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的聲音再次響起，韓柳的心不再如之前那般波動，憑空生起了果然如此這個念頭。

“欠債當然要還，可是老祖宗，我究竟欠下了什麽，要以命來還？甚至連魂魄都要灰飛煙滅？”

世間之事，有因便有果，之前的憤懣早已隨著剛才的那聲發洩消散一空。

“你難道忘了，十年前的事？你本該在那次劫難中以身為祭救得族人，但還是活了下來，丫丫，你有沒想過，這是為什麽？”

韓蔚的話，說中了她長久以來的疑惑。

自從清醒過來，她時常就覺得像在夢中一般。

當初韓家領著影衛前來，妄想將絕靈谷韓家一脈斬盡殺絕。韓欽等人借助於奪運陣，雙方大戰一場，還未分出勝負，地宮便被毀，絕靈谷內山崩地裂，奪運陣也被徹底毀掉。

所幸餘下的族人勉強逃出生天，她最後的記憶只有一片空白，之後便一無所知。

可是，當時她正在地宮的陣心，老祖宗的元神附在她身上，借助於她的混沌五行靈根，不僅想徹底破了奪運陣，更想利用它殺光來犯之敵，還要救下更多的族人。

在那種情況下，處於風暴中心的韓柳，如何還能全身而退？

就連老祖宗，這十年來都未曾露過一面，直到今天。可以想像當初連他都傷重難愈，更何況是她！

“老祖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韓柳問道，情緒已然平靜了下來，算是接受了加諸在她身上的命運。

“小丫頭，既然這事落在你頭上，便自有它的道理。

你只需知道，你本就該命喪黃泉，卻被眷顧多活這十年，如今上天又要收回。欠命還命，天經地義。

就算你今天逃過了，日後依然避不了，就算避得過，此事也會是你成就大道的障礙。

既然如此，躲避還有什麽用！還不如痛痛快快地，難保沒有一線生機！”

赤血的話，相對於韓蔚來說，卻冷酷了不少，但總算解開了韓柳心中的迷團。

原來，所有的一切，竟是早已欠下的？

這十年，確切說是一年來，不過是她撿來的。若說之前還心不甘情不願，這會兒，卻也淡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若不是這一年，她又如何能救下阿爹阿娘，並將他們送到棲鳳城族人的身邊。

不錯，既然欠下了，就要還，世間因果，本就如此，權當是她為了救自己的至親。

韓柳還想再說什麽，卻再次被赤血打斷。

“做你該做的事，其他的自有我們。”

“沒錯，丫丫，就算老祖宗做不到，赤血也會護你師傅師娘平安。說不定，這也是他們的造化。”

“而且，丫丫，縱然今天是你以身還命，但破了冤魂冢，也是天大的功德一件。就算這功德不能應在你身上，你阿爹阿娘甚至於我們的族人卻會因此受益。”

兩人的話徹底打消了韓柳心中的疑慮，阿爹阿娘鶼鰈情深，自會相互扶持，更有欽姑姑照料，定是無虞。師傅師娘也有人護著，就連蘇莞，都有自己的奇遇。

自己這一跳，也算是有好處的，心裏也算好受一些，總比人死了卻什麽都撈不著要強得多。

況且，如今，這世間，還有什麽可牽掛的？

心中只覺得空蕩蕩一片，無著無落，恍然之間，韓柳突然出一種悲愴的感覺，無比悲壯無比豪邁的感覺。

韓柳擡頭望向赤血的方向，那裏空無一物。

回過頭，再看看肩頭的小涅。

“小涅。”

“姐姐！”

“如今只有你陪著我了！”

“姐姐，不論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小涅都不怕！”

話音剛落，小涅便飛回降魔杵，控制著它滴溜溜打了個轉，瞬間變回原樣，回到韓柳手中。

收了禦空術，又失去了降魔杵的助力，身上如壓了千鈞重物，傾刻間韓柳已跌落入天坑。

天坑內仍在咕嘟嘟地冒著泡，掉下一個韓柳，也沒有激起一點浪花。

被黑色液體淹沒的骨骸，連同那些數不盡的冤魂，剛才被韓柳一通攪和，全都沈沒下去，再也不見蹤影。

沒有了韓柳的靈符，天坑上的電閃雷鳴早已停歇，黑暗中，一片死寂蔓延開來。

韓柳雙腿盤坐，雙手輕放在膝頭上，在天坑內悠悠地沈了下去，不一會兒，便沒了頂，再也看不到人。

混沌五行靈力，在剛碰到天坑內的一霎那，全都自動地收入體內，還未等韓柳反應過來，一股龐大又無比精純的能量像海浪般朝著韓柳洶湧而來。

一時間，經脈被硬生生地擴張至數十倍，上百倍……

經脈被撕裂的痛苦如泰山壓頂般襲來，韓柳一聲未出，便昏了過去。

“姐姐！”

看到韓柳痛暈了過去，小涅驚得連忙叫了起來。可韓柳已失去了意識，身體漸漸地攤平，不論降魔杵怎樣敲她，也絲毫沒有動靜。

“姐姐！”

小涅急得嚎啕大哭起來。

“姐姐，姐姐……”小涅漸漸放開了聲音，天地之間，惟餘下他的哭嚎聲。

昏迷中的韓柳隨著天坑中的液體，上下浮沈著，小涅哭聲不斷，卻不忘控制著降魔杵停在她的身邊，守護著她。

漸漸地，韓柳周圍生起一圈圈的光幕，將她牢牢裹住。

光幕變幻，從無色到白色，赤，橙，紅，綠，青，藍，紫，再到黑色……最後又歸於透明，一次一次，往來重覆地變幻著。

變幻之間，光幕愈漲愈大……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大放光華，照亮了整個天坑，而韓柳卻連同降魔杵失去了蹤影。

天坑再次歸於沈寂，黑暗中的沈靜，仿佛暗藏著一頭兇獸，正在靜靜地等著自己的獵物。

“赤血大人，這，這是成了還是沒成？”

看著天坑內一往無既的黑暗，魔神不禁有點發慌，這時的魔神對赤血的畏懼已達到了頂點。

在連魂魄都不停留的天坑上，赤血竟能控制著山河祭牢牢地定在半空，絲毫沒有費勁的表現。

赤血早已從光團中走出來，黑衣加身，頭頂玉冠，發帶飛揚，如玉的臉龐籠罩在輕薄的霧氣中，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以為有了那丫頭，就可以逃出生天？”

冷冷的話語，像錘子一樣重重地敲在魔神的心頭，讓他的心不由地發顫：“赤血大人，你這是何意？那丫頭，不是天命結束冤魂冢的人嗎？不然，不然，冤魂冢如何會來生魂？”

“世間之間，陰陽互生互克。破壞，從來都是來自內裏，而不是外面。”

“不，赤血大人，不是這樣的。”

“嗯？”

“赤血大人，若是冤魂冢可以自行消亡，又如何會等上這數萬年！那丫頭，一定是滅掉冤魂冢的關鍵。”

“你真的這麽以為？那就讓你看看，此時的冤魂冢，是何等模樣！”

赤血話音剛落，山河祭便如流星般嗖地飛離了天坑的範圍。

沒了赤血的相護，魔神在山河祭內上下翻滾，始終都站不穩，就連懸停於半空都做不到。

走出了天坑的範圍，才能看到原來天坑的兩岸遍地的滅世紅蓮，紅彤彤的一片，連天空都被映得燦若晚霞，冤魂冢就像迎來了萬年不遇的白晝。

每一朵滅世紅蓮便是一團烈火，不一會兒便連成一片，熔成一朵更大的紅蓮。

火，火……

整個陰山已成火焰山，熊熊大火沖天而上。

看不到邊的火焰山，燃燒到了極致。

飛出陰山谷外，才發現整個冤魂冢全成了滅世紅蓮的天下。遍地紅花，遍地烈火。

“怎麽會這樣？”

山河祭終於停下來了，魔神也總算是站穩了腳跟。

“也是，最終的一刻，如何會和之前一樣。”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像這樣，估計上萬年冤魂冢都破不掉。”

赤血冷笑一聲。

“不可能！”

魔神臉上的面具再次被撕裂，依赤血所講，若是終究逃不過灰飛煙滅的結局，他又何必那麽費勁。

不，他不相信。

魔神定了定神，沒了赤血的威壓，心中的恐懼之感總算是消了一點。

“依赤血大人所言，那此刻又該如何？”

“簡單，也不簡單。”

赤血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表，他已經意識到，可能這次真的要全軍覆滅了。他原本打算用山河祭內的試煉塔來救韓柳，無論如何也要讓她活下去。

但就算要救，韓柳也得先做完她該做的。若是最終結果不能如願，那韓柳也別想全身而退。

可如今看來，總是還少一個契機，一個讓滅世紅蓮可以毀掉冤魂冢的契機，究竟是什麽呢？

“沒有龍無怨，就算有天命之人，這冤魂冢是無論如何也破不了的！”

魔神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赤血為之一震。

“什麽意思？”

“赤血大人，你大概不知，這冤魂冢之所以成為冤魂冢，是因為一國而成。而龍無怨，便是國君。只有他，才能讓那些遺魂心甘情願地獻祭，只有他的元神，才能消滅一切的怨念。”

魔神強頂著赤血的威壓，慢慢地說道。

“原來你知道。”

“不錯，我不僅知道，還知道怎樣去找龍無怨。”

“說吧。”

“我只求赤血大人能立下誓言，保我能平安見到外面的月亮，保我永生。”

“胃口不小，但你能不能吃得下，可就說不定了。”

“赤血大人，我知道，你想救那丫頭。若是有了龍無怨，想必你的目的更容易達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赤血大人，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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