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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罌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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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罌粟(五)

方思明在漫天的黃沙中尋到了一抹單薄的白。

月白站在入口處,身邊早已沒了楚留香等人的身影。不知道他說了什麽才使楚留香放任他孤身一人在此。方思明隱在暗處,望著月白身單影薄的站在避風處,安安靜靜自成一天地。

他以一種沈靜的等待的姿態,他望著明月冷冷,如霜傾覆大地。沙漠的夜晚是那麽冷,冷的每一粒紗都好像是一粒雪子,狂風呼嘯,吹來的不是黃沙而是漫漫大雪。月白縮在巖石邊,不住的打著寒顫。他沒有一絲內力,身體比普通人還差些,也更加畏寒。

那麽,他為什麽還等在這裏,為什麽要等在這裏?

因為,他篤定,出入口只有一個,方思明一定會從這條路上出來。而看見了月白的方思明絕對無法其他於不顧。那如果方思明棄了呢?

那就不會是那個說道不同的方思明了。

你既然想要放過我,那麽就不可能任由我死去。

而如果我等不到你出來,那麽一條性命不要了也無甚所謂。

這就是月白啊。

方思明張開懷抱,將月白帶進懷裏,他低聲道:“小大夫果真好算計。”

月白身體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上下牙齒邊打架邊道:“我不算計你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你同道。人都是滿口謊言的生物,說的遠比做的好聽得多。比起言語我更想做給你看。方公子,我厭惡別人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不論大小。所以,我想與你一道,望見你我會覺得歡喜。你什麽也不必想什麽也不必做,隨心所欲就足夠了。”

方思明聽著月白的牙齒“咯吱咯吱”的打架,話夾雜在其中稀裏糊塗卻又清清楚楚。他抱著月白,垂首吻了下去。沒有多餘的理由,只是因為想要親吻於是便低下頭吻上。溫熱的舌劃過冰冷的唇舌,將牙齒口腔一一溫暖。

月白手指都凍僵了,此時靠在方思明的懷裏,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片溫熱裏。一絲一縷的熱氣順著骨頭縫游走,舒服得他想要縮成一團,將全部身體都貼在方思明的身上。

他仰著頭,那是一種迫切的姿態,也是一種接受的姿態。他緩緩回應著,使這個吻在唇齒間繾綣纏綿,不帶任何欲望,只是單純的給予與得到的溫度。只是究竟是誰在給予是誰有所得卻是算不清的。

……

沙漠上一只隊伍緩緩走近,他們已經走到了沙漠的盡頭。方思明與月白坐在一頭駱駝上走在最前面。身後的人早已不是來時的那一批,不變的是方思明依舊與月白坐在一起,駱駝上同樣掛著一大一小兩個藥箱。

月白用粘好了新的指甲的手指撩開方思明鬥笠上的紗,他靠在他的懷裏偏頭問道:“石觀音可是當真死透了?”

方思明目不斜視,聲音低低的傳進月白的耳中。他說:“萬聖閣與石觀音合作已久,她覬覦萬聖閣聖藥,萬聖閣需要大漠中才能生長的罌粟,相安無事些許年。如今萬聖閣已經有了另一片花海石觀音自然就不能留了。小大夫,對於你自己藥沒有信心麽?”

那是方思明第一次主動提及萬聖閣中的事物。月白偏頭借著黑紗的遮擋碰了碰方思明尖俏的下巴,方思明垂下眼眸望見月白的笑。輕輕淺淺的溫和,眼眸中似被大漠的太陽鍍了一層金光。

“方公子的信任,月白不敢辜負。”

信任?辜負?

方思明不語,他攬著月白,月白望著他笑。金色的陽光與自己的影子一同落入了月白的眼眸裏,那一雙淡漠的眼睛倏然便有了溫度,真是……奇跡一般的景色。

方思明笑了,他從駱駝邊上掛著的包袱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布袋,道:“此一行辛苦小大夫了,方某還未道謝。一點薄禮,還望小大夫莫棄。”

月白困惑的結果黑色的細細長長的袋子。這個袋子從方思明從石觀音的地方出來的時候便一直帶著,怎麽今日才想要送他。他在駱駝上不甚熟練的挪了挪位子,廢了好一會兒才打開那個布袋。紅艷的嬌美的不似人間的花朵在陽光下舒展著身體,是白日所見的花海中的花——罌粟。月白不明所以,耳邊響起方思明清朗中又帶著些許冷意的聲音:“這是那片花海中現今剩下的唯一一朵花,小大夫可否收下?”

月白的笑容倏然僵在了面容上。他望著那朵嬌艷的好似剛剛采摘下的花,他從布袋的底部摸到了細細的沙土。這朵花,是活的。

“罌粟難尋,小大夫似是說過想要尋它入藥。原該多帶些出來,只是怕多了小大夫便不稀罕了。”方思明的聲音還是往常那樣,帶著他的面具裝著他的溫柔。

月白面容沈靜,他怔怔的望著這片沙漠裏石觀音的花海中最後的一朵罌粟花。他似是想笑,卻勾不出笑容他許也想過哭,可眼淚早已離他太遠。

“這花生的這樣好看,入藥未免可惜了。若非離了這沙漠它便活不得,我想帶它回家好好顧著。現今,處理一下讓它在我活著的時候莫要雕謝也是可以的。方公子覺得呢?”月白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他想過問方思明,為什麽,為什麽不在那天晚上給他?既然那時沒有給,那為什麽又在現在突然拿出來。

可轉念一想,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拿著這一“唯一”贈與了他。哄他開心討他歡喜也好,別有深意也罷。重點是他增給了他,“唯一”的那一朵。

月白閉上眼睛,他測著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方思明衣裳上的熏香味。

“我很喜歡。方公子,接下來你要去哪裏呢?若有空閑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他似是獨自一人的呢喃,卻又在被風吹散前入了方思明的耳中。

方思明控制著駱駝的韁繩,他望著近在眼前的沙漠的邊界,低聲應了。

黃昏的時候他們入了一個小鎮。

這裏是個很熱鬧的城市,街道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著老人的,抱著嬰兒的………

大多數人看來都很愉快,因為他們經過一天工作的辛勞,現在正穿著幹凈的衣服,舒服的鞋子,囊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節儉的生活中省下來的錢,所以他們已經可以盡情來享受閑暇的樂趣。

另一些人,卻從來不知道工作的辛勞,自然也不知道閑暇的趣味,所以看來就有些沒精打采。

這條街道約兩旁,有各式各樣的店鋪,有的賣雜貨,有的賣茶葉,有的賣衣服,有的賣花粉,大多數店鋪都將他們最好的貨式陳列出來,來引誘路人的眼睛。

他們也在瞧著路上的行人,那眼色就好像行人瞧貨物一樣,路人的興趣在他們的貨物,他們的興趣卻在路人的錢袋。

這些人彼此打量著,彼此微笑著,大多數人都彼此相識。於是徹徹底底的外來人,方思明一行便在這個地方免不了被人好奇的打量。

方思明扶下月白,手下的人買馬的買馬賣駱駝的賣駱駝,幾個人收拾行李,幾個人去訂房訂桌都井井有條。下頭的人十分機靈的訂了一間上房,月白與方思明的東西也一塊兒放了過去。

月白將罌粟花稍做處理,拿一個盒子裝了藏進了大藥箱的底層。方思明靠在窗邊,剛一出大沙漠一只鷹便迫不及待的帶著信箋落到了他的手臂上。方思明取下小小的紙條,看完後照例燒成了灰燼。

月白正清洗了雙手,準備寫一張藥方。他正要磨墨,方思明便率先拿了墨條。月白看他倒了少許清水不疾不徐的在硯臺上一圈圈磨著,修長的手指好看,經絡分明的手背好看,長身玉立的姿態好看,低垂的眼眸與下巴也好看。他在凳子上坐下來,撐著下巴瞧著方思明。

方思明被他盯得久了,輕笑一聲:“小大夫瞧甚麽,瞧的這般入神?”

“方公子天人之資,月白一介凡俗無酒而自醉,著了迷。”月白依舊瞧著認真忘得出神。

恭維到浮誇的話語,從他口中出來竟無一絲諂媚虛假之意。反而讓人心中熨帖,知他真誠。

方思明也學他說道:“小大夫可是人間謫仙,方某才是……”

“方公子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沒等方思明將話說完,月白便開口道。他按住方思明捏在墨條上的手指,“方公子,你可是不能陪我走一走了。”

明是疑問的句子他卻說的肯定,他抿著唇眉目平和而安靜。

“方才你看了信後眉頭縐了一下,餘光掃到我時便定在我身上,轉瞬便移開了眼。不巧,我瞧見了。”

如何瞧見的?嗯,約摸是因為我不小心總將餘光放在你身上。

方思明放下墨條,道:“小大夫要去何處?”

“蘇州。”月白道。

“那好,一月後蘇州再見。”方思明幫月白鋪平宣紙,壓好鎮尺。俊美而冷厲的容貌不帶任何表情時驀然現出了一分真實。

他道:“小大夫我說的話從不食言,既答應了自會兌現。”

月白楞了楞,隨後他笑了,眉眼稍稍彎起:“好。我在蘇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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