口,乃至胡須和頭發。

一寸寸,皆化成了灰燼。到最後,它竟化作了一片燒了大半的黃紙,憑空消失在空氣中,只餘下一道火星子。

“他只是式神。”狄姜道:“他的本尊不在這裏。”

鐘旭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說法。

武瑞安和呂晨飛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個大活人,怎麽就變成紙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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