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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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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寒的手放下了。

少年的劍柄也收回去。

“對不起……”

道歉的話又說了一遍。

蘇寒擡頭:“沒關系。你不用道歉,是我踩到裙角沒躲開。”

“你……”他看起來還想說些什麽,但目光在蘇寒臉上轉了一圈,停頓了幾秒鐘,略顯突兀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顧睿思。”

“蘇寒。”

她也只好禮貌地給了一個標準回答,雖然彼此大概都知道對方是誰。

蘇寒進組之前,顧睿思大概是劇組最年輕的男演員。他今年只有二十歲,臉上有一種少年特有的天真,即便是冷著臉酷酷的不說話,也不會讓人覺得生氣。

可能是因為長得太好看了吧。不是有句話說,好看的男孩子怎麽都是對的嗎?

蘇寒模糊想起在哪看到的另一句話:

他長得那麽好看,脾氣怎麽會好?

帶著三分無奈,七分縱容的一句話。

大約好看的男孩子,脾氣不好也總能讓人輕易原諒,所以便不需要約束和偽裝。

顧睿思身上有那種沒經歷過生活挫折,被所有人寵著長大的任性和自我。

但他的好看和蕭凱又是兩樣了。

蕭凱是那種讓人第一眼驚艷的精致細膩,顧睿思卻屬於乍然看去有些木訥高冷,甚至有幾分強勢硬朗,卻越看越好看,極有辨識度的類型。

他在《畫堂春》中飾演仙門子弟李牧,以高超仙法和劍術聞名仙魔兩界,是一個戲份幾乎與男主相當的角色。

在《憶平生》中,顧睿思飾演的李牧雖然是男二,卻更早與女主長安相遇。

李牧是最先找到魔刀七返的仙門弟子。那時候長安只凝出靈識,沒有實體,寄身於七返刀身。李牧要將魔刀帶回仙宗封印,日日將她帶在身邊趕路,一人一靈便時時相伴。

李牧出身仙門世家,性子冷清孤傲。剛剛凝結出靈識的長安對正經修煉很憊懶,卻是個懵懂的小話癆,對世間一切莫不好奇。

時日久了,她的十句話裏,他有時便會回應一兩句,漸漸也有了三分熟識。

七返為魔刀,雖然邪惡,卻是神器,一路覬覦搶奪之人自然不少。長安雖修為淺,但有魔刀這個強悍外掛,在一次李牧遇險時自動出竅,救他於險境。

有了一次,便有二次、三次。

漸漸有傳聞,魔刀已認他為主。

認他為主?

連李牧在某個瞬間也是信了的。

畢竟是他最先找到她,他亦是她在這世間認識的第一人。

但世事繁覆詭譎,他卻不小心弄丟了她。

原因經過已然不重要。當你不是那個對的人時,命運有一萬種方法讓這種陰差陽錯發生。

重要的只是結果。

而屬於他的結果是,一向憊懶的長安終於修出實體,化出人形,卻忘了他們之間種種。

她遇到另一個人,看中另一個人,護著的也是另一個人了。

他成了這個故事中的局外人。

猶記得竹海深處,碧水幽潭,泉瀑傾瀉如同白練。風過處,竹聲陣陣,把她山谷流水般的絮絮語聲也刮過來。

“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帶回去封印?”

“你是魔刀,作惡無數,自當封印。”

“哦,那我都作過什麽惡?”

“前魔君蒼術,以魔刀七返屠我仙門三千八百一十二條人命,視為惡。”

“那作惡的應該是你口中的那個魔君蒼術啊!為什麽要封印我?”

“……你是魔刀,魔即為惡。你……生於惡,自該……封印。”說得有些艱難,更像是說服自己。

“真可惜,我原本還想看看你口中說的陌雲臺和離人境呢……”

風止息,竹林靜謐如海,青山流水,似乎都隨著她的情緒低沈下來。

“你說,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師伯、師叔、師祖們,我從來沒做過壞事,他們相不相信?肯不肯晚一點再封印我?”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求情……”

“真的嗎?!李牧,你太好了!”

“……”

“我們一起去陌雲臺觀落日!再去離人境斬妖獸、尋法寶!”

“嗯。”

“不過離人境這個名字不好,不吉利,我們能改一個嗎?”

“……不能。”

“就改一個只屬於我們倆的名字也不行嗎?”

“……行”

“嗯……叫什麽呢?我得好好想一想,想好告訴你。”

……

只是經年已過,離人境還是離人境。

白雲蒼狗,世事浮沈,他沒有聽到誰告訴他一個另外的名字。

長安後來當然重新憶起過往種種。

但時過境遷,不可改也。

後來仙魔兩界只知陳知白身邊有一李牧,堅如磐石,鋒利如劍,護他周全。卻無人知是為何。

不為何。

只為一人耳。

她想護著他,他便幫她護著他。

顧睿思飾演的就是這樣的李牧。

還真是適合啊。

蘇寒想。

田恬很快找來一個醫藥箱,從裏面拿出棉簽和酒精,不太熟練地幫她消炎傷口。

傷口並不深,只有一指多長,細細的一條,血已經凝住了。

田恬一邊擦藥,一邊又開始擔憂:“這樣真的不會留疤嗎?”

蘇寒坐著不動,涼涼的棉簽觸到傷口上,微微的刺痛,她只是抿一抿嘴唇。

蕭凱和顧睿思都沒走,站在一旁註視田恬照顧她這個“傷患”。同時留下的還有兩名化妝師,要等蘇寒傷口處理好後,重新幫她補妝。

這樣一個小傷口,實在太勞師動眾了。

“別擔心,”蘇寒不太有誠意地安慰田恬,“不都說傷疤是一個人的勳章嗎?更何況這樣的小傷,不會留疤的。”

“那說的是男人啊!”田恬提高了嗓音糾正她。

蘇寒說:“男女平等。”

蕭凱看著她笑了:“你真的是我見過對自己臉最不上心的女藝人了——雖然我也沒見過多少女藝人。”

蘇寒想了想,半是嚴肅半是玩笑地說了一句:“大概我比較自信,覺得多條疤對自己也沒什麽影響。”

顧睿思從始至終,除了那句“對不起”和“手別碰,會感染”再沒說別的話。蘇寒猜測,他站著不走,大約是出於肇事者的愧疚和責任心吧。

幾天之後,蕭凱和顧睿思很快知道了蘇寒為什麽對額頭上這個小小的傷口如此不在意。

那是一個傍晚時分,影視城游客漸稀,玫紅色的霞光裏,青磚黛瓦深深庭院的盡頭,只剩夕陽留下的一道毛茸茸灰蒙蒙的弧線。

難得收工早,三人從這道灰蒙蒙的弧線裏邊走出來,一起出外覓食。

去的是一家劇組演員經常光顧的小店,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妻,有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兒,還有蘇寒很愛吃的素餅。

他們進去的時候,小女孩正坐在一張椅子上哭。她的小手指不小心被劃破了一個小口,母親和父親輪流哄,怎麽都哄不好。

蘇寒靜靜站著等她的餅出鍋,在小女孩足足哭了有十分鐘之後,她突然走過去,把上衣袖子往上推了推,給小女孩看她的手臂。

那道毛茸茸灰蒙蒙的落日弧線也快消失了,小店裏亮著燈,照著她白生生一條手臂。

一旁的蕭凱和顧睿思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左邊胳膊上,有一條傷疤。長長的一條,從手肘上面一直延伸到小臂,幾乎貫穿整條手臂。

她皮膚白,手臂細削瘦弱,顯得那條傷疤更加猙獰可怖了。

小女孩驚得忘了哭。蕭凱和顧睿思也都駭然看著她。

蘇寒只是對小女孩說:“你看,我這麽大一道傷口都不哭,你那個米粒大的傷口有什麽好哭呢?”

小女孩果然不哭了,驚嚇地抱住媽媽的脖子,整個人都埋進媽媽懷裏。

那樣的傷,幾乎要將她整條手臂撕裂一般,讓人看著都不覺生畏,果果而她只是平靜地把袖子放下來,重新走回去等著她的餅出鍋。

蕭凱想,她確實自信,甚而自負,她亦有這個資本。但這些並不是她不在意那些傷疤的原因。她只是不愛重自己的身體。

所以她極其挑食,飲食毫無規律,卻不改正;體質極差,卻從沒想過鍛煉或調理;熬夜,並且長期失眠……

她攜帶著這些陋習,就像攜帶著身體上的那些疤痕。

也是在那時候吧,蕭凱和顧睿思看她的目光,開始帶了各自的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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