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淩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珺兮從地下冒出頭來：“小少爺，時間到了。”

鬼少爺點頭，超度也終於開始了。

猥瑣道士和許歲月踏起罡步，念起了凈天地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卻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聞；魔王束手，侍衛我軒；兇穢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等天地靈氣受到凈化，原本因眾鬼而起的濃重陰氣逐漸化去。

小青衣因修為稍弱，也給青林收到了袖中。同一時間，五芒星內的眾鬼大約也感覺到了一些不舒服，每個人的身子都搖搖欲墜。

鬼少爺一拂衣袖，五芒星的香燭都燃了起來。

陣法的作用得到發揮，眾鬼恢覆如常。

道家的超度，終究是會傷到魂體的。而沈婆婆也開始了真正的超度亡魂。

沈婆婆手執幾頁手抄紙，開始念：“願以此咒之威神力，以及功德回向令其弟子沈如玉，祝禱在此宅中，往昔被害恩情債主夏青雲，夏青允，夏青楚 ……願他得此咒之利益，終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每念到一個鬼仆的名字，那個鬼仆的身子便猛然一震，接著不自主地雙手合什，雙眼合起。

等沈婆婆念完所有鬼仆的名字後，就開始誦起經來。

沈婆婆念的是梵語，我聽不真切。鬼少爺說，這經書要念一百零八遍，讓我要是覺得困了，就上樓去睡覺。

我哪裏肯——他們伺候了我這麽久，我連一晚的時間都不陪著嗎？那也太沒有心了。

猥瑣道士想是沒有認出珺兮，收了法壇就要回去。

珺兮卻遠遠地看著猥瑣道士，沖他點頭微笑。

“地仙大人。”猥瑣道士遙遙拜了一拜。

珺兮眼裏有幾分讚許：“小後輩修煉當勤勉些。看相，只是本門功法中最偏的一支。”

猥瑣道士睜大了眼睛，乍然受驚。

“小少爺，您去取赤霞淩的時候，把我的那柄淩雲劍拿了，送給他罷。”珺兮笑笑：“拿了這樣的好劍，想來他不勤勉也難。暴殄天物的事，我們袁氏可做不出。”

猥瑣道士眼睛睜得更大了，“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地仙大人，您是？”

“起來吧。每年都跪先祖畫像，先祖站在你面前，你倒認不出了。”鬼少爺笑說：“也是，小珺兮壽終正寢，早不是少女模樣，自然認不出。”

這一下，許歲月也跪了下去。

珺兮對許歲月倒是十分喜歡，左右打量著，跟鬼少爺說：“這娃兒長得不錯。”

“小珺兮可要送他什麽？”

“讓青林哥送他一柄隕鐵打的劍吧。”珺兮抿著嘴笑：“青林哥可答應？”

青林哪裏不肯答應，頭點得飛快：“小珺兮說什麽，青林便做什麽。”

猥瑣道士和許歲月看我站著，用眼神示意我也來拜拜先祖。

我本意是要瞞著他倆，但珺兮卻將手變化了，像橡皮一樣，遠遠地伸到我面前，把我攔住。

這一番認親，猥瑣道士這個人精哪裏肯回去，站在珺兮面前，除了賣萌就是賣萌，哄得珺兮一直笑得跟花似的，連連指點他的修行。

許歲月一邊聽著，神色嚴肅，手腳一直比劃著，想來是受益匪淺。

“娘子也去吧，珺兮做為人身，修了幾十年，可比為夫有用得多。”

我聽了話，也跟了過去。聽了一聽，才發現我背得極熟的手抄本上，有很多錯誤的知識點。甚至於修煉的功法口訣，也有一句是不對的。

“罡步咒語五花八門，不斷有人修改，以讓天地靈氣更快被調用。可這功法口訣怎麽可能會出錯？”猥瑣道士很是吃驚。

珺兮看了看我，眉頭蹙起：“千年來，口口相傳，總是有紕漏之處，也未可知。”

我忙躲過珺兮的目光，不想讓猥瑣道士和許歲月看出珺兮對我的恭敬。

他們一個稱我徒弟，一個稱我小師妹……這樣挺好的。

這一晚上，沈婆婆在超度鬼仆，我們三也收獲頗豐，到後來，我們三都開始打坐了，按著修訂過後的心法，重新修煉。

當鬼仆們的魂體越來越透明，罪業被消除，獲得輪回資格時，珺兮也開了陰路，引著眾鬼仆上路。

鬼少爺、青林和青衣與眾人依依惜別，這一世再無相見。

阿生老板蹲在地上，向著盤膝而坐的沈婆婆合什：“婆婆，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婆婆應允後，兩人便坐在了石凳上詳談。

阿生老板善於奇門遁甲，移動了幾把石凳，就布成了一個簡易的陣法，於是，他們說話的聲音，我半點也聽不見。

甚是神奇。

隱約可見沈婆婆偶爾露出笑容，想是相談甚歡，卻不知道沈婆婆是否答應了阿生老板加入編制。

很快地，青心告了退，繼續去落的墓地守著。

青衣時不時地從客廳裏出來，端茶送水，送夜宵，伺候得十分周到。

我們三人則仍在打坐，直到天光微明。

不知怎麽的，我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平常在經脈中流轉一圈就立刻散去的天地靈氣，此時卻盤恒了好幾秒才散了開去。平時一打坐就困，此時卻越打坐越精神。

許歲月先站了起來：“師傅，我等會兒要上班，我送您回去，還是您自己回去？”

猥瑣道士看了看我，說道：“枝枝，取赤霞淩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帶淩雲劍啊。還有歲月的隕鐵劍，記得時不時跟青林提，讓他快點打來給歲月。”

這個人精啊！

我點頭說好，看著往常鬼仆來來往往熱鬧的別墅院子一夜間變得冷清下來，頗有些不習慣。

擡眼一看，鬼少爺正好整以暇地跟青林面對面坐著喝茶，突然覺得很心疼。

等猥瑣道士走後，我才走到鬼少爺身邊。

青衣幫我遞了一碗熱牛奶。

“少夫人，請用。”小青衣帶著哭腔，臉上還有淚痕。

“青衣，你是不是後悔沒跟他們一起走？”鬼少爺問：“沈婆婆一直在，也有求必應，追上他們不算難事。”

“少爺，這是青衣求來的……怎麽可能反悔？”小青衣努了努嘴，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就是舍不得他們！”

青林嘆口氣：“青衣你坐下吧。少爺說了，讓我們習慣著點，往後不用太拘著規矩。如今，只剩下我、你和青心三個伺候少爺了。”

小青衣又哭：“要不是青山，少爺才不會送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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