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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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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征二話不說就帶著利凜冬往外走,利凜冬也不問去哪,只是老老實實的跟緊在他身邊。或者他根本也沒期待段征給他準備的好東西,此時此刻兩人的共處,已經是一份美好的禮物了。

但段征肯定是不滿足於此的,他用他無處發洩的旺盛精力,花了一晚上時間,為利凜冬準備了一個大大的禮物。說是大大的禮物,因為真的很大,占地多達數十平方米,是段征在小時候就發現的一個秘密。

西華現在的人民公園是在五年前新建的,在新址的北面是曾經的老人民公園,新址的一部分占據了老公園靠南的半面,剩下的靠北的半面便被漸漸荒廢,只有附近的一些老年人會在早晚作為鍛煉場所去逛一逛,而這個偏僻的半個公園裏,藏著舊公園被廢棄的一座非常簡陋的游樂園。其中包含的寥寥幾個游樂設施也被拾荒的人賣廢鐵拆了個幹凈,唯獨一座小小的旋轉木馬,因為大多是木結構所以得以以幾近完整的樣貌保存下來。其實知道這裏的人不算少,但是曾經小小的段征一度覺得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雖然長大後才發現其實並不只有自己知道這個地方,但在心裏,他早已把這裏當做了自己的稀有財產,或者一座內心的秘密花園。現在,他要把這座花園,送給利凜冬。

進公園的過程並不很順暢,早已無人維護的公園的道路幾乎快被雜草侵蝕幹凈,兩人推著車深一腳淺一腳走進來,著實費了些力,好在這樣就沒那麽冷了。段征用早已備好的手電帶著利凜冬偷偷摸摸鉆進黑漆漆一片的廢棄游樂園,連續多天的陰天天氣導致夜間僅有的月光也被阻擋在了層層烏雲的背後。

“就這了。”段征停下腳步,很是驕傲的說。

利凜冬借著手電的光打量了一圈四周,不免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等著啊,正戲這才開始呢!”

段征跑到旋轉木馬旁,蹲在地上擺弄了一下什麽,一圈圈纏繞在木馬上的黃色小燈瞬間被點亮了起來,整個圓圓的木馬池都沐浴在溫暖的黃色燈光裏,散發著暖暖的光暈,看上去溫馨浪漫極了。

利凜冬也在燈光亮起來的一瞬間呆住了。

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對段征說過自己喜歡夜晚的燈光,也許是說過,也許是沒說過,但利凜冬從來都沒想過真的會有人將夜晚的燈光作為禮物送給自己。在他暗淡如黑夜的十八年裏,總算有人為他點亮了一盞燈光。

“漂不漂亮!”段征指著散發著巨大光圈的旋轉木馬沖利凜冬喊道。

利凜冬深吸了一口氣,也大聲的回應道:“很漂亮!”

他無法具體的描述內心的震驚與激動,他幾乎是第一次有信心相信,他是能夠得到那些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的,在他真正的自己嘗試之前,有人已經為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走過去,伸出雙手,把還在醉心於欣賞自己大作的段征攬在雙臂裏。

“謝謝你。”

段征的身體因為意外而小小的震顫了一下,隨後便馬上適應了利凜冬這個意外的擁抱。他轉過身,把頭埋在利凜冬的肩膀上,雙臂環過他的後背,有些貪婪的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幹凈的溫暖的,利凜冬的氣息,耳邊又傳來利凜冬溫柔的聲音。

“我也有個禮物送給你。”

段征還沒明白過來這句話什麽意思,就被利凜冬的嘴堵上了自己的唇。

空氣中的濕度達到飽和,似乎也沒有那麽冷了,凝結在高空雲層裏的晶體終於達到了下落的條件,悄無聲息的在深夜席卷了人間,帶著白色的浪漫和溫柔的形態。

濕潤的,柔軟的,是初雪,也是初吻的感覺。

段征的很多同學最近都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在一場群架裏被人打到了頭,傻掉了,因為他總是沒來由的隨時隨地的突然爆發出一陣癡漢般的傻笑,經常笑到人毛骨悚然。人們總說,世界上有兩種東西是無法掩飾的,咳嗽和喜歡。恰恰描述的是現在的段征,他在利凜冬生日的那晚,毫無意外的感冒了。感冒的代價是,兩人正式從前後輩的關系,變成了地下戀人。

草長鶯飛的四月,從寒冬中脫離出來的所有物種,都在蠢蠢欲動著一切新的可能,正如校園裏最愛在此刻瘋長的關於戀愛的種種謠言與緋聞,而讓人最不可思議的一條,竟是存在在兩個最不可能的男生之間。

一切都從利凜冬突然在學校消失開始。第二次月考開始的那天,高一高二照例放假,騰出教室來給高三做考試之用,但放假回來的段征卻發現,利凜冬第一次沒來上學。

他以為利凜冬只是病了或怎麽樣,心情忐忑的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周,利凜冬卻再沒在校園裏出現過。與此同時的,風言風語開始在學校裏流傳,高三一班的學霸班長利凜冬,在和高一的不良少年差生段征談戀愛。

有些人覺得這樣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實在荒唐可笑,而更多的人則是別有用心添油加醋的讓這樣的傳聞變得更加神乎其神。不明所以的段征只覺得自己在別人眼裏變成了一個怪物。很快,他被班主任叫去談話,說學校裏實在無法容這樣的學生存在,希望段征可以自己申請退學。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征,第一次有一種世界變得不真實的感覺。

他萬萬沒想到,告密的並不是齊陵,而是方老師,一直在輔導物理競賽小組的方老師,覺察了兩人的關系。段征想不通在學校裏並無任何破綻的兩人,是怎麽被老師看出來的。他只是不知道,不用任何動作語言,眼神就是出賣一個人最好的武器,而利凜冬,則完全不如他看上去那麽堅不可摧,他所有的防線,都會輕易的在熟悉與信任的人面前,潰不成軍。

段征沒有當即答應退學,他無論如何也要在聽了利凜冬的話之後再決定去留。沒有利凜冬的學校對於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具空殼,放學後,他在外面徘徊許久,等到天黑,才偷偷出現在利凜冬家樓下。

他第一次來,卻對這棟六層的老舊家屬樓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裏住著他最愛的人,這裏是凜冬學長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這裏到處都有他的痕跡。

利凜冬家在二樓,段征能輕易的在那個拉著綠色窗簾的窗戶上,分辨出利凜冬的身影。此時,他正坐在窗邊的書桌旁,一動不動。段征拾了幾個小石子去敲那扇窗戶,又擔心引出他父母,心裏怕到不行。

好在利凜冬反應夠快,一顆小石子砸過去,他就打開了窗戶,看起來並沒有驚動別人。

多風的春季,窗戶一打開就容易引風入室,被突然吹起的窗簾和被吹散的散亂的紙張讓利凜冬一陣慌亂,正如他突然看到段征出現在窗外的內心一樣。利凜冬早已被父母決定關禁閉到高考,有些事情如果此時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利凜冬決定幹一件十八年裏他從未敢做的事情—跳窗。自從認識段征,他簡直幹了太多以前從未敢做的事。

段征就這樣目瞪口呆的看著利凜冬像個猴子一樣敏捷的攀著下水管道和樓下的空調外機鐵架,甩著大長腿從天而降。而段征心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害怕與忐忑也被利凜冬二話不說的擁抱化解的粉碎。沈浸在熱戀裏兩人似乎忘記了目前所處的危險環境,回到了那個深冬裏第一次擁抱彼此的夜晚。

“段征,聽著,我拜托你做的這件事很重要。”利凜冬嚴肅起來,“你是不是被學校要求退學?”

段征呆呆的點頭:“你怎麽知道?”

利凜冬顧不上解釋:“一定要讓你媽媽幫你拖到高一結束,你能做到嗎?”

段征想了一下,覺得這也算是跟學校妥協,應該沒問題,便說:“應該沒問題。”

利凜冬點了一下頭:“現在只要你能幫我逃出這裏了。”

“什麽意思?”

“我不會去上清華。我要離這裏遠遠的,你明白嗎?”

段征震驚:“你不是已經被保送了嗎?你還能不去?”

“當然可以,只要我被其他學校錄取就行。目前我這樣根本無法脫離我父母的管制,他們會把我關到高考以後,並看著我填報志願,我根本沒機會修改,只有你能幫我了。”

段征馬上會意,他立刻明白這是他在高考前最後一次見利凜冬了:“怎麽幫你?”

“志願書交上去後,會統一由班主任交給教導主任,班主任會審核一遍所有人的志願,但教導主任就不會了。所以在所有人的志願書交上去後的當晚,班主任一定會仔細核查後第二天交給教導主任。就在那天晚上,你偷偷進到我們班主任的辦公室,在所有人的志願書裏找出我那份,再找一份空白的重填,照著原來的抄一份就好,但是要把學校的名字和代碼,改成覆旦大學,你明白嗎?”

段征的腦子此時變得無比清晰,他本就聰明過人,馬上明白了利凜冬說的話:“我知道了。不過,你要去上海?”

利凜冬點點頭:“其實我早就決定不去清華了,我本來希望可以到時自己來完成這個計劃,但現在看來,我連自由都沒有了……”

段征一臉懊惱:“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啊……哎……”

“早跟你說有什麽用。”

“你不知道我媽……哎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你說的我都記住了,等我好消息吧,哦不是,等你自己的好消息吧!”

段征此時仿佛被突然打了雞血一樣,一反來時的怯懦與忐忑,幾乎蹦著跳著跑掉了,跑到一半,他又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一定!”

氣溫升高總好像是一夜之間的事,夏天像打開閥門的水一樣洶湧而至。能熱死人的六月裏,總有兩天牽動著全中國的心,所有的中學門口兩公裏的範圍內車輛減速禁止鳴笛,市裏的出租車也都有大部分掛上了“義務接送高考生”的紅紙條,老師們穿著寫滿勵志語的文化衫在各個考點為自己的學生加油打氣,而同樣難熬的還有家長們,電視裏的本地新聞滾動播出著高考時期的交通和天氣狀況,所有市政部門也在嚴陣以待以防意外情況發生。這一刻,來的緩慢,卻走得匆忙。

提交完志願書的那晚,利凜冬反而前所未有的內心平靜。他有點後悔讓段征去冒這個險,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可恥,利用著段征對自己的感情和信任,讓一個自身都難保的人去做一件幾乎毫無勝算的事。他幾乎已經決定要與自己人生的前十八年決裂了,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不能犧牲段征。

窗外忽然響起煙花炸裂的聲音。

數個巨大的五彩煙花從人民公園的方向拔地升空,在升到最高處的時候倏然炸裂,照亮了整個夜空,照亮了這個西華市,照亮了此時迷茫的人的每一張臉,也照亮了兩顆同樣顏色的心。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面時段征那句莫名自信的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一定。

高一期末考,段征第一次認認真真的做好了所有科目的試題,並將物理和數學的所有答案罕見的全部驗算了一遍,為了在這兩科上拿到滿分,讓總分看起來能稍微再好看一些,因為他對那些語文閱讀理解和英語單詞實在是沒什麽信心,而政治和歷史,雖然也寫了滿頁紙,但幾乎都是胡說八道,只希望老師能看在數量上,酌情給個一兩分。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母親的要求,把他轉學到上海,雖然媽媽並不懂段征為什麽在突然之間就同意了自己一直以來想把他放到身邊來管教的想法。

新學年的開學季,依然在那個熟悉的九月。高校接新生的大巴車一趟一趟的運送著前來報道的新生和他們的父母,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興奮與激動,畢竟覆旦大學可是歷史悠久的全國名校,能考上這所學校的學生必然都是在獨木橋上擠下千軍萬馬的人,跟在身邊的父親或母親臉上,則滿是壓抑不住的自豪與驕傲,大家匆匆從大巴車上拎著大包小包擠下來,就迫不及待的沖進了校園,唯獨最後一個下車的學生,只拎著一個單薄的皮箱,背著一個憋憋的背包,不緊不慢的走下來,似乎一點也不著急進去,甚至停在了門口,面帶微笑的悠悠打量四周的環境,整個人透露出來的寧靜淡雅的書卷氣,似乎與浮躁熱烈的環境格格不入,但他知道,他的內心已經與過去不同了,而讓他改變的,除了內心一直的渴望,還有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闖入他心裏的人。

“凜冬學長!”

那個在人群裏笑聲格外響亮的人,那個倔強真誠又懵懂幼稚的人,那個愛耍賴不愛認賬的人,那個能讀懂自己內心的人,那個不管不顧闖進來就賴著不走的人,那個唯一會叫他“凜冬學長”的人,正笑著向他跑過來。

他張開雙臂,將段征擁入自己的懷抱裏,對他說: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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