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腳下掉了一地的指甲殼，喬明宇嚇得直打顫。

瘋了，這豆蔻，真跟在地洞裏遇到的老鼠，還有在前方遇到的毒物一樣，都悍不畏死。

照說不應該啊！豆蔻明明也狡猾得很，怎麽自尋死路？

“不管它，它近不了我們的身。”喬明宇心有餘悸：“接下來，我們要被砍竹子鬼操控，活活累死了。”

我咬唇：“你說的嘛，累死總比被剝皮的強。”

意料中的被操控很快就來了，我和喬明宇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提了起來，惡趣味地扭動著身體。

腰已經不行了，我腦袋“嗡嗡”作響，轟鳴聲一片。

“枝枝，我一直在想，我一定不能死在你的前面。因為我知道，你看著我死，會難過得厲害。”喬明宇流著淚，脖子間滴著血，卻笑得很是陽光：“現在如我願了。枝枝，你先走吧，我很快會跟上的。”

我看著喬明宇，心裏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只覺得，這一生，我總算還是有點價值的。

被人惦記著，應該算是一種價值吧。

只是，真的好累……

輕輕嘆一口氣後，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為腰上的傷，太過痛苦，還是因為知道自己要死，所以難過。總之，我的眼淚開始流了下來。

再看不見喬明宇了，再看不見這個世間。

“果然啊，看著你死去，會是比我自己的即將去死，更讓我難受……”

喬明宇的念叨聲，一直在我耳邊響著，還有豆蔻的那一聲聲“餓”……

只是，這聲音越來越小了。

我已經聽不見了。

接著所有的感覺都漸漸消失，那種肌肉撕扯的痛苦，一點點全部淡了下去。

一切都歸於虛無，這就是死的滋味嗎？

那麽這樣說起來，死亡著實還是有幾分魅力的。

或者，死亡對於卑微而窮困，且飽受死亡威脅的我來說，還算是一種享受了。

唯一可惜的是，現在的享受，總讓我覺得不合時宜——且不說小楊楊的還困在危險中，不說明敏，不說叔叔，光是爺爺的養老送終，不該是我和喬明宇來做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報喬明宇和爺爺啊！

是了，不甘心。

當這一絲不甘心從心頭升起時，我身上的五感似乎又恢覆了，還是痛，腰痛，肌肉撕扯的痛……

那痛，讓我無法忍受，所幸去得極快。

緊跟著來的，是一片灼熱。就跟發高燒一樣，頭昏腦脹，只是身上充滿了力量，好像有股力氣非得發洩出來不可。

我分不清這是不是錯覺，是不是彌留一刻的幻想，只感覺到眼睛不自覺地睜了開來……

眼前的世界，一片紅光。

“哢哢”聲還在繼續，扯動著四肢。

那股說不清的力量，讓我心底充滿戾氣。

“什麽聲音，吵死了！？”真想把那發出那“哢哢”聲的東西，給一把掐死。

“枝枝，你醒過來了？”

我轉頭看向叫我名字的那人……哦，我好像，應該，是叫“枝枝”吧？

那人似乎累到極限了，像個提線木偶般，被那“哢哢”聲操縱得不停扭動。他的臉上現出極歡喜的表情，脖子上淌著血，臉上猶有淚痕……

是個很熟悉的人。

是叫喬明宇吧？

我正想好好回憶一下，因那“哢哢”聲響起，而扯動四肢的力量讓我煩躁不安起來。我站起來，嘴裏念了句：“我是天目，與天相逐。晴如雷電，光耀八極……”

一瞬間，紅光從我身上綻出。

只聽得四周成片的竹子轟隆隆地倒下，那“哢哢”聲也停了下去。

不遠處，指甲們發出一聲哀嚎：“餓！”

餓個屁啊，我才真餓了啊！

我轉過頭來，盯著成團的指甲：“滾！”

這些指甲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它們是怨氣生出的，尚沒有什麽意識，從來都是本能地趨吉避兇，這一次，卻不管不顧地向我沖了過來。

“煩！”我擡手，紅光如臂指使，向著豆蔻打出。

喬明宇大叫：“枝枝，小心！”

小心？小心什麽？

小心這些不起眼的指甲嗎？

我偏頭看向喬明宇，心裏有種極熟悉又極陌生的感覺，遲鈍得很，像是突然有些不太認人一樣。

仔細想了想，那種極熟悉的感覺還是沒有壓過陌生感，我問：“你是誰啊？”他是喬明宇，我知道的，僅僅只是他的姓名，別的一概想不起來。

那廂豆蔻被紅光打得七零八落的，我只覺得更煩躁——怎麽突然之間，我會忘了自己是誰了呢？

“枝枝，小心，指甲又來了！”

“哦！再來就再打唄。”我語氣很輕松，心裏卻緊張得要死，因為，只要我一閉上眼回憶自己是誰，腦海裏出現的竟然全是雜亂而血腥的場景。

旌旗搖曳，火光沖天，浴血的士兵短刃相接……我被人押著，跪在城墻上，絕望地望著城墻下的紅色盔甲、被血染得看不清面容的年輕將領：“快走啊！快走！夏將軍！”

那年輕將領遠遠地望著我，眼裏滿是柔情，濃得像是要凝出水來。

這眼神，好熟悉。

他拿劍挑開一個士兵的長矛，接著一劍刺死那個士兵，長劍在烈日下耀出一道閃亮的白光。

“對不起，我不能走……不只是為你……”他望著我，長劍猛地朝天一指，沈聲喝道：“兄弟們，我們回不去了！城池被奪，這世上又哪裏有我們的安生之處！好兒郎們自當馬革裹屍，為這片土地流盡最後一片鮮血！殺殺殺！”

再一晃，卻是那年輕將領的頭顱高掛在城墻之下。我仍被人押著，跪在那年輕將領頭顱的下方。

豆大的雨滴，沖凈了年輕將領臉上的血漬，露出他傾世絕美的面容。也讓我身後那聲嗤笑，變得極不清切：“早就說過，我要讓你親眼看見夏銀城是怎麽死在我手裏的……”

剎那間，心裏開始生疼。

劇烈無比的疼，疼得我直不起腰來。

他怎麽能死！？他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我揪著心口，恨不得替他赴死……

“現在輪到你了。”身後那個聲音冷然響起，接著我脖子一涼，清晰地感受到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無端地變得憤怒起來，我擡手向著一直糾纏而來的豆蔻打出一道紅光。

那紅光發著“滋滋”的響聲，像是囚了一條雷電的龍在咆哮。

“餓……”豆蔻大抵知道死期已至，再度發出一聲尖厲的哀嚎。

我冷眼看著紅光快要覆上豆蔻，心裏燃起一絲快意的感覺。當然，那感覺還不夠爽，我心裏有一股想要毀滅眼前一切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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