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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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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你醒了。”巴奈特在窗戶底下的凳子上坐著,後背倚著墻,“你睡著的時候屋子裏真安靜,我在這兒坐著,好像能聽見窗戶外面漿果、枯葉、青綠色苔蘚的聲音。”

病房裏淡綠色的百葉窗半開著,太陽已經出來了,透過玻璃曬著巴奈特,在某個片刻看過去,由於陽光的親吻,他的皮膚仿佛是半透明或者發著光的。巴奈特穿著件灰色的slogan衛衣,從側面可以看見他長而翹的眼睫毛投下的陰影。

莫妮卡又閉上了眼。吊瓶裏的液體順著輸液器的軟管一點一點流入她的體內。肉體難道只是靈魂的監牢嗎……莫妮卡的肉體犯了錯誤,她的靈魂無比煎熬。耶穌赦免了行淫者,他說娼妓可以成為上帝的子民,但莫妮卡比上帝更苛刻,她不能饒恕自己。那就下地獄的吧,以殺人和自殺的罪行。

在月亮還掛在夜空的時候,莫妮卡敲開了德裏克的門,但是看見德裏克她就害怕了,怕得連匕首都掉了。她只肯向著之前負責自己案件的女警官“嗯”幾聲,根本不想面對其他人。

巴奈特知道莫妮卡可能不太想面對自己,莫妮卡可能根本不想面對這個操蛋的世界。“莫妮卡,你是個大姑娘了,睜開眼睛吧。我坐得離你超級遠,你不用怕我。屋子裏現在沒別人,我把他們都趕走了,原諒我自作主張的以為你只想見我。”其他人都在病房外面。

“嗯……你要是不想說話,我就以為你同意我坐在這兒了。我知道你昨天和我說的那個女Alpha是誰了。”巴奈特坐直了身子,自顧自說著話,“是狄安娜吧。哈哈,我不會和你搶她的,我不喜歡她——雖然我也平等的享有月光。因為我不會生孩子。”而且她也不保護處男。

月亮、孕育與狩獵之神處女狄安娜。

莫妮卡依舊閉著眼,一道淚痕順著她的眼角蜿蜒而下。莫妮卡鼻尖通紅,“謝謝。”她很輕的說了一聲。

“你還願意和我說話,真好。莫妮卡,你比我媽媽清醒多了,真的。你看,你還有勇氣面對明天。自殺的人是懦弱的,有勇氣的人才敢於直面人生,我很高興你沒有做傻事。我沒和你們說過我爸我媽吧,我沒和我爸姓。”巴奈特看著滴壺裏的液體一滴一滴滴下去。

“我爸叫菲利克斯.勒羅伊,就是曾經人人都認識的那個Alpha男演員。但我是個私生子。他是個約炮操粉的人渣——我不是指約炮操粉就是人渣,但他絲毫沒有責任心和同情心。那時候我媽才十八歲,他也就二十多歲,我媽愛他愛得不得了,在他的後援會做志願者,被他約了幾次。嗯……可能是他們的避孕套出了什麽問題,要不就是因為他在我媽的發情期做了,反正我的生命力超強,我媽懷孕了。

“然後我媽沒告訴任何人是誰讓她懷孕的,一廂情願生了我,當作她和菲利克斯的單方面‘愛情’的紀念——其實我是他們炮友關系的墓志銘。這是件多去他媽的事啊,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想被他倆搞出來。我三四歲的時候……其實我幾乎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有一次菲利克斯拍一個家庭劇,需要找一個做他兒子的演員,我媽給我報了名……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招來了一堆狗仔,他們一口咬定我就是菲利克斯的兒子——而我的確是,並且和我媽說,如果我媽承認,再加上他們的輿論造勢,菲利克斯就會和我媽結婚。我媽動心了,她那時候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因為愛菲利克斯甚至沒再和別人談戀愛。

“這件事被爆出來之後,菲利克斯發聲明說絕對不可能,因為他是個敬業的好男人,然後高高在上的對我媽表示同情。他的不理智粉絲——大多數是和我媽年紀差不多或者更小的女孩子,開始瘋狂的辱罵我媽,罵她是個想紅想瘋了的蕩|婦、罵她是喪心病狂的野雞,男人就留言讓她躺下張開腿。他們用各種骯臟的婦科病、性|器官詛咒她——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明明也是女性,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她們為什麽會對一個同性有那麽的大惡意。但實際上就是,在網上,你只要指責一個女人和性掛鉤,她就會被嘲笑、被攻擊。在網絡安全法還沒那麽健全的年代,那群人還人肉了我媽和她的家人,他們對我媽發起了一場的聲勢浩大、所謂‘正義’的網絡暴力,任何幫我媽說話的人都是他們眼裏拿了錢的異端,他們給我媽貼上標簽,把她當成人形出氣筒……那群狗仔一開始就只是為了熱度,現在事情成了這樣。

“我媽頂著壓力說我絕對是菲利克斯的兒子,起訴了菲利克斯,申請做親子鑒定。如果菲利克斯拿不出來反證並且不接受親子鑒定,法官就會推定親子關系成立——所以菲利克斯和他的公關團隊開始瘋狂捏造我媽和其他男性的醜聞,編造根本沒有的事情,以證明我是個野種。菲利克斯甚至沒有私下和我媽見一面——可能他怕被狗仔拍照,但是他只要見一面我媽,我媽那麽愛他,一定會聽他的。輿論、人肉和菲利克斯的態度讓我媽的心碎了一地,所以她再也不想面對明天了。她是犯了錯,但是這種懲罰遠遠超出了她為自己的錯誤應該付出的代價。我只記得我媽那個時候經常說‘明天、明天……明天啊明天’,無數個明天,從清晰到模糊,都那麽黑暗。那個時候我太小了,因為年齡得到了事實對我的緩刑。其實我是個沒人要的野種。”

巴奈特笑了笑,“你看,莫妮卡,這種事情等過了十多年,除了當事人,基本就沒人再在意了。菲利克斯現在已經被自己的前女友團搞得身敗名裂了。如果我媽再堅強一點,度過那段時間,到了今天也不會再有人那樣議論她。我們都只是普通人,是別人生活裏的人肉背景板——就像小學上課回答錯了問題,所有人都在笑我,可他們下節課就忘了我的笑話,只有我自以為是的以為他們記著。莫妮卡,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如果當時我媽好好活著,和她沒有利益沖突的人會說她是個堅強的人。但她為了一個人渣死了,那群網絡暴力者殺掉自己的ID,披上新的ID,又成了陽光純潔的他們,而那群看客就嘖嘖兩聲,給了她一個‘她性子真烈’的無關緊要的評價。我想,她的一輩子不是就為了換那幾個單詞。”

巴奈特幾乎不關註網上的娛樂新聞,也不想跳出來大喊“我是菲利克斯的兒子”。網絡那一端到底是一具骷髏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人,是很難分辨的事。被操縱的娛樂輿論是金錢的博弈,盲目的群眾在或真實或虛偽的正義中狂歡,夾帶私貨地發洩自己無處安放的憤怒,心安理得地沈迷於謾罵帶來的快意,而那群敲下了鍵盤的網絡暴力慣犯,絲毫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鍵盤上都是人血。

“我說了這麽久。莫妮卡,你不打算睜開眼,拉著我的手安慰我一下嗎。”巴奈特揚了揚眉,捧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床上的莫妮卡。

“你這個迷人的小冰塊。”莫妮卡哽咽著說,眼睫毛都被眼淚打濕了,她那雙含著眼淚的濕潤眼眸裏,眼珠的綠色就像是從春天的薩格裏什海岸望見的大西洋。她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巴奈特走過去,握住莫妮卡的手輕輕親了一下。

他用另一只手輕柔而有節奏地拍著莫妮卡,“我純潔又堅強的姑娘,快點振作起來吧。你有什麽悄悄話想和我說嗎?比如我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天使。”莫妮卡沒有出聲,她已經沒有什麽想說的了,她以為自己會死,所以公開了自己所有的傷疤。她恨著一些人,而重要的是,她還愛著一些人。

“那可以讓擔心你的人進來看看你了嗎?我就只讓幾個人進來。不要為某些垃圾不開心,德裏克也已經被抓走了,我們都愛著你呢。”巴奈特就那樣輕輕拍著莫妮卡,過了一小會莫妮卡抽噎著點點頭。

巴奈特松開她的手,在門口探出腦袋,“嘿,你們進去吧。拉塞爾,你用那種惡心的表情看著我幹嗎?你不是偷聽我說話了吧。”

拉塞爾抱了抱巴奈特,“兄弟,我非常難過,你應該找菲利克斯敲詐一筆巨款,這樣咱們兩個今天就不會過得這麽慘了。”

“別把鼻涕蹭到我肩上。”巴奈特嫌棄的推開拉塞爾,把拉塞爾推進了病房。他關住病房的門,靠著門擡頭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的鼻子又酸又熱。巴奈特對母親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他很想她,也很感謝她沒有放棄把他生下來——從巴奈特生下來,他的母親就在為他攢學費了,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她沒看見巴奈特上學。

“你做得很好,巴奈特。”站在門外的歐文朝巴奈特微笑著說,他伸出手,“需要一個免費的擁抱嗎?”歐文有一雙深色的眼睛,黝黝暗暗,窅眇幽邃,又帶著幾點明亮的神彩,看人總是很專註;鼻梁挺直,鼻頭圓潤而微垂,這使他笑的時候顯得格外溫柔。

“其實我挺恨菲利克斯的,但他的演技還不錯。”巴奈特沒有拒絕,他把自己的頭放在歐文的肩上,閉上眼蹭了蹭,然後擡起頭看著歐文,手卻不老實地掐了一把他的屁股,“好了寶貝,你介意把我帶回你家嗎?我們可以聊點成年人的話題,比如睡覺和脫衣服。”

現在巴奈特只想找一張床睡個覺,順便把衣服還給歐文。

作者有話要說:

文士和法利賽人帶著一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她站在當中。就對耶穌說:“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你說該把她怎麽樣呢?”他們說這話,乃試探耶穌,要得著告他的把柄。耶穌卻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他們還是不住地問他,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於是又彎著腰用指頭在地上畫字。他們聽見這話,就從老到少一個一個地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穌一人,還有那婦人仍然站在當中。耶穌就直起腰來,對她說:“婦人,那些人在哪裏呢?沒有人定你的罪嗎?”她說:“主啊,沒有。”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約翰福音》8:3-11

耶穌說,我實在告訴你們,稅吏和娼妓,倒比你們先進神的國。——《馬太福音》21:31

黝黝暗暗,其黑無比,窅眇幽邃,其邈難窮。——雪萊《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張谷若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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