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 天黑透了，苗玉蘭裝了滿滿一挎籃雞蛋、半斤白糖還有一些糧食，讓林得山拿著去大隊長家感謝人家。大隊長平時對老林家照顧的挺多, 這次又沒把他們去京城治病的事情說出來, 楞是保守了兩個月的秘密，應該感謝人家。

林得山不善言辭, 就讓林瑤跟著，他們選了條沒啥人的小路往大隊長家的方向走。

遠遠的, 就聽到有人說話：“你給我回去, 要不要臉，你來幹啥？我還想瞞著你, 誰知道你消息這麽靈通。”是劉連枝的聲音。

另外一個聲音說：“我怎麽不能來，我就來看看他, 說句話就走。看到他腿好我就安心了。”

劉連枝說：“放屁，安心個屁, 他腿好了你又該不安生了，滾回家去。”

林得山辨識出兩個人的聲音, 拉起林瑤手腕，正要往回走, 突然一個女人瘋了一樣跑了過來, 擋在路中央。她四十多歲，身形瘦削, 面容憔悴，看起來很老相。但她穿著沒有補丁的衣服，頭發也梳理的整整齊齊，一個發絲都不帶亂的，肯定是精心拾掇過。

她直勾勾地看著林得山, 四十多歲，依舊挺拔得像一棵白楊，目光中帶著癡情與柔情。林瑤看著她一陣陣犯惡心，差點把晚飯給吐出來。

這女人想要去抓林得山的手腕，被他一下子擋開。林得山臉上帶著厭煩的表情：“別擋道。”

女人囁嚅著：“聽說你腿好了，我來看看你。想不到你的腿真好了，看著真精神。”

林瑤捂住了嘴，她又想吐，晚上可是吃的大米水飯，絕對不能吐出去。

這女人是劉連枝的妹妹劉連英，瘸老五的嬸子，孫小草和孫小蘋的媽。劉連英和林得山的糾葛要說到男未娶女未嫁的時候。

那時候，劉連枝嫁到顧家，妹妹來看姐姐，一下子就看上了個子高長得又周正還有好手藝的林得山。當時劉連枝也挺高興，兩姐妹嫁在隔壁以後來往著方便。

林得山覺得劉連英還行，托媒人上門說了親。哪知劉連英腳踩兩只船，在孫口袋和林得山之間搖擺不定。

那孫口袋是公社負責收豬的，農民和生產隊養的豬都不允許私下宰殺，要交到公社，孫口袋近水樓臺，利用工作的便利經常買些豬下水帶給劉連英。

對於當時的劉連英來說，一邊是美男，一邊是美味的豬大腸，猶豫著，林得山突然娶了苗玉蘭。這下劉連英傻眼了，得不到的才瘋狂地覺得好。後來她帶著點不情願嫁給孫口袋，本來過得日子也挺美，別人家吃糠咽菜，她家吃豬肉。

可這孫口袋不是東西，結婚一年多就跟同生產隊的寡婦搞上了。劉連英天天跟他鬧，孫口袋上去就揍，揍完就搞她，又過了一年，二閨女出生，孫口袋揍得更狠了，揍個半死又幹個半死，嘴裏還罵著：“生兩個賠錢貨的玩意兒，連老母雞都不如。” 就連孫小草、孫小蘋兩姐妹，也是經常挨揍。

劉連英心裏只有蝕骨的悔恨，林得山那麽寵苗玉蘭，他們日子過得那麽好，這本來應該是她的男人，都怪她當初被豬大腸蒙蔽了。她開始糾纏林得山，直到林得山摔癱了才消停。

劉連枝本來跟老林家相處得挺好，可妹妹的遭遇讓她不忿，把這筆賬記到林得山身上，林得山癱了，她竟然有些慶幸，妹妹終於可以死心了。時間長了，只有老林家過得不好她才好受，心裏都有點扭曲了。

林得山又能走路，劉連枝心裏不是滋味，這對她是個天大的打擊，一方面老林家日子好了會把老顧家比下去，另一方面，她很擔心妹妹又作妖。可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妹妹一聽說這件事，立馬趕來。

劉連英心裏悔恨的小火苗更是熊熊燃燒，她說：“讓你閨女先回去，我跟你說兩句話行不？”

林得山一手挎著籃子，另外一只手把林瑤攬在身邊：“不行，我沒話跟你說，閨女，咱們換條道兒。”

劉連英的臉立刻垮了，嘴角耷拉著看上去更顯蒼老：“當年你為啥急著娶苗玉蘭，要是你不急著結婚，肯定是咱倆在一起。我哪比不上苗玉蘭，你這麽膈應我，是心裏還有我吧，這些年我一直惦記著你，經常會想……”

林得山滿臉嫌棄，拉著林瑤轉身，兩人已經走出十步開外，劉連英像瘋子一樣沖了上來，就要去抱林得山。

林得山一個靈活閃身，如避蛇蠍一般閃得遠遠的。劉連英撲了個空，跌到地上，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還是劉連枝將她拽起來。

林瑤在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嬸子，我爸都不理你，都是你糾纏我爸，你要是再騷擾我爸，敢碰我爸一下，我要報警了，小心公安判你流氓罪。”

“啥，流氓罪？”劉連英還沒反應過來，劉連枝先開口了，她特別驚訝，女的也能犯流氓罪？不過想到公安她嚇壞了，顧紅權去水庫炸魚被公安帶走關了好幾天飯碗都丟了，她可是怕了。她趕緊死死拽住妹妹，對她吼著：“你要點臉，公安咱們可惹不起，攤上公安就完了，肯定要被抓起來，快跟我家去。”

林得山也犯嘀咕，流氓罪是這樣的？不過閨女的話效果出奇的好，兩姐妹的臉都嚇白了，劉連英甚至後退了幾步，生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向林得山伸手，她支撐不住，靠在劉連枝身上才勉強站直。她內心在咆哮，不，她不是流氓，不是。她再也不敢糾纏林得山了，要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兩姐妹落荒而逃，瞅著他們走得沒影了，林得山轉身，摸著林瑤的小腦袋，豎起大拇指讚道：“閨女，棒。”

“閨女。”苗玉蘭跟了上來，她滿臉喜氣，抿著嘴兒樂：“還有點水果糖要帶給大隊長，落家裏了。”

林得山疑惑：“媳婦，剛才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剛才蹲在草叢裏，把一切都看得清楚，聽得分明的苗玉蘭樂得合不攏嘴：“啥事？沒有，我剛從家出來。”她家林得山，讓人放心。

——

今天又全員不上工，林瑤跟林環一起去城裏找老黑賣山貨，順便去供銷社買東西。

剛走出籬笆門，趙建業來了，他的腿已經恢覆，騎自行車沒問題。看到林環，他略微有些扭捏，見林環不肯回避，硬著頭皮把一堆書交給林瑤。他說：“我給你找的小學課本，還有二軒的初中課本。你跟他都挺聰明，可以在家裏自學，你們倆有什麽不會的，都可以來問我，我隨時歡迎你們。”

“我去找過二軒，東西他不肯收，你幫我轉交給他。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大包藥：“我托人從京城買了藥寄過來，給二軒媽治偏頭痛的，這裏還有偏方，怎麽用我寫在紙上了。”

林瑤接過那包藥，沈沈的一大包。看來趙建業費了不少心。林瑤看著趙建業，少年的眉眼柔和，周身籠罩著清晨的光。

她跟傅晉軒幫助了他，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報，甚至對傅晉軒，他都一點偏見都沒有，又是送書又是送藥，設身處地為他著想。她突然明白了為啥前世杜芳芳會一直纏著趙建業，他的家庭不幸，可性格沒有缺陷，反而很暖很會照顧人，有大哥哥的樣子。

人再好林瑤也不會跟他過多來往，要不就成了杜芳芳一樣的人了！

她拿出六年級算術，翻了翻，看了裏面的內容，很認真地說：“建業哥，我一直在自學，這些內容都會。”

趙建業挺高興：“那我再給你找一套初中的，初中課程自學會有些吃力，沒事，有我呢。你們要多學點知識，做個有文化的人。”

林瑤：……這是想逼著人學習還是咋地。

趙建業的目光中含著兄長一般的殷切期望，真沒法拒絕他。她看著手裏的初中課本，嘴角含笑，好在還有一個同樣被要求學習進步的傅晉軒。

顧翠翠站在自己門口，看著兩人客客氣氣地說話，嘴都快氣歪了，她這是為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林瑤和傅晉軒。

她的胳膊依舊吊著，走過來，露出自以為特別好看的笑臉，說：“建業哥，我胳膊骨折，挺長時間沒上學了，你能不能給我補補課，我怕落了課，到時候跟不上。”

她生的美，不像一般農村姑娘那麽俗氣，又在趙建業面前立個愛學習的人設，趙建業那麽好的人會不幫助她輔導嗎？顧翠翠對自己非常有自信。

本來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卻臉色陰沈下來，他不明白顧翠翠對他的好感是哪來的。皺著眉頭：“我閑得慌，給你補課。”說完把自行車調頭，蹬上車子就走，還不忘叮囑林瑤一句：“別忘了把二軒的書和藥拿給他，過段時間我來檢查你們的自學效果。”

顧翠翠這叫一個難堪，生產隊的人總是誇她，哪裏有人讓她沒臉過，趙建業並不知道自己許願導致他骨折，可為啥對自己態度這樣差，難道是好事多磨？對，應該是這樣，男人開始態度很差，後來變舔狗才有意思。這樣想著，她覺得趙建業的惡劣態度都有點可愛了。

她不再生氣，林瑤既然已經退婚，對趙建業態度也一般，她不必把林瑤當做對手，杜芳芳才是她的勁敵。

她大聲對著趙建業的背影說：“建業哥，你知道生產隊的人都在說你不？都說是因為杜芳芳，福七才退婚，你不想被人說閑話，就得好好管管杜芳芳。現在男女關系管的嚴，杜芳芳天天粘著你，可別整出什麽事兒。”

趙建業不回應，悶頭騎車，顧翠翠這句話穿透過他的耳膜，讓他頭疼不已。女人真麻煩，他這是造了什麽孽，攤上這樣兩個女人。

顧翠翠目送趙建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剛想沖林瑤逼逼幾句，大春面帶譏笑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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