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後，太陽出來了，街上還是濕的，有的地方還有積水。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路邊的小販，遠遠近近的高樓和大廈，任何一天都一樣。但是王亦奇今天還沒有吃飯。

這是王亦奇上高三那年。王媽媽的病又加重了一些，到醫院看病花了不少錢，王亦奇因為要照顧媽媽，一直在做的一份家教也沒時間去，讓給了同學。王媽媽身體是好轉了，家裏也陷入了困境。

宿舍裏幾個同學約了周末去爬山，大家都興致勃勃的，只有王亦奇沒有說話，走了出來。弄得身後的室友有點愕然：“他怎麽了？”

有個隱約知道他情況的同學，打圓場說：“別勉強他。也許他有事！”

“有什麽事？”室友們不明所以，沖他喊：“就算有約會，叫上女朋友一起來就行了！”

王亦奇沒有回答，加快腳步下了樓。他兜裏只有最後八塊錢了，哪還有什麽約會，還敢爬什麽山。他中午飯都不敢吃了。他早上吃了一饅頭，一看兜裏只剩最後八塊錢，中午就不敢去吃飯了。

他背著書包走在街上，想著八塊錢能買點什麽菜，經濟實惠的，夠母子兩人晚上能吃飽的。似乎有點難。還沒有想好，頭就被撞了一下，王亦奇覺的頭更疼了。撞哪裏不好啊，偏要撞他的頭。他本來就頭疼。王亦奇揉了揉自己的頭，擡起眼來，找那個撞了他的人。

一個小女孩撅著嘴，要哭出來的樣子，一雙大眼睛看著他，胖胖的手搖著。

王亦奇有些愕然。抱著她的男人回過頭來，說了一聲：“對不起！”

“沒事！”王亦奇說。他一看覺得那人面熟。仔細一看，就尷尬地黑了臉。

“小奇！”那個男人看著他，一臉驚訝，更是一臉尷尬：“是小奇嗎？你長這麽高了！”

王亦奇沒有說話。這不就是王亦奇多年沒有見過的爸爸嗎。陳爸爸尷尬地笑著，對懷裏的女孩說：“陳婷，快叫哥哥！”

小女孩沒有叫，哭著看地上。地上躺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布娃娃。王亦奇頓時明白了，就是這個布娃娃砸到他的。他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的布娃娃，遞給那個小女孩，低著頭走了過去。

“小奇！”陳爸爸叫住他：“陳婷要吃漢堡。你和我們一起進去吃吧！”

王亦奇沒有回答。但是腳步頓了一下，他往旁邊一看，旁邊可不就是肯德基店麽，怪不得更餓了。原來是被這炸雞腿的香味給勾的。王亦奇不喜歡從肯德基店門口經過，知道哪裏有店，他都要繞著走，聞到那股味他就想吃，但是太貴了，他沒有錢。

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走到肯德基店門口來了。王亦奇加快了腳步，遠離那一陣的香味，遠離那一對父女。後面過來的一輛車，緩緩的經過他身邊，噗通一聲，輪子陷進前面的坑裏，積水濺了起來，濺到王亦奇褲子上。然後又噗通一聲，輪子滑了出去，積水濺了出來，濺到王亦奇鞋子上。

有見過這麽倒黴的嗎？王亦奇站在那裏。前面的車停了下來，他沒有去看，也不等著人家一句對不起。他往前走。

“小奇！”車上下來的人攔住了他。是範若煙。那時候的範若煙，也是一件款式簡單的白襯衣，一身的青春氣息，站在那裏，如雨後的風竹。

“表哥！”王亦奇看見是他，忙叫了他一聲。

範若煙說：“對不起！把你鞋子弄濕了！我陪你去買一雙吧！”他一雙清涼的眼睛，往旁邊看了一眼。旁邊就是一家鞋店。

“不用不用！”王亦奇慌忙搖頭。範若煙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王亦奇笑說：“那個……我趕時間！”

範若煙問：“你去哪裏？我送你！”

王亦奇說：“我回家！”

範若煙把車掉了頭，往他家裏開。到了紅燈路口，範若煙把車停下了，看他一眼。王亦奇忙對他笑了一下。對於這個表哥，王亦奇還是很敬畏的。範若煙說：“你笑什麽？”王亦奇沒有想還怎麽說，範若煙忽然把手伸了過來。王亦奇忙往旁邊一閃，身子擠到了車門上。還以為範若煙要揍他。

範若煙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就收回去了。王亦奇坐直了身子，疑惑地看著範若煙：“怎麽了”

範若煙說：“你發燒了！你不知道嗎？”

“是嗎？”王亦奇楞了一下。

紅燈亮了。範若煙把車駛了出去：“我送你去醫院！”

王亦奇忙說：“不用了！我沒……事！”

範若煙一直往前開，車子開出一條街了，他才緩緩的說：“臉都燒紅了。怎麽會沒事呢？你是不是當心沒錢了？我這裏有。”

王亦奇尷尬地紅了臉。範若煙把車開到三院，陪他掛號看病，交費拿藥輸液，全程陪同。王亦奇有些不好意思。他說：“我沒事了。表哥，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他知道範若煙事業剛起步，工作很忙。

範若煙聲音很溫和：“沒關系。我也沒事！”

針水才滴了一點，王亦奇感到一陣惡心反胃。他坐了起來穿鞋子，範若煙忙幫他提著針水瓶子，跟著他往衛生間去。迎面撞上一個護士。護士一把扶住他：“慢點！怎麽了？”

王亦奇沖進衛生間，嘔了一會，什麽也沒有吐出來。護士還等在外面，問他：“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王亦奇說：“頭暈！”

護士調慢了點滴，說：“你等一下，在病房不能離開！”

看著護士匆匆出去了，範若煙說：“怎麽回事了”

王亦奇說：“好象針水過敏了！”

過了一會，穿著白袍的一行人匆匆的進來了，有幾個護士，有一個是剛才給王亦奇看病的男醫生。給他檢查過後，那個男醫生說：“也不象是過敏。你吃飯了嗎？”

王亦奇說：“……沒有！”

男醫生楞了一下，直起腰來說：“你為什麽不吃飯就來打針？家屬呢？”

範若煙站出來說：“在這裏！”

男醫生罵他：“你在這裏是做什麽的？不會給他買吃的嗎？沒有吃飯就來打針，你們怎麽想的？暈倒了怎麽辦？我夠忙的了！”他罵完就轉身，一陣風似的走了。一群護士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跟著醫生散了。

範若煙站在他床邊，眼睛看著他。王亦奇覺得他是不高興了。當然不高興了，為了他被人罵了一通。旁邊的病人和家屬，都在看著他們呢。

王亦奇說：“表哥，對不起！”

範若煙說：“你為什麽不吃飯啊？” 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很溫和，看著他的眼光裏，好象有一絲絲的心疼。王亦奇看他一眼。他似乎沒有生氣。

範若煙看著他：“不能再空著肚子打針了。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去買！”

王亦奇說：“……漢堡！”

“好！你等一下！”範若煙說。

範若煙提著鑰匙出去了，一會，給他買回來了香噴噴的漢堡。範若煙才一進病房的門，他就聞到了香味。範若煙一手拿著漢堡，一手端著一杯喝的，走了進來。在後來的很多年裏，王亦奇一直沒有忘記，範若煙當時的樣子，白色的襯衫，挺撥的身姿，青蔥的臉龐，修長的手指，手上脈脈溫情的食物。

漢堡捧在手上的時候，還是熱的，帶著暖暖的溫度。還有喝的，王亦奇另一只手正在紮著針，範若煙就沒有遞給他，一直自己拿著。過了一會，他坐到病床邊，把吸管差上，遞到王亦奇嘴邊。王亦奇有點尷尬，他說：“我自己來！”

範若煙輕聲說：“你自己怎麽來？喝吧！”王亦奇想了一 下，咬住吸管。他已經很渴了。一口都還沒喝著，範若煙就忽然把杯子移開，他的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等一下！是熱牛奶，你先試一下，小心燙！”

王亦奇擡起眼睛看著他。範若煙輕聲說：“你發燒了，不能喝可樂。我給你換了一杯牛奶！喝吧！”

看著他的臉，王亦奇就在想，不知道以後哪個女孩有福氣，嫁給他一定很幸福。

範若煙一直陪他輸完液，開著車送他回家。下車的時候，王亦奇說：“表哥，謝謝你！”

範若煙看著他，過了一會，他溫和的說：“你不要客氣。我是你哥，以後有什麽事，你盡管來找我！”

王亦奇也沒有其他人可找。每到了最困難的時候，夠不去的時候，也只有找範若煙。範若煙從來沒有厭煩過他，所有過不去的事，在範若煙手上，都有辦法，幫他度過去。就是父親也不過如此了。

來來往往的都是過客。到了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就只有範若煙。一直都是他，從來只有他。王亦奇不跟他在一起，還能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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