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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系統字跡的淡去，眼前的舊景徹底化為水墨。吞沒了阮蘇蘇和劍的記憶化身由內而外地碎裂開來，化為齏粉。

阮蘇蘇踉蹌了一下才穩住身形，經歷了一段舊事，心緒未定，卻已經下意識地望向了宮廷的方向。

最後的火海與毀滅即將上演，擁有千年難得一遇的天生靈感，盛妧姝在觸發魔種的最後關頭，又會看見什麽樣的景象？

“你在記憶化身裏看見了什麽？”妧璃的聲音從阮蘇蘇身後傳來。

妧璃目睹了剛才阮蘇蘇不要命似的把手裏的劍往記憶化身裏送，被黑影吞沒了也沒有一點掙紮的跡象，反而像是早有籌謀、如願以償。

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妧璃最終還是把此舉歸為了大佬自信的操作。

果然，沒過多久被黑影吞沒了的阮蘇蘇就毫發無損地回來了，黑影也由內而外地碎成了齏粉。

“一些更久遠的事。”阮蘇蘇不知如何說起，只好避而不談。

妧璃自然聽得出阮蘇蘇不願多言，雖然心裏在意，但也還是識趣地沒有再問。

“我還要再去宮院裏一趟，你……”最後的落幕恐怕不會輕松，身為半個當事人，再次回顧難免勾起些不愉快的回憶，阮蘇蘇猶豫地詢問妧璃的打算。

“無妨，我也一同去。”妧璃淺淺地笑了笑，笑容中沒有勉強的意味，只有不甚在意的釋然。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落日低沈，霞光如錦，江水澄凈。兩人從府邸中禦風飛起，遠遠地望了眼城外的江水，又收回目光向宮廷的方向而去。

不知從何時起，阮蘇蘇不再如同局外人一般悠然自在，而是不經意間被舊事感染，心中喟嘆。

等兩人到達熟悉的僻靜宮院時，盛妧姝正站在角落裏的梅樹下。地上厚厚的積雪無人清掃，雪水浸濕了衣角，寒意刺骨她也不在乎，只緩緩地伸出手，掌心向上。

餘霞的光輝落在她掌心，盛妧姝垂下眼簾，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

黑霧凝結而成的透亮晶石在她掌心緩緩浮現，隔著遠遠的距離，阮蘇蘇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令人心驚的力量。

“如果。”盛妧姝忽然擡起頭，遙望著落日與餘霞，輕喃道。

如果什麽？如果能回到一切開始之前？如果能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是否會有所不同？

任旁人如何設想，除了這“如果”兩字，盛妧姝卻沒有再繼續說什麽了。

下一刻，天地異變，她掌心那顆漆黑無光的晶石驟然發出灼目的亮光，盛妧姝不躲不閃地與之直視，霎時間，無限擴散的靈感像是越過了時間與空間，所有已知的、未知的，歡喜的、可悲的，都盡數展現在她眼前——

她看見自己初次在春日的宮宴覲見，一片鳥語花香中，少女靈動的雙眼仿佛能攝住人的心魂。卻又緊接著畫面一轉，陰暗無光的殿內，國師在少年帝王的耳畔低語：“此女不凡，若不能得之，必毀之。”

少年帝王神色晦暗：“何出此言？”

蒼老的國師毫不掩飾自己的嫉恨和惡意：“斷其仙緣，否則盛家再無掣肘，南國氣數盡滅。”

她又看見自己出嫁前拜別父兄，那日艷陽高照、晴空萬裏，她一身榮光、十裏紅妝。畫面又是一轉，晦暗的天色中，父親立於階下，國師的身影掩在殿內陰影中，無情帝王居高臨下：“盛家已是窮途末路，你若伏法認罪，朕不會為難她。”

眼角倏然落下血淚，燃不盡的大火先是掠上身後的梅樹，而後沿著宮苑，一路肆/虐。灼熱的火光映在盛妧姝的眼底，她周身黑霧縈繞，已然半步入魔。

可散落的往事並沒有放過她的靈魂，天生靈感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放大得如此敏銳，帶領著她避無可避地來到最後那日的大雨中——

父親站在行刑臺上，微微仰頭望著宮苑的方向，隔著無數的屋宇與窗前的她相望。雨水落在他身上臉上，刀亮得晃眼架在他身後，他卻恍若未見，仰天長嘆：“此生是我無能，只盼最後能給你們一線生機了！”

血水混合著雨水，沿著磚瓦的縫隙匯聚成河。而後，過往的雨水被現世的火海吞噬，轟然一聲炸裂的巨響，像是替她吼出了心中的哀慟，盛妧姝一身盛裝華服，在火海中款步而出。

火焰似乎順著眼角的血淚燃進了她眼裏、心中，淡漠的心被魔氣的烈焰灼成灰燼，又於灰燼中重新燃起新的溫度。

每一寸骨血都在烈焰中解構重塑，短短幾步之間，脫胎換骨。

盛妧姝沒有去看被火焰包圍了的正殿和即將被火焰吞噬殆盡的那位帝王，那些舊怨仿佛被火焰燃盡了，不值一提，興不起一點波瀾。她只是緩步走向皇宮正北方的觀星臺，那是國師的住所。

“天降異象，國都覆滅！那妖女果然是不祥之兆啊！”觀星臺上，遠遠地便能望見國師蓬頭垢面，狀若瘋癲的模樣。

國師似乎是看見了緩緩走近的盛妧姝，盛妧姝逆著躍動的火光，裙袂沾染著細碎的火焰，宛如烈焰中涅槃而生的鳳凰。

“妖女！陛下早該聽老夫所言！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天要亡我南國啊！”國師癲狂大喊，觀星臺在火焰中坍塌，他跌落在地上，頭破血流茍延殘喘，卻仍舊死死地盯著盛妧姝，眼中火光迸發。

盛妧姝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漠然地看著他的癡狂模樣，聲音如泠泠清泉，絲毫不受周遭環境的影響：“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動搖。”

國師的喊聲戛然而止，像是被戳破了心底最陰暗惡毒的欲念，目眥盡裂。

“修行百年不過初窺門徑，你知道自己此生難有進益，”盛妧姝垂下眼簾，眸中似有嘆息，“可偏偏在你最痛恨自己資質淺陋的時候，在宮宴上看見了盛家的女兒。”

“是！老夫不甘！憑什麽老夫百年的修行，竟比不過一個小丫頭的天資？”國師滿心憤恨無處發洩，撕扯著自己身上各種故弄玄虛的飾品，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瘋癲之後，國師又想起了什麽，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可你有絕世天資又如何？還不是陷於老夫股掌之中，家破人亡？”

眼前之人已經陷在了自己的狹隘之中，魔種的加持下，盛妧姝眸中映照著萬千世界的萬千種可能性，輕嘆道：“那是盛家錯信的代價，也是你再無進益的緣由。”

“被外界蒙蔽了雙眼，終將自我毀滅。”

說罷，心念一動，國師身上倏然騰起烈焰，將他最後的驚愕凝固在那一刻，又很快散為灰燼。

盛妧姝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一步步走出宮苑，整座城都隨著她的腳步燃起撲不滅的大火——魔種一旦觸發，國都註定毀滅，無人能擋。

然而那些也都不值得在意了，盛妧姝無視了所有的哀嚎與絕望，從廢墟中走來，走向城外的江邊——那裏有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眷戀。

阮蘇蘇沈默地感受著身邊傳來的陣陣灼熱，和她在魔淵中遇到的相似，火焰一旦沾染上就無法擺脫，除非將一切可燃的不可燃的都燒成灰燼。

她目送著盛妧姝向城外走去，卻沒有追上去的欲望，而是在江邊駐足。

這種末日般情景下的姐妹相見，僅僅是想象，便已經能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沈重了。

【所有主線劇情點已完成（4/4）。】

【附加完成隱藏劇情點（1/1）。】

【隱藏任務“探索南國的前塵往事”完成度125%，任務完美達成，獎勵稍後結算。】

任務完成的提示出現在眼前，沈重而濃稠的情緒緩緩褪去，像是經歷了一場沈浸式的觀影，一切了結後只餘下一層揮之不去的遺憾。

可眼前的景象卻沒有變化，火海還在繼續，連江水都燃了起來。

阮蘇蘇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一道黑色的利刃毫無預兆地從江水中驟然襲來，速度快到連破空聲都聽不見，利刃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糟糕。阮蘇蘇自知閃避不及，正欲屏息抵抗利刃上可能攜帶的毒素，可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傳來。

“噌”地一聲，流暉劍擋在了她身前，黑色的利刃擦過了沈金般質感的劍刃，又被巧妙地借力調轉了一個方向，朝阮蘇蘇身側的妧璃方向襲去。

“？！”

事發太過突然，阮蘇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來勢洶洶的利刃無端在妧璃身前卸去了力道自然墜落散去，才回過味來流暉劍此舉的意圖。

江水中的利刃不是無意間的“意外”，而是刻意的試探。這利刃的來源必然與妧璃有所關聯，才不願傷她。

答案呼之欲出。阮蘇蘇握住自發擋在她身前的流暉劍，朝江水的方向舉劍：“既然都動手試探了，為何不現身？”

盛妧姝的身影在江面上空現出，她一身古樸典雅的裙裝，細節之處卻又不失華貴。

被阮蘇蘇識破了她也毫不在意，只眸色深深地註視著手持利劍鋒芒畢露的阮蘇蘇：“你來了。”

“？”

阮蘇蘇神色微動，不明所以。

盛妧姝望著阮蘇蘇略顯疑惑的神色，天生靈感的雙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卻仍舊平靜地篤定道：“這整個鬼域，都是為你而建。”

“——！”砰然一聲巨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那響聲近在耳邊，卻又好似遠在天外。下一刻，碎裂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一時間江水倒灌，地面震顫。幾人不約而同地擡起頭，望向天空中宛若被利刃割裂的縫隙。

阮蘇蘇穩住身形，無暇再去思考盛妧姝話中的深意，目光沈沈地環視四周。

是這片空間堅持不住了？不對，系統還沒有解除對這片時空的封鎖，這裏不可能輕易崩塌。

那就只能是外界的力量幹擾……天空中的那道縫隙愈演愈烈，龐然令人窒息的威懾力從縫隙中傳來，壓迫得整片空間中由魔種引起、燃燒不休的火焰都偃旗息鼓，瑟瑟臣服。

這種熟悉的壓迫力……

阮蘇蘇心裏忽然無端冒出了一個念頭。

阮蘇蘇：“……”

不會是他吧。

阮蘇蘇不由地有些心亂，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件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事——如果真的是他，那麽被他抓住沒有“乖乖留在家裏”的自己……

阮蘇蘇：“……”

是不是又要準備一下新的“萌混過關”的方法了？

偷跑到這種地方，要編什麽樣的理由才能稍稍令人信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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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南朝齊·謝眺《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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