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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殺人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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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而過,一轉眼已經到了夏末。

江瓊林被賜死一事,在朝堂之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

或許早在江瓊林奪魁那一日,他的身上就被貼上了關系戶的標簽。不論他是否有真才實學,不論他是否官居高位,他在旁人眼裏,到死也只是一個供人玩樂,可隨意摒棄的男妓。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經歷過什麽,也不知道他來太平府這一遭改變了什麽,只道他不識好歹,辜負女皇厚愛。

而淑太妃自戕後,辰曌沒有搬去伴月宮,仍舊住在大明宮中。皇後所居的伴月宮便從此空置下來,宮門落上重鎖,再未啟開。

或許江瓊林的死帶來的唯一變化,就是久不上朝的武王爺瑞安,開始日日按時上朝下朝,悉心聆聽聖音,認真參與國事了。之前對武王爺抱以厚望的朝臣又開始競相拉攏,一下朝,便邀著他四處應酬。

他沒能經常來叨擾狄姜,見素醫館裏終於又恢覆了清凈。

狄姜每天閑來無事便餵餵貓,采采藥,日子過得倒是十分安逸。可真正閑到只能坐在藥鋪裏發呆的時候,卻又會覺得有些無聊。

她看著角落中的桌椅,想起武瑞安從前便總是坐在那兒,一會下下棋,一會看看書,但更多的時候是與問藥在一起,聽問藥說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每每問藥說到離奇的事情時,他就會一拍桌子,驚道:“真有此事?”

每次都招來狄姜一記狠狠的白眼。

她知道,問藥一定是跟他說:“老東家的糖藕之所以那麽好吃,是因為糖汁裏頭放了罌粟花,人食之上癮,夜不能寐,非再食不得解。”

抑或是:“巷尾的榕樹與我們院子裏的榕樹根莖相連,它們上輩子是一對癡情兒女,卻終不得在一起,死後的怨氣凝結成了樹,被國師鎮壓在此,但是掌櫃的說,他們遲早還會出來禍害世人!”

凡此種種,不能枚舉。

每次問藥手舞足蹈地說完了,都害得狄姜跟武瑞安解釋半天。只道問藥是因為經常在茶樓聽說書先生講故事,便成了個聽風便是雨,能把一顆黃豆自己添油加醋說成是土豆的人,她的話呀,當個玩笑聽過也就罷了。

狄姜想起那陣子的生活,別提有多後悔了,後悔自己從前跟問藥說的啊……實在太多了!問藥根本就是管不住嘴的話簍子,還是漏的那種!

不過武瑞安走後,問藥毛毛躁躁的情況便轉好了很多,也或許是經歷的事情多了,人也就跟著變得成熟了起來。這陣子鋪子裏沒了他二人的歡聲笑語,倒還真是冷清了不少。

這會子問藥又不知道上哪玩去了,書香則與竹柴在後院打掃衛生,狄姜無事,便站在櫃臺後頭,呆呆望著窗外蒼穹上,時不時飛過去的鳥兒,數著那鳥兒的尾巴後頭有幾根毛。

她就這樣從清晨站到了日暮。待窗外飛過去不知道多少只鳥兒後,她突然看見一只身披五彩羽衣的鳥兒落在了門口的樹幹上。

“唧唧——”鳥兒低頭,在翅膀裏啄著什麽。而它的尾巴上一根毛都沒有,光禿禿的,依稀還可見點點的血跡,似乎是被什麽人給拔光了尾羽。

狄姜微微有些驚訝,便擡手一指,那鳥兒便從樹幹飛到了她的指尖。

恰在此時,武瑞安手捧著一大束紅燦燦的丹若花走了進來,他立在門邊,正好將這一幕瞧了去。

“你怎麽來了?”狄姜一楞。

“本王園子裏的花都謝了,園丁在打掃之餘,發現還剩這麽些丹若,我看著好看,便拿來送與你,也算是初秋的一抹點綴。”

武瑞安將丹若擱在桌上,看著她手中的鳥兒道:“你養的?”

“路過我家罷了,見它受了傷,便給他看看,”狄姜搖了搖頭,疑道:“我倒是從未見過這種鳥。”

武瑞安心中一疑,仔細看了一看,便怪叫道:“這可是只好寶貝呀!狄掌櫃,您要發財了!”

“王爺識得它?”狄姜疑惑。

“這是從前流行過一陣的寵物,京中門閥世子都十分喜歡,”武瑞安湊近狄姜,嬉笑道:“你看見它五彩的羽毛了嗎?漂亮嗎?”

“漂亮啊,確實稀奇。”狄姜低頭,仔細觀察起手中的鳥兒來。

只見鳥兒瑟瑟發抖,一個勁的朝自己懷裏鉆,似乎眼前人很可怕似的。

狄姜心中一軟,避開它尾上的傷口,緩緩地將它從頭摸到尾,悉心安撫起來。

“知道它值多少錢嗎?”武瑞安獰笑道。

“嗯?”狄姜眨了眨眼睛,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武瑞安很快便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在狄姜的眼前晃了晃。

“十兩?”狄姜猜測。

武瑞安搖搖頭,再搖了搖手指。

“不會要一百兩吧?”狄姜狐疑。

“錯!是一千兩!”

“什麽!”狄姜手一抖,將鳥兒嚇了一跳。

它蹦蹦跳跳的從狄姜手裏鉆出來,飛到了她的肩膀上站著。

“你說她值多少錢?”狄姜瞪大了眼,期冀地看著武瑞安。

“一千兩。”武瑞安鄭重地重申。

“這是什麽鳥兒啊?竟值一千兩銀子?”狄姜一臉驚訝,但很快,便臉一沈,怒道:“王爺今天很閑嗎?又來打趣我了?”

“本王哪敢打趣你呀?”武瑞安收起笑意,正色道:“確切的說,這鳥兒不是五彩,而是七彩。五彩的身子,金色的喙,還有赤紅的一羽,在它的尾部。當然,你肩上這只還沒有長出尾巴來,等它喋血而長出赤色的尾翎,那麽這只鳥兒,至少也該值三千兩銀子。”

“當真?”狄姜雙目放光。

“本王一言九鼎,絕不騙你。”

武瑞安說完,狄姜立刻將鳥兒從肩頭取下,捧著它的雙手止不住的微顫,眼放精光地咽了一口口水。看那模樣,仿佛手裏捧著的已經是三千兩雪花銀。

武瑞安捧著丹若花,將它們一支一支悉心地插在花瓶之中,隨後在他最喜歡的那張藤椅上坐下,又熟絡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之後,發現狄姜還是目不轉睛的在盯著那鳥。

武瑞安見狄姜對只鳥都比對自己好,心中很是不悅,便翹著二郎腿,嘆息道:“不過就算它再是值錢,本王還是勸你將它放了。”

“為什麽?”狄姜蹙眉,被武瑞安這樣一盆涼水澆下,突然覺得這三千兩銀子似乎又變回了一只鳥。

一只好看的鳥而已,若上火烤了怕是連肚子都填不飽。

察覺到狄姜的不舍,武瑞安又道:“這種鳥是前幾年時興的寵物,因它五彩斑斕,煞是美觀,很受收藏大拿們的喜歡,便經常有人花大價錢從黑市上買了來養在家裏,據說可以辟邪。”

“那不是挺好的?”狄姜心頭覆又燃起希望之光。

豈料武瑞安卻搖了搖頭,接道:“前幾年很受歡迎,可是這幾年卻沒有人再養了。”

“為什麽?”

“因為……養過此鳥的人家,主人都暴斃身亡了。”

“什麽!”狄姜如墜冰窟,手一緊,那鳥兒便被她扼住了脖子。

“唧唧唧唧——”鳥兒吃力的大聲尖叫,才喚回了狄姜的神。

狄姜連忙將它放開,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鳥兒高傲的晃了晃腦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肩上,因為只有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狄姜帶著鳥,在武瑞安對面坐下。

“究竟在這鳥兒身上,發生過什麽?”狄姜道。

“本王也不太清楚,因為當年因鳥死亡的都是朝中一品大員,刑部怕引起民眾恐慌,為了安定民心,很快就封鎖了消息,對外只宣稱他們是病亡,所以,這幾件案子到現在都還是無頭公案。”

“……”狄姜雙唇微張,顯得很是驚訝,還帶著幾分好奇。

“本王可以偷偷告訴你其中的細節,但切莫不可外傳,”武瑞安清了清嗓子,道:“本王聽說啊,這鳥兒名叫喋血鳥,它的主人都逃不過死亡的噩運,且死後屍體皆泡在一灘血水裏,模樣恐怖極了。”

“所以……喋血的意思,就是因為鳥兒喝了主人的血,所以才長出了赤色尾翎?”狄姜驚愕道。

“這個本王就不知道了,此案到現在仍是一樁懸案。不過本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此物不祥,如今再有誰敢送這鳥兒於本王,本王一定治他的罪。”武瑞安說完,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狄姜縮了縮脖子,伸手去趕那鳥兒,卻發現這會兒怎麽趕都趕不走了,它就像長在了自己的肩上一般。就算把它抓住扔出窗外頭去,不一會兒它也會自己飛回來,照舊坐在她的肩上。

“它……似乎纏上我了,怎麽辦?”狄姜咬著嘴唇,眸子裏迸發出異樣的光芒。看似害怕,實則激動。

她似乎很是期待,期待這無聊的日子裏,終於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而此時武瑞安卻沈下了臉。

“不應該啊……”武瑞安一臉沈重,蹙眉道。

“怎麽了?”狄姜疑惑。

“這鳥兒似是將你認作了主人?”

狄姜肩上的鳥一仰頭,似是聽得懂他的話,極為驕傲的看著他,點了點頭,眼神裏似乎在說:“算你聰明。”

“那麽,下一個被鳥兒殺死的,就是我了?”狄姜卻是佯裝一副要哭了的模樣,可眸子裏的光芒卻十倍於之前。

武瑞安沈思了一會,疑道:“看來,真是有人想要你的性命……”他說完,隨即一拍桌子,豁然起身,道:“本王這就回去調查卷宗,看看有沒有化解的法子,在本王回來之前,你哪兒都不要去!”

武瑞安說完,便匆匆離開了見素醫館。

他走後,狄姜反而恢覆了淡定。

她將鳥兒從肩膀上取下,放在桌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可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它的殺傷力在哪?

而它那一對碧藍色的眼睛,閃著幽幽的光芒,瞧上去真是艷不可言。

狄姜笑了笑,嘴裏哼著不知名的輕快曲調,從後院柴房裏拿來了一碗玉米粒,扔在桌上,對鳥兒道:“吃吧,多吃點,不要等以後到了黃泉路,卻是只餓死鳥。”

鳥兒聞言,恰巧一顆玉米粒梗在喉嚨裏,半天咽不下去也咳不出來。

“唧唧唧唧——”它難過地大叫,憋得眼睛都變紅了。

狄姜看著好笑,便幫它拍了拍背部,為它順過來這口氣後,便又回到櫃臺邊,繼續發她的呆了。

昏黃的天幕上,時不時有鳥兒成群結隊的飛過,每一只都模樣普通,再未出現過五彩的鳥兒。

而自己店裏的這只,身上的羽衣就像叢林中的毒蘑菇,外表越是鮮艷亮麗,就越是致命恐怖。

可是……

她才不怕呢。

殺人鳥?

若敢在她的地盤撒野,小心變成燒雞。

狄姜想到這,桌上的鳥打了一記響亮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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