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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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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野獸

於茉爬到一半,才遲鈍地聽見樓下急促的腳步聲,在昏暗的樓道裏顯得尤其的突兀,她的汗毛豎了起來,提起腳步,想要快點往前沖。

她只來得及多爬了兩級臺階,就被後面沖過來的男人緊緊的抓住了手臂,她一聲尖叫含在嘴裏還沒有叫出來,已經被人扯著手臂轉過了身。

她驚慌失措的臉和祁連對了個正著。

祁連的額頭掛著汗珠,呼吸急促,在安靜的樓道裏簡直像打雷一樣,他平時冷冷的眼睛往外冒火。

他像一只穿過茂密叢林的受傷的野獸,氣喘籲籲,渾身蓄勢待發。

於茉籠罩在他高大的身形下,他熾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他粗大的手死死地拽著她的手臂,於茉覺得她的頭更暈了,缺氧得仿佛隨時能昏倒。

她用手去掰祁連的手指,怎麽也掰不動。祁連的手指滾燙。

她有點不耐煩地叫:“我疼”。

“你沒有什麽話要說嗎?”祁連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

“沒有”於茉不輕不重地說。

祁連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臂,他抓著於茉兩只手臂,這個姿勢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擡起來了。

“沒有?”他問:“沒有?你來撩我,你耍我玩嗎?”

於茉幾乎快要暈厥了,她伸腿就一腳,踢了個結結實實,祁連連躲都不躲,他的表情看起來希望她再來踢一腳。

“祁連”於茉無助地叫他,他的表情,他的姿勢讓她覺得自己隨時像要被拆解的玩具。

“你跟□□峰出雙入對,你讓他跟別人講你是他的女人,你跟他睡了嗎?”他不顧於茉的掙紮,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她。

疼痛讓於茉異常惱怒,已經沒有多少精力管他說了什麽,她看著祁連的眼睛告訴他:“你再不放手,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說一句話。”

祁連眼角跳了一下,惡狠狠地說:“我憑什麽心疼別人的女人?”

一雙手還是放開了於茉的胳膊。

於茉揉著火辣辣的胳膊,轉身就走,她邊走邊說了一句:“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祁連站在原地,氣喘籲籲,擡頭看著於茉離自己越來越遠,轉個彎消失在樓梯上。只聽到高跟鞋“噠噠噠”,震得他心臟痛。“我沒說我不願意”他對著她離開的方向說,聲音沙啞得不仔細幾乎聽不出來。

他聽見於茉關門的聲音,轉身下樓,

喝的那些酒在肚子裏翻騰,他覺得腦袋嗡嗡的,身體幾乎拖不動了,勉強下了兩級臺階,再也走不動了,他一屁股坐在臺階上。

樓道的感應燈熄滅了,只有樓梯口巴掌大的窗戶裏透進來一些微弱的光線,誰家的電視聲音開得太大,傳來時高時低的對白聲。

很多年了,他以為他終於可以靠自己的雙腳牢牢地站在這個世界上,不惶恐,不驚懼,不依賴任何人,原來都是錯覺,只要這個人動一動手指一切固若金湯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他頭靠在冰冷的樓梯扶手上坐了一會兒,手機叮鈴鈴地響起來,在寂靜的樓梯間,像炸雷一樣。

祁帥在電話裏大聲問他:“哥,你在哪兒?你沒有回家?”

祁連覺得很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勉強問道:“怎麽了?”

“我就是擔心你,來看看你,你怎麽還沒有回家?”

“沒事,我馬上就回家,你回家吧。”

祁帥堅持道:“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祁帥,我很累,我不想說話,你回去吧!”

祁帥這個時候正在對面的樓道口,他急得直轉圈,擰著好看的眉頭叫道:“哥,我真不能看你這樣,你媽的,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你把他搶過來!我不相信你比不上□□楓。他不過就是比你多上了幾年學,其他的他拿什麽跟你比?江源他們要顧及兄弟的面子,我他媽才不在乎。”

“祁帥”祁連打斷他說:“他比我多上了幾年學,光這一點就是我一輩子都翻不過去的山,在別人眼裏,我連入眼資格都沒有,你懂嗎?”

祁帥不懂,他哥長得又帥又牛逼,又能掙錢,哪個女人瞎了眼看不上他?誰喜歡那種文鄒鄒的四眼狗?

但是他哥這樣說他也沈默了。

天是深藍色的,有一縷一縷的白雲飄著,月亮躲在雲朵後面,沒有一絲風。

江來打電話來的時候,祁連已經在陽臺上仰著頭看了三四個小時的天空。

他看著對面四樓黑乎乎的窗戶猜測她是不是已經睡著。

他的身體很累,意識好像有自己的主意,完全不想睡覺

“我聽說了一點事兒,祁連。”江來在電話裏說。

“嗯”

兩人都沒有說話,陷入沈默。他們都是比較內斂的性格,不像江源他們直來直往。

“祁連…,不管你做什麽事情,肯定有你的道理,你從來不會亂來。”

江來組織了下語言。

“她不要我,江來。”祁連突然冒出一句。

江來覺得他的世界突然之間失去了聲音,屋裏的空調聲,門外護士站的竊竊私語,全都聽不見了。

這是祁連,那個年少時就失去了父親,一個人拉扯生病的媽媽撐起一個家,從來不說一句軟化的祁連。

他不知道能說什麽。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江來的心臟像被別人突然打了一拳,他緊緊捏住手裏整個晚上都在寫病歷的筆,直到擱得手心生疼。

這刻還是來了,他們之間有些男人的微妙。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一群小夥伴裏,曾經是兩個最默契的朋友。

祁連什麽都比他冒頭一點,比他聰明,學習成績比她好,人緣比他好,甚至個頭也比他高一點。

他們兩個放學後無數次談論過夢想,最後卻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時常有一種愧疚感,甚至有一種偷了別人人生的負罪感,但是他們從來都避開這個話題。

祁連說出這句話,他的心都碎了,命運對祁連不公平,而自己就是處處在提醒著他上天的不公平,他可能曾經暗暗地希望祁連能夠釋懷,可是誰又能呢?

他咽下喉頭的硬塊,說出心底放了很久幾乎已經發黴,以為沒有機會見天日的話,“祁連,我認識的人裏面迄今為止誰也比不上你,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你值得最好的人,最好的生活,你配得上任何人。”

倉皇地掛了電話,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醫生雙手掩面,任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他永遠不能忘記祁連最後一天離開學校時候的背影,無法忘記那個夏天,在河邊看到的哭泣的背影。

他見證了一個少年被命運無情地踐踏,而他無能為力,充滿了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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