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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祠堂送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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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剛剛褪去,天際剛剛泛紅,王老伯就在祠堂裏忙活,今日祠堂格外熱鬧,因為明日就是劉村長的頭七。按照海潮村的規矩,今日劉村長的家眷帶著劉村長的神主牌送入祠堂供奉,並將代表亡故之人的一口棺木,放在祠堂閣樓上,示意後代子孫神官發財。這倒是方便了李明達三人近水樓臺先得月,三人可以躲在廳外近處觀察眾人的反應。

王老伯爬上閣樓舉起一盞枯黃的油燈,劉府的家丁吭哧吭哧地擡起棺材放進閣樓裏。

閣樓下供桌上站滿了人。除了劉夫人,姨娘與四歲小兒子,海潮村當地鄉紳,傅霖,張思齊,王尋意都來祭拜。姨娘抱著四歲兒子,抓著兒子的手臂將父親的牌位放上供桌,如今的她毫無悲傷之意,而劉夫人則默然不語,招待同行賓客。

左右滿滿當當兩排人,劉夫人見一切妥當,用凈水洗手,便將盆子遞給一旁的丫鬟,王老伯上前伺候接過洗手盆:“孩子,給我收拾吧!你家夫人這些天也倦了,劉村長走後,就靠著她這個當家主母主事了。”

這位忠心的丫鬟見王老伯如此體恤,心懷感激道:“王老伯說得極好,我家夫人上下打理,接人待物大方得體,哪裏像那個妖精!”她指了指只是偏房身份,卻抱著兒子擠在劉夫人前面的姨娘:“當年我家老爺尚未發跡,那個妖精不過只是苦寒漁民家的丫頭,當年老爺要娶她,她還死活大鬧了一場,死活不肯上花轎,說什麽要等自己的情郎,那人最後也沒出現,估摸著就是她杜撰出來的,非說自己的情郎如何的富貴,我看她就是看不上老爺年紀大。三年前老爺日子貧困,這個妖精堅持不下去了,就要丟下剛滿一歲的兒子想離開。而後老爺發跡了,這妖精卻不嚷著離開了,這樣的女人,老爺卻把她當成寶貝,人前人後說她是自己的財神,任由這個妖精騎到我們夫人頭上。如今老爺沒了,這妖精哪裏會真傷心,心裏就在盤算自己的兒子可以分到多少家財呢!”

“財神?”秦若筠湊上前插話嬉皮笑臉道:“姐姐可細細說來?”

丫鬟眼見這位俊俏非常的小生不禁眉飛色舞全盤托出:“聽說這妖精的老爹是個老漁民,常常出河打漁,他有一次回來告訴我們老爺,說是發現了洛水裏了不得的東西,老爺聽了便讓她老爹帶路,一船人出去,她老爹沒回來,老爺那船人倒是回來了。老爺說他們坐的是黃金船,從此老爺就發跡了。”

“洛水裏有寶貝?”李明達試探道:“難道與幽靈船有關?”

丫鬟點點頭:“這不知道,只是聽我家夫人講老爺遭了這場劫難,被幽靈勾住拖進水中溺死,這事怨不得旁人,是他拿了人家的東西,冤有頭債有主,如今遭了報應,夫人只祈求禍不及家人。”

“三年前與劉村長一起坐船還有誰呢?”李明達單刀直入,細心敏感的她總是能迅速將話語整合,找到細微的線索。

“具體不太清楚,只聽我家夫人說好像有黃璇公子,知州傅大人。”

這麽一來這三個似乎毫無關系的人就這麽被拉在了一起。黃璇發瘋,劉村長的死亡都千絲萬縷的聯系。三人似乎只是普通海潮村人氏,卻又與幽靈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王老伯!知州大人傅霖是個什麽樣的人?”李明達追問道,她想起昨晚那一幕傅霖與王尋意的對話,心裏不寒而栗。傅霖表面是位出生武家的公子哥,但是在戰場得到歷練,身上固有紈絝子弟的習氣,為人雖然放蕩不羈桀驁不馴目空一切。但是他竟然懂得在張思齊身邊安插一個細作,長達兩年之久,就絕非簡單的莽夫之智,而是極為沈著冷靜的膽識。

王老伯娓娓道來:“傅霖大人母親娘家是我們海潮村人,他自幼長在我們這,別看他如今位高權重,掌管這一個州的軍權。聽說他年少之時,也是受盡欺壓,因為他老父親在朝中得罪了權貴,他家父親就被貶謫嶺南,嶺南生活淒苦,妻兒不便帶去,於是他就跟著母親長在我們這裏,成年後仕途很不順利,雖然上了戰場,立過戰功,卻也被上頭抹去了功勞,無法晉升,只在我們海潮村附近地方管制當地兵卒。三年前他突然發跡了,用許多財寶游說上頭官員打通關卡,步步高升直至今日的地位。”

幽靈船沈沒快二十年,當年阿爹的親信乘船逃走,被村民認為是逃去了洛水外的島嶼成立了國家。直到三年前幽靈船重見天日,有些漁民看見了幽靈船和白骨的事情,那艘寶船完全沈沒的事實才被揭開。而劉之遠小妾的父親就是那位看到幽靈船的漁民,他親自帶著劉之遠去尋寶,劉之遠得到了一些寶貝回來了。而傅霖也是坐上那艘黃金船,一起出河尋寶的,他也得到了寶貝歸來。年少的他絕非表面的富貴逼人,反而受到官場傾軋,受到許多冷眼,又在戰場上經歷生死,空有才華卻升遷無望,報國無門。他年少的經歷造就了他非凡的心機。他得到幽靈船的財寶步步高升之後,也許也會成為幽靈船報覆的對象。難道真的是幽靈船的那些幽靈,阿爹的那些部下回來覆仇嗎?李明達不敢往下想,阿爹那些同生共死的部下從血肉之軀變成了錚錚白骨,死後卻不得安寧,化為厲鬼前來索命,這是阿爹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海潮村的村長離奇被幽靈拖入水中溺死,觀禮的賓客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如今看來海潮村真是個不祥之地,我們還是乘早搬走吧!”

“咱們村子不知造了什麽孽!水中幽靈不知何時再上岸,我們還是趕緊想想對策。”

趙飛白看著眼前這些神情緊張的當地官紳深感擔憂:“這場災禍會毀滅這個村子,越來越多的漁民會拖兒帶女背井離鄉,這樣曾經一個富庶魚米之鄉的人間勝地,會逐漸變成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

劉村長的牌位終於安放得當,眾人叩拜之後,方才離去,只剩下張思齊佇立牌位前,他久久不肯離去,滿目蒼涼之色。他孱弱的身體似乎無法支撐自己長久的站立,王尋意已經上前攙扶住他。

眼見人也散去,李明達才敢從暗處走出來,劉村長身故後,這一場場鬧哄哄的儀式,倒成了某些人表演的戲臺子,而只有張思齊長久的悼念,可見他的情深義重:“張大人,逝者已矣,敬請節哀。”說出這幾句話,其實這句話李明達也是說給自己聽得。

張思齊這才擡頭看著李明達,眼裏滿是覆雜的淚水:“我出生在海潮村,自幼在這裏長大。不知別人所思所想,於我而言,這裏的一粒微塵,我皆愛若珍寶,不敢損傷。可是二十年前的一場風暴徹底毀滅了這裏的平靜,幽靈妖怪傳說到處蔓延,這裏變成了人們口耳相傳的人間煉獄陰司大門。我上任期間,很想守護好這裏,為海潮村尋得片刻平靜,一場又一場的死亡,究竟是什麽不肯放過這裏?”他越發激動全身癱軟倒在地上,王尋意也跟著跪在地上依然攙扶著張思齊的胳膊,他雙膝支撐在地,擡起右手握住李明達下擺的衣帶。這根紫色衣帶正是當初李明達帶人尋找幽靈船之時,張思齊送給她護身用的那根紫色絲帶。此時此刻的張思齊精神完全渙散,他如同一個失敗者,對自己無能為力,對任由家鄉死亡橫生,摯友入獄的痛苦。

淚流滿面的他緊緊拉住紫絲帶,仿佛那是唯一可以救贖他的信念,他哀求地問道:“洛神,你能否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眼前的張思齊無能為力的悲苦正如自己當初眼睜睜看著家人慘死卻也無能為力一樣,李明達感同身受,一向冷若冰霜的她第一次動情蹲下身子輕輕拂去張思齊的淚痕:“無論未來如何,只有勇往直前,這就是唯一的出路。”

李明達望著祠堂外幽深的道路,那裏不知通往哪裏,也許正通往洛水陰司大門,無論未來如何,她也要去陰司地府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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