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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悟真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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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一聲淒厲的鳥鳴響徹了東北邊的天幕。

鳥聲哀嚎,經久不絕。

負責巡夜的武侯比平日多了三倍,他們在城中四處尋找,仍找不到聲音是從何處發出。

直到三聲淒鳴過後,天空中紅光一現,數萬只鳥兒撲打著翅膀,不知從何處騰空而起,烏泱泱的飛上了蒼穹,導致月光無法透出,將本就昏暗的天空映襯得更加漆黑深邃。

見到這一幕的人都被嚇得不輕,武侯一個二個抱著頭,生怕鳥兒俯沖下來傷著自己。

但其實他們多慮了,這些鳥看上去與尋常的鳥兒無異,可實際上,它們只是這世間的一個幻影,一道殘念。

當長久禁錮它們的囚籠消失之後,便齊齊飛了出來,它們也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不過好在這一幕發生的時候已經將近子時,見到的人其實並不多。

第二天,當人們口口相傳這一件奇事時,狄姜卻在擔心另一件事。

那反噬的喋血鳥最後去了哪裏?

總有人要為它的怨氣埋單。

當這只鳥再次出現之時,大明宮後的明鏡塔下,已經血流成河,鮮血染紅了四周的植被草地,更大有一副即將要蔓延到皇宮的趨勢。

好在看守的侍衛及時發現,找到了血液的源頭——明鏡塔塔門之內。

那裏是當朝國師的居所,而國師已經閉關多年,謝絕見客。

京兆府尹上奏朝廷之後,女皇當即下令強行開塔,溫禮立刻找來工匠十數人,將明鏡塔的塔門拆除。

明鏡塔門打開後,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腥臭難擋。

那不是人血的味道,而是混合了許多羽毛的味道,就像是雞鴨被拔光了毛,然後泡在血水裏發酵許久才會產生的氣味。

這樣殘忍惡心的場面,教人終身難忘。

在場之人無不嘔吐。

京兆府的人全線陣亡之後,辰曌立即調來禁軍,一隊訓練有素的皇城禁軍走進塔內,便在塔中,正對塔尖的位置發現了國師的屍體。

國師的身上已經看不見屬於人類的皮膚,取而代之的是鳥兒的羽毛,各式各樣,五彩繽紛。在他的尾椎骨處,更有數十枚赤色尾羽,拖曳在地,延綿一丈有餘。

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國師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前,是替武皇燒掉喋血鳥屍體之時,卻不想他再次出現時,自己卻變成了一只喋血鳥。

他的表情猙獰痛苦,到死也沒有閉上眼。

他的身下,血流成河。

此事一出,女皇辰曌當即封鎖了消息,囑咐一個字也透露不得。

由於武瑞安曾經提及過喋血鳥的事情,這件案子便順理成章的落在了他的頭上,早朝之後,辰曌特別交代他:“喋血鳥之事必須秘密查訪,不得宣揚,絕不能引起民眾恐慌。”

武瑞安得了令,這第一件事便是獨自一人來見素醫館找狄姜。

他照例坐在窗邊的位置,將今早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對狄姜覆述了一遍,末了,還心有餘悸道:“你要是看見了,估計三天前的晚飯也得吐出來。”

“這麽可怕?”狄姜佯裝驚訝。

“那是!”武瑞安長舒一口氣,道:“你知道嗎?屍檢的時候本王才知道,原來那些血不是國師的,不,只能說不止是國師的。”

“那是誰的?”

“是那只鳥的!就是長孫玉茗養的那只,仵作在國師的嘴裏發現了那只漆黑的鳥,那鳥的屍體還源源不斷的在往外滲血,你說,就那麽小的一只鳥,它哪來的這麽多血?”他說著,對著狄姜比劃了一個手掌大的物體。

狄姜凝眉,搖了搖頭:“它外表看上去是一只鳥,但它的身體裏可不只一只。”

“什麽意思?”武瑞安一臉懵忡。

狄姜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思索了片刻,才道:“王爺知道藏獒嗎?”

“吐蕃獒?”

狄姜點頭:“對,一種體型巨大,性格兇猛的藏犬。”

“知道啊,可是它跟這鳥兒有什麽關系?”

“看上去毫無關系,但是它們的成因類似。”

“哦?快給本王說說!”

狄姜凝眉,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念了句‘阿彌陀佛’才道:“傳說中,藏獒一開始不過是普通犬類,它與同一窩產下的小狗關在一起,餓極之後互相殘殺,最後剩下的那只,再與另一批次,同樣殘殺而剩下的犬關在一處,經此血腥歷練而至成年後,殺戮千百只藏犬而來的這一只,才可稱之為獒。”

狄姜說完,武瑞安已經臉色煞白。

他的眸子裏閃爍著覆雜的光芒,除了深深的同情之外,痛心和憤怒亦在交疊。

“那喋血鳥呢?也是這樣得來?”武瑞安冷冷道。

“或許更覆雜一點。”狄姜咬了咬嘴唇,終是一狠心,決定和盤托出。

“我看不明白它的肉身為何物,但是我知道,它身體裏的魂魄很多,多到數不清……或許它身上有多少根絨毛,就有多少只鳥兒,鳥身的每一種色彩,都是經過廝殺而來,那些死去的鳥不僅沒有離去,反而成了它身上的血肉羽毛,與它融合在一起,故而喋血鳥的怨氣強大,咒力驚人。”

“竟有這等事!”武瑞安大怒道:“此人簡直喪心病狂,不配為人!”

“所以他死後亦被喋血鳥所反噬,成了一個……鳥人?”

狄姜本是想要緩解一下壓抑的氣氛,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但是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的意思,創造喋血鳥的人,就是悟真國師?”武瑞安一臉震驚。

“不錯,”狄姜點了點頭,淡淡道:“喋血鳥吸的是人的血氣,導致人流血不止,血液從每一個毛孔溢出,自然不會有傷痕。”

“那它身上的血,就是……就是被它吸食的主人的?”

“不是,”狄姜搖了搖頭,道:“這些血,是屬於被它吃掉的鳥兒的,但從根本上來說,都只是幻覺而已。”

“幻覺?!”武瑞安大驚。

狄姜頷首,道:“那些血就算不清理,也會消失,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再回明鏡塔去看一看。”

“事關重大,本王這就去!”

武瑞安從醫館離開之後,立刻去了明鏡塔。

為了確保案發現場保持原樣,明鏡塔外有重兵把守,除了裏三層外三層外,還有巡防營在最邊緣處巡邏,這樣的狀態下,連一只蛾子也飛不進去,但武瑞安安到達之後,才發現這會兒,明鏡塔內確實已經幹幹凈凈,毫無血跡。

明鏡塔中只剩下被強行拆除的塔門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還有裏間,散落了一地的經卷。

“這是怎麽回事?下官明明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人打掃,王爺……下官我……”

“這不關你的事,你放心吧。”武瑞安打斷他,隨後招來守衛,命他們將塔中的經書全部搬回了王府去。

接下來的日子,武瑞安便埋首在這些經卷裏,想從中找到前因後果,以及各中秘密。

五日後,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被他在百卷經書之中,找到了一卷悟真國師的手劄,手劄中詳細的記載了喋血鳥的由來——

那是千餘種鳥兒,數目多以萬計,它們被關在同一間屋子裏,屋子裏點著一種名曰殷血草的香料,聞之可以讓它們的性格變得血腥暴戾,嗜血食肉。

三月後,屋子裏還剩下的鳥,在吞噬旁的鳥兒之後,長出五彩的羽毛和金色的喙,便稱之為喋血鳥。

如果想要對誰下手,便在他的身上,放下殷血草的花種,種子極小,肉眼不可辨,久而久之,便會被鳥吸盡精血,表面上看起來似是失血過多,實際上,在相處的每一天裏,他的生氣,就一點一點的被蠶食殆盡。

武瑞安帶著這些手劄又去了見素醫館。

狄姜看罷之後,淡淡道:“那些死在他手中的鳥兒的精魂所化,會迷惑人心,按照人心的意願,變成主人想要的模樣,根本目的,是留在主人身邊吸食精氣。所以最後被咒的人死在血泊裏,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

“是,”武瑞安點頭道:“後來悟真國師發現自己已經不能駕馭它們,便一把火燒光了那些鳥兒,但是有一只漏網之鳥,不知逃往何處。長孫玉茗豢養的,應該便是當初跑掉的那一只。”

“這七年來,喋血鳥未有太大變化,足以證明它的主人天性善良,心地純潔,不然玉茗小姐不可能安然度過這麽多年。”

狄姜眸子裏的讚賞一覽無餘,連武瑞安也開始暗自欽佩起來。

長孫玉茗的心境,竟比那些朝中大員還要高尚許多。

狄姜又道:“它的原身應當就是一只烏鴉,它吃盡籠中鳥後,鳥兒的羽毛長在自己身上,而後生出六彩,怨氣深重,但是遇到長孫玉茗之後,她的性格不但沒有被喋血鳥所牽累,反而感化了鳥兒本身。它不吸食玉茗的血氣,本不應該生出尾羽,可是在玉茗初來葵水之後,便再不能停下。”

狄姜深吸一口氣,接道:“所以它來找我,求我救她。”

“可它怎麽知道找你會有用?”武瑞安疑惑。

狄姜想了想,聳肩笑道:“可能是因為我很美?”

武瑞安‘哈哈’一笑,道:“它果然是公的。”

笑罷,武瑞安見天色不早,便拿著手記去皇宮覆命了。

悟真國師死亡的真相,讓辰曌震怒不已。

辰曌本以為真悟對自己忠心耿耿,卻不想,幾年前便是他親手暗害了自己的幾位心腹大臣,民間便傳出了女帝不得上天庇佑之說。

那一陣子所發生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仍是讓她心有餘悸,本以為這一切真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卻不想是被身邊親近之人所陷害。

辰曌暴怒,立刻設下控鶴臺,對京中大臣一一展開調查。

這使得朝野上下都開始惶惶不安,尤其是舉薦真悟國師的左丞相公孫渺,在聽到風聲的第二日,便脫掉了上衣,背了一捆荊跪在勤政殿前。

荊條長而眾,其上有刺,五十多歲的丞相爺就以這幅模樣跪著爬到了辰曌面前。

“陛下——是老臣有眼無珠,不能識人善任,請陛下賜臣死罪!”公孫渺痛心疾首,跪在禦座前,誰勸也不肯起身。

辰曌面無表情,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一眾元老大臣聞訊趕來,多番勸解之下,辰曌才讓他起身。

“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老臣,老臣也是被他蒙蔽了呀!”公孫秒聲淚俱下,言辭懇切,看上去確實不像說謊。

“你起來罷,”辰曌長嘆一聲,終是一揮手,淡道:“把悟真剁碎了餵狗,所有親近之人就地活埋,而後三族,盡皆丈斃!”

“吾皇英明——”

一眾臣子顫悠悠的三呼萬歲,誰也不敢勸說,他們都知道,在這個時候,誰若敢幫悟真說話,誰就會以同黨罪被處死。

誰也不想此事牽連自身。

大臣們扶著半暈的公孫渺退出了勤政殿後,才發現大夥都是手心手背全是汗,就連衣衫,也大多被汗水所浸透。

天子震怒,連左相都負荊請罪,就遑論旁人了。

他們怕是連餘怒也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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