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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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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奈特失蹤了兩天,準確的說,其實是歐文已經兩天沒見過巴奈特了。他聽說巴奈特打了架——然後巴奈特辭了在便利店的工作,又向風入松咖啡店請了假。和巴奈特住在一起的拉塞爾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拉塞爾只知道他的確沒出事。巴奈特一直沒有出現,但是如果歐文給他發消息,他也會回覆,雖然回覆的都是“嗯嗯啊啊哈哈哈”。

路燈靜默地立在霧裏,有機玻璃罩著一團朦朧而溫暖的光。群星消沈,宇宙無明,人類利用電能轉化出的光擴散在迷離的銀霭中,街道上流動著茫茫水霧。

深色的落地窗簾由於重力老實地垂著,遮住了黑暗中似乎發著光的銀色霧氣。歐文掛了視頻電話,突然收到了巴奈特發來的信息——“歐文警官,如果方便的話,能麻煩你打開你家的屋門嗎?”這是這幾天除了發“嗯嗯啊啊哈哈一會聊”之外,巴奈特第一次給歐文發信息。歐文遲疑著拉開窗簾,卻沒看見人。他立刻換了件衣服,摸著自己的頭發,走過去打開了屋門。

歐文剛一打開屋門,就看見了巴奈特——巴奈特的一只胳膊靠著門框,他看著歐文,嘴裏銜著一枝粉玫瑰。他的嘴唇透著嬌嫩而豐潤的淺紅色,臉上還帶著細小的傷口和淤青。這些小傷口並不影響巴奈特的帥氣,這個白膚明眸的青年看起來的確沒什麽大礙。

巴奈特穿著件橫須賀刺繡夾克,在樓道晦暗的燈光下,粉黑拼色的絲綢閃著柔軟而華麗的光澤。歐文沒怎麽見過巴奈特摘帽子,但現在巴奈特沒有戴帽子。他帥極了,歐文想。胡亂類比起來就是……在水仙花叢裏,阿多尼斯看到的倒映在清澈水面的自己,在塞浦路斯國裏,皮格馬利翁眼中象牙般的少女加拉泰亞,在此刻的樓道裏,歐文眼底心間的巴奈特。他就是歐文眼中的安提諾。

歐文還沒來得及開口。“嗨。”巴奈特朝他挑逗性地一挑眉,拿下玫瑰花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歐文,漫不經心地整理了整理花瓣,把花遞給歐文,然後關上了屋門,“在幹什麽,歐文警官?”

在這個沈沈如醉的夜晚,巴奈特迷惑了歐文的心。他不知道巴奈特這兩天去了哪兒,但是這並不重要。歐文的眉毛輕輕擡著,“啊哈……給我爸我媽打電話,告訴他們他們可憐的兒子正在單相思。要進來嗎?”然而他絲毫沒有退開門口的意思,“你也想我了嗎,盧卡斯。”

“‘想’這個單詞可沒有辦法概括我的心情。”巴奈特笑了笑,他的眼睛裏含著一丁丁點兒的委屈和無限的堅定,再沒有了平時那種滿不在乎的高傲,坦誠得直教看他的人無所遁形。

他靠著門,“想知道我在來這裏之前做了點兒什麽嗎,歐文警官。我搶劫了百貨大樓,然後綁架了一個心理醫生。”

“我在百貨大樓裏搶劫了一件外套,因為售貨員說‘我的小帥哥,如果你穿這個外套,一定可以向你的男朋友表白成功,你太帥了’。” 然後他把攢了半年的錢留在了百貨大樓。

“然後我路過了一個心理診所。我沖進去,綁架了一位醫生,告訴他:‘作為一個Alpha,我應該喜歡Omega;作為一個男人,我應該喜歡女人。可我既不喜歡Omega也不喜歡女人。我身邊的某些男性覺得我是變態。請你解釋一下我是不是變態,如果答案不滿意,我就會罵你。’幸運的是,那個醫生告訴我我很正常,所以我沒有罵人。”

醫生告訴巴奈特,每個人都有“成為”和“擁有”兩種基本欲望。如果一個生理上的男人渴望成為“男人”,擁有“女人”,那麽他就是一個男異性戀者;如果他想成為“女人”,擁有“男人”,那他就是跨性別異性戀者。巴奈特只不過是想成為男人,擁有男人,他是一個男同性戀者,這沒什麽好奇怪的。

如果其他異性戀的男性歧視巴奈特,那可能是因為他們存在性別偏見,對女性、對Omega的偏見。一個異性戀的男性,會渴望成為男人、擁有女人,對他來說“男人”是主體,“女人”是客體。某些極端的男性,會因為自己有陰|莖、可以插入,就認為自己是性的主導者,而女人只是他們確認自己身份的劣等原生性別,Omega也不過是他們確認自己身份的劣等二次性別。

可巴奈特渴望成為男性、擁有男性,對他來說,“男人”既是成為的主體,也是被得到的客體。被同性當作客體,會讓某些男性認為他們不再擁有所謂的插入優勢,並且他們可以被插入了——這意味著他們有了被視為劣等性別的風險,他們會失去性的主導地位,這繼而會引發性別階層的混淆。他們並不讚同性別平等,而同性戀會打破他們所謂的由高級性別——男性,組成的高等同性社會。

很多直男可以接受同性戀,即使不接受也不會加以詆毀。但是這種抱有性別偏見的男性根本不會接受男同性戀和存在被插入可能的男性Omega——即使這個Omega是直男,並且會他們會對男同性戀和男性Omega進行汙名化、想盡方法把他們踢出“男人”之列。他們懼怕的不是同性戀,而是承認自己的性別不是優等性別的事實。巴奈特只是想確認自己的男性身份,他所害怕的“不合群”是性別認同層面的,性別是每個人自出生起就不可回避的必答題,這是一種深刻的痛苦。巴奈特當然是男性,他也當然沒有罪,愛同性之罪是被其他人鼓噪起來的外來的、莫須有之罪。

巴奈特坐在診室外面的時候非常緊張,他像是懷揣著一顆進入倒數最後幾秒的定時炸|彈,正在刑場外等待著被宣判死亡。大多數咨詢者有人陪伴,巴奈特插著兜,獨自坐在診室外的椅子上,用盡了力氣才沒有逃跑。就像某本書裏說的,我們既然都是凡人,一著了情魔是免不得要大發其癡勁的。巴奈特做傻事做得心甘情願。

但是不久之後,巴奈特就非常滿意自己的這個做法了,他像是得到了赦免,用如釋重負這個詞來形容他的心情再合適不過。他向心理醫生付了錢,用自己最後的錢買了一枝送給歐文的玫瑰花——巴奈特一向看不起玫瑰花,覺得這是一種俗氣的植物。然而如果要送給歐文的話,這種花兒似乎連刺都可愛起來了。

“現在我來自首了。”巴奈特說。打完架的那個晚上,他本來只想把鑰匙放到歐文門口的地毯下面。然而在去歐文家的路上,巴奈特突然反應過來,在這段感情中,挑逗歐文的是他,想要拋棄歐文的也是他。歐文完全可以和巴奈特上床,然後以此威脅巴奈特和自己保持關系,但歐文沒有,他也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歐文把主動權全權交到了巴奈特的手裏,他甘願做被羅馬人圍困了的迦太基。

巴奈特不想做一個始亂終棄的人渣,雖然歐文不會震驚地唱《My boyfriend is a gay》,但是他的行為會讓歐文傷心地想起來《Sucker for you》。

更重要的是,他絕不願意放開歐文。為什麽必須是歐文主動呢?巴奈特認為自己是一個帥氣而勇敢的Alpha,為什麽不告訴歐文自己有多愛他呢?他愛歐文,絲毫不遜於歐文愛他。

巴奈特深深吸了一口氣,眨了眨眼,“呃……”他開了口,鼓起勇氣說,“最近我度過了……並不算美好的一個星期,甚至可以說是糟透了的一個星期。但是一想到我要在這周的某個晚上告訴歐文警官我愛他,我就又覺得這是個美好的一周了。”

歐文被巴奈特的話沖昏了頭腦,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平時躲躲閃閃的小混蛋突然在今天晚上說了什麽。他舔著自己的牙齒,想說點兒什麽,卻發現巴奈特說得如此精彩。巴奈特甚至沒有害羞,他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堅強的Alpha。

巴奈特從歐文的漂亮嘴唇望到他深色的眼睛,糾纏著他的目光,直白地說:“歐文,我愛你。”他從沒有如此坦誠。這短短幾個單詞,帶來的是悸動、酸澀和甜蜜、靈魂的震顫。他看著他的戀人、他從未肖想過可以擁有的未來伴侶。

歐文看著巴奈特,把玫瑰花放在一邊,在他的上嘴唇上吻了一下。任何的語言都不足以表達歐文的感情。愛情常常糾纏著過多的個人欲望,比如自私的占有、控制欲,甚至是破壞欲、瀕臨死亡的情熱。但是這世界上還有其他種類的愛情,比如歐文的克制的愛,克制並不等於愛得不夠,因為愛才有所忌憚,所以才會伸出手,卻往往又收回來。

歐文以為自己要等巴奈特幾個星期、幾個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等著巴奈特邁出界限,離開那堵困著他、紮得他傷痕累累的綠色荊棘墻。歐文知道這絕不是一件易事,承認自己需要的不僅僅是破癰潰痤般的決心。然而巴奈特不顧陣痛,只用兩天就砍斷了那些荊棘,出現在了歐文的面前。

是歐文讓巴奈特意識到了界限是一個兼具痛苦與力量的名詞,正是因為界限的限制,巴奈特在痛苦之外,更感受到了自由的可貴,這種自由包括愛人、被愛、尊重等等自由,他盡可以傾慕自己想愛的人。

巴奈特所愛的歐文抵著他的額頭,同樣深情地看著他,同樣告訴巴奈特“我愛你,巴奈特”。歐文親吻著巴奈特的嘴唇,撫摸著他的後頸。巴奈特不甘示弱地回應著,不自覺地捏著歐文的腰。

處在正當青春的年紀,抱著絕對負責的心愛一個人,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甚至可以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有誰有資格說巴奈特和歐文之間的愛下賤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傑羅姆·大衛·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但是我們既然都是凡人,一著了情魔是免不得要大發其癡勁的。——莎士比亞《皆大歡喜》第二幕第四場,朱生豪譯

界限是一個可愛的名詞,由此我們才能感受到自由的意義。——馮至(?)

“成為的欲望”、“擁有的欲望”為作田啟一對佛洛依德提出的“同化”和“欲望滿足”的表達,參考自上野千鶴子的《厭女》。文中對性別歧視者的看法僅為一說,其心理完全可能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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