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森林位於棲鳳城的正西面，與棲鳳城隔著數十萬的沼澤之地。

韓柳之所以急著去暗夜森林，赤血的催促固然是一方面，最主要原因是，冬天是進入暗夜森林的最佳時機。

不說春天正是野獸靈獸繁衍生息的季節，暗夜森林正因為常年不見陽光，人類無法生存，那裏便成了野獸或靈獸的樂園，而這個時候，也是人類的死地。

在春天裏，從沒有人敢去裏面走一遭，除了不要命的人，進去只有喪身獸腹的份。

而其他季節，棲鳳城以西的數十萬裏沼澤地，便成了收割修士性命的修羅地。

徒步不用想，禦風飛不過，沼澤中間也沒有可以落腳之地。一般的飛行靈器，中途沒有落腳點的支撐，壓根穿越不過這數十萬裏的區域。

倒是有能穿過沼澤地的靈舟，但青雲大陸也不過兩艘而已。全都握在棲鳳城城主閻凈航的手裏，連太一門都沒有。其他的靈舟想穿過沼澤地，無疑是癡人說夢。但這兩艘靈舟也很少動用，除了每年冬季棲鳳城組織的修士歷練，那也是要過關斬將才能實現的。

也有人想繞過沼澤地，但那樣所多出來的路，何至於百個上萬裏。因此，總有些不信邪的人，想要試試沼澤地的兇惡，倒是給它添了幾分兇名。

只有冬天，也只有冬天，沼澤地就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連龍馬車都可以在上面行走，更別說趕路的修士了。

為了適應沼澤地的冰層，專門有人煉制出了冰舟。雖說和龍馬車一樣，也是有人控制龍馬拖著前行，但冰舟卻並沒有車廂，只是簡單的如同船一般。

裏面也只有一片空地，所有的乘坐之人，全都盤膝而坐。所幸的是，冰舟之外布有陣法，風吹不著，雪也刮不著。

雖說條件不怎麽好，但花費卻不少，一到冬季，坐的人尤為多。韓柳花了兩千枚中品靈石，方才搶了個位置，比起平常的價格，足足高了三四倍。

但聽別人說，這還算是好的，若是碰上去暗夜森林的修士最多的時候，一個位置翻個幾十番都不成問題，雖然韓柳一直在盤算這究竟劃不劃得著。

看到又要癟下來的儲物袋，韓柳也是欲哭無淚，只好加緊想辦法掙靈石了。

冰舟的價格雖高，條件也說不上好，但唯有一點，速度是真的快。龍馬在平地上跑開來，一天也能跑個上千裏路。但拉著冰舟的龍馬，在冰層上，一天數千裏也是平常之極。

韓柳卻對龍馬的速度加倍的得升很是好奇，在冰舟上不住地打量著前面的四匹龍馬。沒錯，一艘百人乘坐的冰舟一般都是四匹龍馬拖曳。每隔兩個時辰，便會重新換一批，所以速度始終不會降下來。

或許是她的舉動影響到了周圍的人，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不就是龍馬嗎，有什麽可看的？”

韓柳轉頭一看，心中有些無奈，原來是老冤家。也就是她剛入棲鳳城，在素膳齋得罪的風月門女修，這個是其中的一位。

今日卻不像那日穿著五顏六色的輕紗衣，卻著了一身月白的勁服，外面套著一件白狐皮的裘衣。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挽起，端得幹凈利落，清爽之極，與那日的模樣截然不同。

看到韓柳打量了自己幾下，那女修忽地一笑：“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又是前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以往的事便翻過不提了。我叫李輕水，你叫韓柳對不對？”

“我是韓柳，但我們真的無冤無仇？”韓柳不置信地問。

她雖然有些不通人情，可也知道那日她算是與風月門結下了梁子。自己自從與族人相逢，還沒有抽出時間卻找那聞輕紗算帳，卻先碰上了風月門的人。

李輕水聞音而知意：“各人管各人的事，你與那人的恩怨，與我可毫不相幹。我不會因這事尋你的麻煩，你也不要因此心生芥蒂。有朝一日，你去我們宗門尋仇，也是與我無幹。”

聽了李輕水的話，韓柳卻有些遲疑。在她的認知中，宗門的師兄姐妹，往往都是同仇敵愾，得罪了其中一個，便是惹了一大串。

看到韓柳不解，李輕水卻沒了解釋的意思：“你看那些龍馬做什麽？”

“在平地上行走，它們的速度可沒有這般快，我只是有些好奇，為何在冰層上它們的速度會這麽快！”韓柳將心中的疑問說出。

李輕水嫣然一笑，如春花初綻：“看來別人說的你剛從山裏邊出來，還是說對了。這些龍馬和平地上走的龍馬可是不一樣的，這是專門用來跑冰雪路的龍馬。而且蹄子上還上了特制的馬掌，在這冰層上，不僅如履平地，還不會摔倒，速度更是一等一的快。若不然，這麽高的價格，有誰肯坐？”

雖然李輕水的答案並沒解決她心中的疑問，但好歹也算有了個答案，若想知道究竟，哪日好好探究一番便是。不再關註龍馬，韓柳便隔著陣法，朝外望去。

冰天雪地上，一艘艘冰舟如同如同一道道利箭，飛速而過。

“唔，小丫頭，看你年紀也不大，想必也是第一次去暗夜森林。要不我們組成一隊，路上也好有個照慶？”李輕水同韓柳閑談一會兒，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這次不行，若以後再遇上李仙子，倒是可以組成一隊。”韓柳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輕水聞聽，細細看了下韓柳，然後笑了起來：“那就算了，不過我可是把你的話當成真的了，到時候真要拉著你一塊兒，你可不能怪我。”

韓柳仍是嚴肅地說道：“我說的就是真的。”

李輕水咯咯咯地笑起來：“好，好，我相信你。小娃娃家真是不經逗。”

被人取笑，韓柳裝作面無表情，別過了臉，不再同李輕水說笑。

冰舟一路疾馳，不過是十多天的功夫，便穿過了沼澤地。

所停之地，竟是如集市一般，街頭行人熙熙攘攘，不亞於過節的盛況。

李輕水隨著韓柳一同下了冰舟，看到韓柳在打量人群，開口說道：“每年冬天，這裏便是最熱鬧的時分。但也只限於這裏，像是其他地方來暗夜森林，除了春季，其他皆可。哪兒像我們這些從棲鳳城來的，都要穿過無邊沼澤地，方能來到暗夜森林。”

言語之間，哀嘆不已。

“若真的無法接受，你可以去別的城鎮生活，應該沒有人會攔你。”看到李輕水仿佛對棲鳳城萬般不滿，韓柳便脫口而出。

“小丫頭真不會說話，我只不過是感慨而已。誰都會發下牢騷，你問那些千辛萬苦還花了大價錢從棲鳳城趕過來的修士，哪一次不都是怨聲載道的。”

韓柳卻支著迷茫的眼神看著李輕水，直看得她再也說不下去，只好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這世間太多的不公平，雖然反抗不了，也好歹讓我們抱怨發洩一通。”

說完，便朝著韓柳一揮手，竟是快步離開了。

這一路倒是風平浪靜的，韓柳思忖道。看到前面人頭攢動，便朝著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給我來十顆！”

“我要一千顆！”

“財大氣粗啊。”

“他都搶完了，我們怎麽辦？”

“別搶別搶都別搶，一百枚中品靈石一顆夜光石，要多少有多少，不二價。要買的靈石拿出來！”

這群人圍在一起，卻正在搶一種夜光石的東西。韓柳只覺得沒意思，轉身就想走，耳朵卻捕捉到了一段談話，讓她改變了主意。

“每年這個季節，這幫人都要大發橫財，咱們這些散修，真是看得著吃不著，還得花靈石買。這世道。”

“光嚷嚷有什麽用，入了暗夜森林，就離不開夜光石。若沒了這東西，都要成睜眼瞎了。”

唔，進暗夜森林還非得這玩意兒？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韓柳駐足不前，聽著耳邊的閑談。

“少說廢話，牢騷發得再多，該買還是得買。有這功夫，還不如看看和誰搭夥，說不定能少出一點靈石。”幾名修士說著，便在周圍尋摸起來。看到韓柳正站在身後，卻被幾人嗤笑一通。

“哪兒來的小娃娃，膽子倒挺大。”

韓柳的容貌只能稱得上清秀，一點都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姿容。

但這段時間，柳玉容幾人天天將她好吃好養。沒多久的功夫，臉竟然圓了不少，顯出幾分嬰兒肥來，年齡看上去倒是愈發的小了。

聽到又被人叫做小娃娃，韓柳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臉，心裏怨念叢生。有心想瘦下來，可又舍不得餓肚子，真是讓人糾結極了。可這一胖，連氣勢都沒了，如何能嚇人。依柳萌萌所說，自己現在都成了軟萌系人物，怎麽能大殺四方呢。

想來想去也是無解，也只得順其自然了。

但他們所說的夜光石，韓柳倒是生出了不少的興趣，撥開人群，就擠到了裏面。被撥開的人一看是個小女孩，也都不與她計較，她更是起勁地往裏擠，不一會兒，便擠到了攤前。

只見地上隨意坐著一藍衫修士，頭發用玉簪挽起。劍眉朗目，鼻若懸膽，倒是笑容可掬。只見嘴唇不停地動來去，呦嗬個不停。

“喲，哪兒來的小娃娃？你也想要夜光石？這可一百枚中品靈石一顆，若是想要，就讓你家人來買。”那藍衫修士說完，便又去招呼客人。

“去暗夜森林只能用這夜光石？其他的都不行？”韓柳開口問道。

那藍衫修士很是耐心地回答道：“這夜光石可是出自暗夜森林，也只有它，能在裏面發出光芒。其他夜明珠火折甚至火系靈根，在裏面就別想發出光來。你想想，裏面伸手不見五指，還有那野獸不停地叫來叫去，身邊還有那些不知道是敵是友的人跟著你，你若是沒有夜光石，那肯定會害怕的。

所以說，進暗夜森林，這是必備之物。而且啊，一枚夜光石，只能維持大約七天時間。你得算著來，若是呆得時間久了，就得多買一些。”

“我不怕的。”韓柳直言道。

那修士被韓柳的話噎了一下，卻毫不在意，繼續說道：“你雖然不怕，但是我們人都是向往光明的，若是讓你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你鐵定是受不了的。”

看那修士要繼續說下去，韓柳連忙打斷：“一百枚中品靈石，沒少的嗎？若是我買得多呢？”

“小女娃，不行的，這夜光石可是我們幾個歷經生死才淘來的，純粹是抵個花銷用。你就看在我們九死一生的份上，也不能講價啊。”

韓柳擡頭看了看天色，摸了下頭，不想再耽擱下去。伸手拿出一個儲物袋，算好裏面的靈石，然後遞給了那修士。

“我要十顆，你點點。”

藍衫修士數好儲物袋中的靈石，將它們移到自己的儲物袋中，就又還給了韓柳。然後用木盒裝了十枚夜光石交給了韓柳。

“銀貨兩訖，走好啊！若是以後還有別的需要，盡管來找來，要是想出售東西，也可以來找我。我幾乎天天都守在這裏。”

韓柳點了點頭，反身擠出了人群。

“小妹妹買了夜光石？我還怕你不知道，想來提醒你一下。”這時，李輕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韓柳轉過身來。

看到那圓圓的小臉上硬是做出了嚴肅的表情，李輕水咯咯地笑出聲來：“上次見你，還不是這般樣子。最近是怎麽了，你也是修士，怎麽會胖呢？”她越說越開心，到最後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抑。

“若是讓聞輕紗看到你這幅樣子，不知要怎麽侮辱你呢。”

在風月門，無論男修還是女修，最註重顏面一詞，不僅僅是容貌，還有體態，儀容等等。若說幾個月前的韓柳看上去還是個正兒八經的修士，這會兒看起來，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娃娃，可笑的是身上還扛著個大棒子。

更可笑的是，她還一點都不自覺，總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卻一點也嚴肅不起來，倒是有幾分滑稽。

但這個樣子，恰恰打動了李輕水的心，讓她那顆冷硬的心不自覺地柔軟起來。

“你確定不和我一道？像你這樣子，你家人竟然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韓柳鄭重地搖了搖頭：“我這次就是一個人來歷練的，肯定不能讓父母陪同。我還有別的事要幹，若是以後再遇到，我們再組隊。”

看到那小臉上鄭重的表情，竟是一板一眼，李輕水心中微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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